《规则系bug生存指南》季幽幽

10、共情

　　孩童的啜泣声精准地穿透了颅内低语的干扰，在南意脑海中断断续续地回响，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悲戚。

　　前方，母亲怪物那扭曲的爬行姿态微微调整，关节发出牙酸的“咯吱”声。那空洞的“视线”似乎被脚下传来的啜泣声吸引，向下偏移了一瞬，流露出一丝更深的茫然与悲恸。这种矛盾的拉扯，让它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滞涩。

　　“它…它的注意力被分散了？”相对镇定的女人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异常。这对于被怪物重点“关照”的他们来说，是一个危险的间隙，也可能是一个转机。

　　灰绿发男人站在南意侧后方不远，目光在南意、玩具熊和怪物之间快速扫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某样东西。

　　灯光熄灭，加剧的低语再次降临。“…那个坏孩子…把他找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逃跑…”、“我看到你了…你这个胆小鬼…” 混乱的呓语疯狂冲击着每个人的理智。

　　南意站在原地未动。那微弱的啜泣在黑暗中好像放大了，带着一种诡异的指引性。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残像“标记”后所承受的、来自怪物的绝大部分注意力，正因为脚下这个玩具熊而产生着某种奇异的共鸣与分流。怪物渴望靠近他，却又因这悲恸的源头而迟疑。

　　灯亮瞬间，母亲怪物猛地向前窜动，距离瞬间拉近！它那庞大的阴影几乎将南意完全笼罩。

　　然而，就在它扬起那扭曲肢体，似乎要在下一次黑暗降临时发动致命一击的刹那，它的动作再次僵住。它的目光在南意和脚下的玩具熊之间摇摆，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混合着威胁低吼和痛苦呜咽的怪异声响。

　　“那东西…能影响它！”眼镜学生颤抖着指出，“它好像…在犹豫！”

　　“不是犹豫，”南意冷静地分析，他低头看着脚边的玩具熊，感受着那几乎要渗入骨髓的悲伤，“是被吸引了，或者说…被刺痛了。”他想起了第一轮游戏中黑色人形怪物的防御姿态和啜泣，与此刻母亲怪物的反应隐隐呼应。这个玩具熊，很可能与“儿子”有着直接关联。

　　“这东西的出现绝非偶然，”南意抬起头，目光扫过其他幸存者紧绷的脸，“它散发微光，在这种环境下本身就是一种异常。而且，自从它出现并发出哭声后，怪物的攻击性虽然依旧致命，但多了这种…矛盾的迟疑。”

　　他顿了顿，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断：“我在想，试着触碰它，也许会与某种强烈的负面情绪产生共鸣。这股强烈的情绪反馈给母亲，或许能暂时压制它被扭曲的攻击本能，更强烈地唤起它真实的悲伤与执念，让它产生迟疑。”

　　“代价呢？”工装男问道，他警惕地盯着近在咫尺的怪物。

　　“代价必然存在。”南意回道，“如此明显能影响怪物的东西，如果使用没有严重后果，反而说不通。最大的可能，就是精神层面的重创。比如，加剧低语的干扰，或者产生无法驱散的幻听、幻视，永久削弱我们的判断力。”

　　他再次看了一眼脚下，“这哭声现在只影响我，如果接触，可能会扩散到所有人。这是双刃剑，而且是饮鸩止渴。不到最后关头，别轻易动用。”

　　“那现在怎么办？它就堵在这里！”瘦小男子几乎要崩溃了，怪物带来的压迫感让他无法呼吸。

　　“不能硬闯，也不能全靠这未知风险的玩具熊。”南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脚边持续不断的啜泣声和怪物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凝视，“核心仍是观察残像和安全路径。它现在被玩具熊吸引，注意力分散，攻击节奏出现空档，这是我们移动的机会。”

　　他看向灰绿发男人，提出合作方案：“你的临场判断比我强，这次负责指挥移动。我专注于观察残像规律和怪物状态，提供路径信息和风险预警。”

　　灰绿发男人扯了扯嘴角，算是默认了这个分工。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南意脚下的玩具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探究，但很快便专注于眼前严峻的形势。“左边墙壁，三步距离，有个凹陷。下次灯亮，所有人贴过去，学生，你计算一下下次可能的黑暗时长范围。”

　　协作开始了。南意全神贯注，利用每次灯亮的三秒安全移动时间，快速确认残像的位置、姿态，以及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灰绿发男人则展现出惊人的记忆力、感知力和节奏感。他将南意提供的零散信息与自己的观察迅速整合，在脑海中构建出动态的路径模型，发出简洁清晰的指令。

　　“右前方，跨两步，避开地缝！注意落脚轻！”

　　“下一个黑暗，原地不动！保持绝对安静！”

　　“冲刺！到前面拐角！穿背心的，注意你右侧！”

　　幸存者们压抑着巨大的恐惧，跟随着指令在明暗交替、危机四伏的走廊中艰难穿梭。

　　在一次灯光熄灭后，黑暗时间异常漫长，低语声几乎化为实质的尖刺，疯狂钻凿着每个人的理智。眼镜学生基于之前灯光间隔的推算出现了偏差。

　　灯亮瞬间，怪物果然以远超预期的骇人速度窜前，庞大的阴影瞬间覆盖了大半走廊！灰绿发男人的指令几乎在灯亮的同一时刻吼出：“所有人！向右扑倒！立刻！”

　　大部分人都凭借本能或在指令下做出了反应。但精神高度紧张的瘦小男子在极致的恐惧中产生了误判，或者说，他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逃避反应，他向自认为安全的左侧挪动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之差。

　　灯亮时，他恰好暴露在怪物移动路径的边缘。怪物那扭曲的手臂猛地甩过！瘦小男子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身影瞬间被那浓郁的、充满恶意的黑暗人形边缘擦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地面上几道清晰的焦黑痕迹，和空气中骤然弥漫开的血腥气味。

　　幸存者们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衣衫，死亡的压迫感格外强烈。

　　“继续移动！不想和他一样，就把眼睛瞪大，耳朵竖起来！”灰绿发男人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停下，或者走错，就是死！”

　　南意抿紧嘴唇，将那一丝因近距离目睹死亡而产生的不适强行压下，更加专注地投入到观察中。

　　他注意到，在每次“清理”玩家后，母亲怪物的动作都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那悲恸的呜咽会短暂地压过低吼，仿佛在为自己无法控制的、被扭曲的杀戮本能而痛苦。这份痛苦，与它对自己脚下玩具熊的在意，同出一源。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他们利用这生命换来的间隙，继续向走廊深处推进。过程依旧危机四伏。

　　在一次被迫狼狈的侧滚翻躲避时，南意喘息着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就在他抬头确认前方路径的瞬间，他猛地顿住，那个破旧的玩具熊，赫然出现在他前方约两三米处，一个相对空旷的位置。

　　它是什么时候移动的？

　　南意瞳孔微缩，他确信上次灯亮时它还在自己侧后方。这东西果然不是静止的，它会随着灯光变化，出现在离某个玩家更近的地方，或许是随机的，或许……有什么规律。

　　眼镜学生在一次紧急规避中踉跄了一下，右脚差点踩入一个微微下陷的地砖，幸好旁边的工装男眼疾手快，猛地将他拉回，两人惊出一身冷汗。

　　背心男为了掩护相对镇定的女人躲避一次残像的突然凝视，自己的后背被怪物挥舞时带起的劲风刮到，留下了一道乌黑发紫的瘀痕，火辣辣的疼痛让他行动明显受到影响。

　　每个人的体力和精神都在逼近极限。每一次灯亮灯灭，都关乎生死。走廊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重复的明暗、低语、残像和永无止境的死亡威胁。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险死还生，在需要爆发力冲刺的移动中，那个中年人因年纪较大且体力透支，未能及时到达安全点，身影被蔓延的黑暗吞噬之后，走廊的尽头，那扇象征着第二轮终结的门，终于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门！看到了吗？是门！”工装男激动地低吼。

　　“还没到庆祝的时候，最后一段路往往最危险。”相对镇定的女人声音沙哑得厉害，但眼中也燃起了许久未见的光亮。

　　然而，就在此刻，灯光再次熄灭了。

　　这一次的黑暗，感觉格外沉重，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低语声仿佛贴着耳膜疯狂嘶吼，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更加清晰的哭泣声也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那个玩具熊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那股悲戚之感愈发浓烈，几乎要化为实质。更让人不安的是，黑暗中似乎传来某种粘稠物体在天花板上缓慢移动、拖拽的细微声响。

　　“嗡——”

　　灯光猛地亮起。

　　但所有人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门，还在那里。但通往门的最后一段路，被彻底堵死了。

　　不是被常规地堵住。那只母亲怪物，不知何时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极度惊悚的姿态，倒挂在了走廊尽头、那扇门的上方天花板上！它的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反折，紧紧吸附着天花板，庞大的身躯垂落下来，彻底封住了通往门的最后希望。这恐怕就是刚才黑暗中那诡异声响的来源。

　　它那张扭曲的脸庞，正正地对着走廊内仅存的幸存者们。

　　更令人心悸的是，它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眶中，此刻正缓缓流淌下两行粘稠漆黑的液体，滴落在下方光洁的门板上。

　　“滴答、滴答”

　　声音在死寂的走廊中清晰可闻。

　　它就这样倒挂着，整张脸几乎贴在了门板上，然后那双流淌着黑色血泪的“眼睛”，精准地再次盯住了南意！仿佛从一开始，它所有的疯狂、悲伤与执念，最终都汇聚到了这个被“标记”的年轻人身上。

　　南意想起被残像凝视时，怪物的攻击总带着一种‘锁定目标’的执念，残像本就是男孩的影子，而自己被残像标记后，或许在怪物眼中，就成了‘残像的载体’，一个它疯狂想要抓住或…惩罚的对象。

　　颅内低语的内容也骤然改变。不再是扭曲的哀求与威胁，而是变成了更加破碎悲恸的哭泣，断断续续，在每个人脑海中轰鸣：

　　“…回来…对不起…我的…孩子…对不起…”

　　疯狂的执念似乎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悔恨与悲伤。那黑色的血泪，仿佛流不尽一般，持续滴落。

　　这超乎想象的骇人景象让所有幸存者都僵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倒挂的恐怖身影，黑色的血泪，直接转化为悲伤哀求的低语……这一切组合成的诡异画面，比之前纯粹的杀戮追逐更加让人胆寒心碎。

　　“它…它哭了？”工装男充满了难以置信。

　　“它在道歉？对谁？为什么是现在？”眼镜学生喃喃道，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困惑。

　　背心男和相对镇定的女人也惊地失去了言语，只能看着那堵住生路的、正在进行某种诡异赎罪仪式的恐怖景象。

　　灰绿发男人眉头紧锁，目光在倒挂哭泣的怪物和南意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再次落在了那个正好出现在南意脚边的玩具熊上，他似乎在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手指在口袋里捏紧了什么。

　　怪物堵死了几乎所有的通路，只留下一些根本不可能通行的靠近墙壁的狭窄缝隙。硬闯，在它这种形态和如此近的距离下，几乎十死无生。但它此刻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之中，那滔天的悲伤暂时压制了它原本的攻击性。

　　南意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着。那黑色的血泪，那充满无尽悔恨的哭泣，尤其是那句反复回荡的“对不起”，没有让他感到预期的恐惧，反而勾起了一种深藏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酸楚与悸动。那股酸楚突然涌上心头，像之前闪过的‘男孩下坠’的记忆碎片般熟悉，明明记不清细节，却莫名跟着怪物的悲恸揪紧了心脏。那个玩具熊传来的共鸣感也越来越强，仿佛在与门上的怪物同频悲鸣。

　　他看着那怪物，看着它死死盯着自己的双眼，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规则在第二轮失效了规则1（取得背叛者物品）和规则4（怪物抵达房间无差别攻击），但他从第一轮获得的那串断裂的、属于“背叛者”的手链，却一直留在他身上，系统并未回收。母亲怪物此刻表现出来的，不再是单纯的狩猎，而是寻找，是倾泻而出的悲伤，是迟来的道歉。它在找什么？它在为什么道歉？

　　联系第一轮黑色人形怪物的防御姿态、啜泣声，第二轮的低语内容、残像的指引，玩具熊的异常，以及此刻母亲的血泪和哀求……

　　“你想干什么？！”工装男突然看到南意有所动作吼道，“你碰它是想害死所有人吗？”

　　南意没有理会这质疑。他需要一个验证，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在所有人惊愕、恐惧、不解的注视下，他无视了恐怖带给人的巨大心理压力，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个旁边的玩具熊。

　　然后他一只手拿着玩具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了那串在第一轮获得的断裂的手链。就在他掏出断裂手链的瞬间，头顶惨白的灯光恰好一阵剧烈闪烁，手链的断裂处竟隐约泛起极淡的银光，与玩具熊身上散发的微弱莹光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呼应！

　　灰绿发男人眼神一凝，紧紧盯住了那串手链。

　　南意将手链和玩具熊举起，将他们暴露在灯光下，对着那只倒挂在门上的母亲怪物，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声调开口说道：

　　“…你，在找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