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小短篇持续更新中》逸尘步虚

1、【苍策】中元·祭

　　雁门关的风雪还是一如往昔。

　　关外的风吹得李平澜几乎要睁不开眼。他拢了拢怀里那坛烧刀子，牵着里飞沙，在城门的苍云将士那里登记了传符，在对方有些复杂的眼神中踏入关隘。

　　直到安史之乱结束，李平澜才终于有了机会来雁门关。

　　不过七月半，雁门关的寒凉便已沁入人心底。雪粒子打在李平澜的甲胄上沙沙作响，他脚步未停，径直去了李牧祠。

　　说是“李牧祠”，实则战亡的苍云将士也都在这里。

　　燕靖尘也在。

　　李平澜将缰绳丢开，放里飞沙自己出去玩。他则从怀中取出那一小坛被他的体温暖得温热的烧刀子，拎着酒坛走向那林立的墓碑。

　　燕靖尘的碑很好找，李平澜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他在碑前席地而坐，呵出口气。打开酒坛，浓烈的酒香顿时在风雪中散开。李平澜顿了顿，自己先灌了一大口。

　　温热的液体划过喉管，李平澜喝得太急，几滴吞咽不及的酒液从他唇边滑落，流过上下滑动的喉结没入衣领。

　　“说好打完仗要一起喝酒。”他将酒坛放在一边，看着墓碑上的“燕靖尘”几个字，“燕靖尘，你失约了。”

　　李平澜的声音有些沙哑，眼前有些眩晕，酒意后知后觉地漫上来，他的脸颊染上血色。其实他不会喝酒，喜欢这烧刀子的是燕靖尘。知晓他不胜酒力的燕靖尘那时总笑他，说迟早要找机会陪他练酒量。

　　说得多了他嫌烦，燕靖尘就哈哈一笑，说那就等平定了安史之乱再陪他喝酒。

　　李平澜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可他带着酒来了，燕靖尘在哪里呢？

　　李平澜垂下眼，将剩下的烧刀子一股脑泼在地上。酒液温热，泼在雪地中，飘起淡淡的白雾。

　　来雁门关之前他随手抓了个衍天弟子，从他手中抢了张符箓，又跟方士要了聚灵符，学了些出魂入定的皮毛。眼下对着墓碑，李平澜深吸一口气，将聚灵符贴在墓碑上，点燃符箓，有些生疏地盘膝坐好，回想着方士交给他的口诀，摒除杂念。

　　“入定。”

　　再睁开眼，所有的颜色变便都已褪去。

　　一个玄甲破旧、伤痕累累的苍云安静地站在墓前。

　　李平澜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艰难吐出那个名字：“……燕靖尘。”

　　那个身影一动不动。

　　李平澜站起来。他脚步有些虚浮，微微踉跄着来到燕靖尘身前，试探性地伸手捧上他的脸：“燕靖尘……”

　　“靖尘？”

　　燕靖尘的目光毫无焦距，神情空洞，仿佛无知无觉。

　　李平澜闭了闭眼。

　　燕靖尘被定格在了死亡的那一瞬。一手执刀，一手握盾，若忽略他虚无的目光，就像下一瞬就要冲杀出去。李平澜的手指擦过他的脸颊，将沾染的血迹抹去。

　　“燕靖尘，你怎么不说话？”李平澜的大脑被酒精侵蚀，看着毫无反应的燕靖尘有些生气，嘟囔着，“不是你说要我陪你喝酒吗？”

　　“我都喝了，你怎么不喝？”

　　“我带来上好的烧刀子，这酒到底哪里好喝啊，灌进我喉咙里火辣辣的……”他不停的絮叨，语无伦次，“有点疼，燕靖尘，这酒太烈了，我的喉咙好疼。”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有点怕疼的？哈哈，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怕疼嘛，我可是天策府的将军，我杀了好多狼牙，怕疼谁来当兵啊，是不是？”

　　“理理我啊，燕靖尘？”

　　“你理理我。”

　　天策府的小将军从来不怕疼，可现在，他好疼啊，李平澜想。

　　“我时间不多的，燕靖尘，那个衍天太小气了，给我的符箓只能用一刻钟，还是威胁来的，我说他要是不给我就抓他进大牢，反正他和纯阳宫的道士没少在长安城坑蒙拐骗……时间好像已经过半了……你理理我啊。”

　　燕靖尘眼神轻轻动了动，涣散的目光落在李平澜脸上。

　　李平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你看到我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来了，是不是？”

　　可燕靖尘还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一刻钟到了。

　　“燕靖尘……你混蛋。”

　　李平澜被拉回了现世，却没有看到燕靖尘在他消失的瞬间眼神微变，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唇轻轻动了动。

　　‘别回头。’

　　回魂的李平澜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雪地里，是已经燃烧成灰烬的符箓。

　　一阵风卷过，灰烬散入空中，便也消失不见了。

　　他站起身。

　　燕靖尘墓前的雪地上，几粒晶莹剔透的冰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里飞沙不知何时回来了，安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再抬眼，李平澜便又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天策府小将军了。他面无表情，唯独眼尾微红，翻身上马，轻轻一声“驾”，里飞沙便带着他轻快地小跑起来。

　　“下回再来看你，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