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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诈尸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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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小女儿死了,今天正好下葬。
偏辟的半山腰,好几个壮汉正在挖坑,泥土被铁锹翻起,带着湿冷的土腥气。
坑旁,一口薄皮松木棺材静静躺着,里面是李家那刚满二十却急病去了的小女儿,李初一。
按照这山坳里老辈传下的规矩,夭折的未婚女子算是“小口”,不能大办,也不能入祖坟,得趁太阳落山前赶紧埋在这背阴的山坡上,免得怨气滞留,冲撞了活人。
主持丧仪的是村里辈分最高的三叔公,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嘴里念念有词,指挥着众人,先是往坑底撒了一层厚厚的生石灰,用来防虫吸潮,也暗含着隔绝阴阳的意思。
接着,又让李初一那哭得几乎昏厥的母亲,将一枚“口含钱”塞进女儿嘴里,说是买路钱,让阴差行个方便,莫要为难这苦命的孩子。
最后,才示意壮汉们将棺材缓缓放入土坑。
棺材入土,哭声更悲切了。
壮汉们拿起铁锹,开始填土。
黄褐色的泥土砸在棺材板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一点点将那抹刺眼的白色吞没。
三叔公点燃了纸钱元宝,嘴里叨咕着劝慰和超度的俗语,青烟袅袅升起,被山风吹得歪斜扭曲。
眼看土已填平,众人正准备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头,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劈下一道雷,正好劈在李初一的坟上。
“轰!!”
一声绝非人力能及的闷响猛地从地底炸开,刚填平的坟坑中央猛地向上鼓胀,泥土四溅,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哭声、念叨声、风声似乎都被瞬间抽空。
所有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坟坑。
“咔…咔嚓…”
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清晰地从地底传来。
紧接着,在众人惊恐万状的注视下,一只苍白浮肿、沾着湿泥和零星石灰点子的手,猛地从松软的泥土里捅了出来,五指扭曲地张开,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
“呃……啊……”
一声模糊不清、像是被泥土堵塞了喉咙的呻吟声,幽幽地从地底深处飘出,听得人汗毛倒竖。
“诈、诈尸啦!”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人群瞬间炸开,哭喊着连滚爬地向后逃窜,三叔公手里的罗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给人做白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砰!!”
又一声更剧烈的爆响!
那薄皮棺材板竟被从内部硬生生掀飞开来!破碎的木板和泥土飞溅得到处都是。
坑中,一个穿着劣质寿衣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极其缓慢地,用手支撑着,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那是李初一。
她头发散乱,沾满泥土,脸上毫无血色,是一种死人的青白,嘴唇发紫。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睁开着,瞳孔里没有半分神采,只有一片浑浊的死寂,却又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幽深寒意,直直地“看”向逃离的人群。
我看着被吓傻在原地的妇女,不确定但乖巧的喊了声:
“阿妈?”
那妇人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半刻钟前。
我正在地府的阎王殿里批文件,想不到吧,死了还要上班。
没办法,最近刚在地府买了个院子,得挣钱还贷款。
黑无常拿着手机过来找我的时候,直接被我黑黢黢的黑眼圈吓了一跳。
“特使大人,您没事吧?”
我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仿佛被吸干了精气,在眼前的文件上签上名字后丢掉手里的笔,半死不活的应了一嘴:
“没事。”
“阎王大人有事情交代。”
阎王大人,我的上级领导。
我一个激灵从椅子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官服,嘴角扯出职业假笑:
“请说。”
黑无常滑开手机,面前的空气中出现一道薄雾,薄雾中出现了一道影像。
大海广阔无际,他老人家带着墨镜,穿着衬衫短裤,悠闲自在的躺在沙滩椅上,对着我晃了晃手里的红酒。
“好久不见啊小可爱。”
我表面笑嘻嘻,心里麻卖批。
这个狗东西,丢下工作跑去度假,也好意思跟她嬉皮笑脸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对他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您老人家有吩咐?”
阎王曲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是我有吩咐,是大帝有事交代你去办。”
大帝?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我的上级的上级的上级——五岳大帝。
我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五岳大帝,我的职位也配不上。
“大帝要你去人间一趟,找一个叫谢应渊的男人,这是他的资料。”
阎王弹指间,一张资料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迅速扫了一眼,很快便疑惑的皱起眉头:
“找他做什么?”
这人现在23岁,命薄上写着他25岁就会自杀而死,两年时间,她睡个觉的功夫这人就死了。
“大帝没有明确指示,但我猜,大帝是想让你去阻止他自杀。”
人死后,灵魂会被阴差带到地府,而后经由判官审判,决定其轮回往生之所。自杀而亡者,其魂往往怨气深重,徘徊难去,处理起来尤为麻烦,且于生死簿录上也算是一笔不清不楚的糊涂账。
五岳大帝统御阴阳,维系秩序,自然不会乐见这等事发生,尤其是指定了要介入,想必这谢应渊的生死牵扯不小。
阎王抿了一口红酒,慢悠悠地补充道:
“大帝只说找到他,跟着他,必要时介入,具体如何阻止,尺度你自己把握。记住,是大帝亲自点名要你去办,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办好了………到时候别说房贷了,你的职位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领导开始给我画饼了,但每句话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我的死穴。
我的房贷!
我的工作!
打了两百年黑工,我还只是个特使,简单来说,就是帮阎王干活的,没有实权,更没有阎王该有的工资待遇。
职业假笑瞬间变得真诚了许多,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死气沉沉的眼眸里迸发出了光彩:
“属下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帝与阎君所托!”
“很好。”
阎王满意地点点头,又晃了晃酒杯,“那就赶紧出发吧,大帝特意吩咐了,给你挑了个刚断气、八字又合的新鲜身子,方便你行事,地址和身份信息都发你了。”
我低头看了眼突然在面前浮现的一行幽光小字——某省某市某县某村,李初一。
死亡时间:一刻钟前。
得,还是位小姑娘。
而且听起来就不是什么繁华地界。
“属下这就去!”
我再次行礼,转身就准备去领跨界通行证。
“等等。”
阎王叫住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赶巧了,那姑娘今天下葬,仪式差不多该到关键步骤了,为了节省时间,就不走常规投送渠道了,给你开个直达专线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妙的预感:
“直达专线?”
阎王没回答,只是屈指一弹。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打入了李初一的身体里。
…………
半山腰上,那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李初一”,动作突然停止了之前的僵硬和笨拙。
她,不对,现在应该是我,浑浊的死鱼眼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与这具身体绝不相符的灵光。
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冰冷、麻木、还沾着泥土和石灰的“新身体”,心里把地府的HR和阎王骂了一百遍。
然后,我抬起沾满泥污的脸,用那双依旧看起来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那群吓得屁滚尿流、还没跑远的村民,用一种因为喉咙被泥土堵塞而显得沙哑、古怪,却又带着一丝莫名官腔的语调,艰难地开口:
“那……个……谁……,劳驾……”
“帮……本……官……呸,帮我……拍……拍土……这新身体……不太得劲……”
身下幽幽传来一句:
“特使大人,劳烦您挪一下您尊贵的屁股,您压着我了。”
我愣了一下,这不是黑无常的声音吗?
他也跟着我来人间了?
我小心翼翼地挪了一下我的屁股,一条黑蛇从底下钻了出来,朝我吐着信子。
“阎君特命我来协助大人。”
我最怕蛇,即便知道这条蛇是黑无常所化,但还是被他吓得两眼发黑。
“那个……小黑啊……你能变成别的东西吗?比如小鸡小鸭小王八什么的。”
总比这黑不溜秋的蛇好。
黑无常表情有些嫌弃,他摇了摇脑袋,随便敷衍了句:
“不行,我的真身就是蛇。”
他才不要化作那等任人宰割的低等动物。
我按着太阳穴,试图快速将我的灵魂和这具身体融合,待体力恢复了之后,自己从坑里爬了出来。
上去之后小黑就自动缠到了我的手上,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坑里看,问道:
“大人在看什么?”
“小白呢?”
黑白无常向来形影不离,除了吃饭的时候白无常会跑得比较快之外。
也不是两人感情多好,只是因为他们两人互相牵制,所以都是捆绑工作。
黑无常翻了翻蛇眼:“他估计晚点到,我去找您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地府近几日的工作量忽然增多,他们两个人都忙成陀螺了,好不容易轮班休假,一回去白无常就睡得不省人事。
我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行,咱找个路下山。”
我有些迫不及待,时隔两百年再次来到人间,对我来说处处都透着新鲜感。
地上的老妇人还未清醒,我指挥黑无常带上她。
黑无常咬着那老妇人的衣领,一路将人拖下了山。
还没走进村子呢,一个穿着道服的道士朝我的脸上丢了一把糯米,手里的桃木剑指着我:
“何方妖物!”
“给我退!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