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萧】夏夜》檀书方圆

6、第 6 章

　　聂无极回过神，顺手拿起一旁早准备好的毛巾，向他招了招手，“来。”

　　萧卿云一边拧头发一边走过去，低着头刚好避开了聂无极的视线。

　　他身上的睡衣是今年夏天刚买的，还没穿过几次，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冰淇淋。
　　这一套是长袖长裤，他本来是打算穿另一套短的，但想想聂无极也在，忽然有点不自在，临时换成了长的。

　　萧卿云把脚上的水擦干净，爬上床。

　　“来来来，你坐中间。”聂无极拍了拍他身前的床单。
　　萧卿云走过去屈膝坐下，把头发解开散到背后。

　　与大多人不同，萧卿云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是真正的长发及腰。

　　学校有规定学生的发型，但萧卿云的情况太特殊，他留长发是缘于家里的传统——聂无极把他救出来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萧卿云家里世代相传研究星象，他的童年也多是和星星相伴。平日里不出去玩，放学后别的孩子相互追逐、嬉笑打闹时，萧卿云已经回到家里背诵古籍了。

　　与同龄人相处的缺乏以及自身长时间的独处，使得萧卿云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

　　萧家生变那年，萧卿云还在小学，正是他即将毕业的日子。他没有来得及得到家人的拥抱和鼓励，就跟着新认的师父和师兄去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那时候的萧卿云不吵也不闹，问他都说没关系，懂事得让人心疼。

　　聂无极隔着毛巾，一点点捻开发丝，一边擦一边道：“你头发留这么长，也不怕掉成秃子。”

　　“不怕，够多。”刚洗完有点热，萧卿云拿手给自己扇扇风，“不用劝了，我不会剪的。”

　　聂无极笑了，“我都还没说，你就知道了。”

　　萧卿云没说话。房间里空调轻柔地输送冷气，除此之外，萧卿云能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

　　“六年了，”聂无极叹息一声，“你刚来的时候，头发还没长这么长，个子也没这么高……”

　　萧卿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此刻热水淋浴的舒缓效果上来，他有些困倦：“嗯？”

　　“我总感觉你还小，一转眼，师弟也长大了。”聂无极把他的头发捋了捋，五指伸入发间还有湿意，他闭上眼:“来床边，我给你吹吹。”

　　曾经也想过恪守兄长的身份和职责，可来来往往见了那么多，谁都比不上师弟。

　　那么好，那么独一无二。

　　之前在眼皮底下看着，大学之后一周见一次，也没觉得有多大变化，但这一天一天的小变化累积在一起，终于还是将这个少年变成了青年。

　　终于快要成熟了。

　　聂无极感慨又欣慰，还有些隐约的期待。

　　“嘶。”萧卿云忽然躲了一下。

　　“烫是吗？我拿远一点。”聂无极立即撤走吹风机，安慰似的摸了摸那一片，“不好意思啊，刚才有点走神。”

　　萧卿云嗯了一声，听声音好像也有些游离，“没事。”

　　聂无极伸手挡住他左边耳朵，把耳旁的头发吹了吹，没话找话:“感觉紧张吗？”

　　“不紧张。”萧卿云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被聂无极手掌护着的那侧耳朵，不知是不是吹风机吹得，感觉有些热。

　　聂无极笑：“毫无压力啊。”

　　萧卿云顺着他的动作把头侧过去，“不是，还是有的，但我可以处理好。”

　　“这么省心？”聂无极眼神柔和下来，拨弄了两下吹好的发梢，却忽然瞥见他耳朵有点红，“耳朵这么红？热不热？”

　　“有点。”萧卿云皱了皱眉，拽住了聂无极的睡衣。

　　聂无极往下扫了一眼，“难受？”

　　萧卿云很快回答：“没事。”

　　聂无极没说话，关掉了吹风机。

　　萧卿云不舒服的时候一般不会直接说，而是手里一直抓着什么，一声不吭地，像是和自己较劲。以前是攥着自己的袖口，后来聂无极发现了，就让他拽着自己的衣服。

　　这样聂无极可以知道萧卿云是什么感受。

　　聂无极在他头顶揉了揉，“我看看。”

　　脸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两只耳朵通红。

　　聂无极试了下他的额头，“没发烧，可能是吹风机吹得，要不我把窗户打开，你透会儿气。”

　　萧卿云摇了摇头，他脸也有点热，“一会儿就好了。”他也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眼神始终盯着聂无极。

　　“行，那你先看书吧。”聂无极不耽误他时间，起身就打算往外走，却忽然被萧卿云拉住手，“你去哪儿？”

　　“去给你倒杯水。”聂无极看了他一眼，没把手抽出来，反而就地半蹲，“怎么了？”

　　聂无极本身比萧卿云高一点，这么一蹲，萧卿云又坐在床边，视线就跟着他往下，“……”

　　看着那双眼，突然忘了要说什么。

　　聂无极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见他还不打算说什么，便笑道：“我知道了，忘了是吧。”

　　萧卿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抱歉。”

　　“这有什么的，”聂无极揉揉他的脑袋，“不打紧，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说。”

　　聂无极站起身，萧卿云却没松手：“我跟你一起去。”

　　院里没有灯，其他房间的灯也都熄着，萧卿云心里想着事，下意识拉着聂无极的手没松，一直走到了厨房门口。
　　聂无极也没说什么，左手被他牵着，空出的右手推开门，顺便拍开了墙上灯的开关，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进来吧。”
　　“哦。”萧卿云只好松开手。

　　聂无极在冰箱里翻了翻，拿出一盒牛奶递给萧卿云，“我下次要买几瓶可乐回来。”
　　没挑到想要的，便给自己倒了杯水。

　　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表面很快浮了层水珠，萧卿云手心有些潮湿：“你不喝吗？”

　　“我不喝牛奶。”聂无极吹了两下茶杯，刚从热水瓶倒出来的水，还烫着，没法喝，他皱了皱眉，“我还是去买瓶可乐吧，你在家等着。”
　　“我也去。”萧卿云立即道。

　　见聂无极看他，萧卿云又补了一句：“我要买东西。”
　　聂无极笑了一下，没多问:“去换衣服吧。”

　　萧卿云眼睛散光加近视，晚上出门不戴眼镜看不清东西。聂无极站在院门口，见萧卿云匆忙赶过来，却没戴眼镜，于是挑了下眉。
　　他提醒了一句：“不戴眼镜了？”
　　萧卿云避开他的视线，捏了捏鼻梁，“路不远，不戴了。”

　　小巷的尽头透着光，巷道里却是没有的，巷子里的人家家户户都关着门，透不出一点光来。
　　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以萧卿云的视力，估计是看不清路的。

　　他看个鬼。

　　聂无极在前面走着，听后面总是慢他一步的脚步声，朝后伸出了手，碰了碰萧卿云：“扯着。”

　　后面传来一声“哦”，有只稍凉的手攥了上来。

　　萧卿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他，聂无极也不点破。
　　事实上，他不打算在高考前和萧卿云说这件事，便对这些都装作不知，视而不见。

　　“你要买什么？”路上太安静，聂无极忍不住想说点什么。
　　“……笔芯用完了，再买几支。”

　　“我屋里还有，你早说我拿给你就是了。”
　　“没事。”萧卿云应了一声。

　　他也是临时起意，只拿笔芯当借口。

　　牵着聂无极的手，萧卿云只能看到远处有点光，模模糊糊的，隐约能看到聂无极背后的轮廓，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看不见路，走着很费劲，但能牵着师兄的手，还是值的。

　　吹头发的时候，萧卿云扪心自问，这是喜欢吗？还是只因为相处太久，产生了错觉？

　　可是聂无极的手太温柔，萧卿云很舒服，他很想这样一直下去，不想聂无极这样对别人，就像他也不会像对聂无极一样对待别人。

　　见萧卿云沉默，聂无极又换了个话题：“你耳朵还热吗？”

　　“还有点。”萧卿云怕聂无极担心，加了一句：“比刚才好很多了。”

　　“出来走走，吹吹风，就舒服了。”聂无极打了个哈欠，“整天在屋里坐着，坐久了对身体也不好，当然你现在是特殊情况，考完了还是要多锻炼锻炼的。”

　　“知道，学校有组织跑操。”

　　“跑操？现在不跳啦？”聂无极想起来什么，笑出声，“我那时候还要跳课间操，还是那个‘时代在召唤’，一跳到最后就全校一起蹦跶蹦跶的那个。”

　　萧卿云也笑了，“现在已经推行新的了，不过现在高三大课间跑操，不用学，其他年级跳新的课间操。”

　　当时跳课间操初高中部一起，但他们俩的班级划分实在离得太远了，隔了大半个操场，萧卿云很少能见到聂无极。

　　……还不如晚自习课间在小超市见面的频率高。

　　“诶，你饿了没？”聂无极问。

　　萧卿云：“？”

　　聂无极拽着他的手，把他推到了自己面前，朝前一指——

　　巷口就在眼前，外面是一条街，熙熙攘攘，灯火通明。

　　“要不要来点夜宵？”
　　旁边饭摊的灯光落在聂无极的眼睛里，明亮又带着笑意，萧卿云看着，眼捷颤了颤。

　　是了，不是错觉，这是他从未有过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