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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旧日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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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样偷偷溜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何攸牧语气为难,身上黑色的夹克被他裹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皱成川字的眉头和半眯着的眼睛。
他就半蹲在许茹芸身后,草丛中肆虐的蚊子正在朝着他没穿袜子的双脚猛烈攻击,他疼得面目扭曲,甚至可以说是“鲜活”。
“咱们俩到底谁是医生,是你说的都听我的,怎么一转头又反悔了?”
许茹芸闻言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回头,他们两个大半夜偷溜出来能躲过医院那边本来就不容易,现如今到了公寓楼底下了可不能功亏一篑,能不能成也就看这最后一下了。
“我也没说什么嘛,都听你的,什么都按你说的来行了吧………”
何攸牧敢怒不敢言,他看着许茹芸的背影,甚至有几分回到了高中时期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经常拉着他出去逃课,两个人从宿舍楼后面的墙角翻出来,外面就是条小河,过了桥就出去瞎逛,也没什么事要干,单纯是不想上课。
许茹芸是个很叛逆的人,她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是颗热爱自由的心,如果别人是可以为了自由抛弃生命和爱情,那她估计还要加上一项,叫浪费时间。
“就是现在,冲!”
短促且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眼见着草丛里的两个人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进了还未彻底关闭的大门,前台空空荡荡没有人上前来拦,一晚上的战役终于要告捷,两个人背靠着电梯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
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最终的楼层,两个人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门锁被打开,打开灯后,屋内早已不是一片狼藉。
“你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吧,咱们一会儿再找行不行?”
何攸牧一进门就腿软地扑倒在了自家沙发上,连着开灯都由许茹芸这位客人摸索着代劳。
“不行,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我怎么知道你东西都摆在哪,你别躺了赶紧,快点把东西找出来。”
许茹芸努了努嘴,朝着何攸牧那肩膀就毫不客气地拍了下去,当然,是饶过了那个正面对着她的后脑勺。
她直起身子转头看向那间紧闭着的卧室大门,即使在强撑着几分无所谓,颤抖的双手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毕竟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而那黑暗的鲜血,仿佛随时都会再次流淌。
“小芸,小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何攸牧听见身后一直没有动静,还以为许茹芸真被他给气到了,刚想回头认个错,却不想对方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反倒是盯着那扇卧室门不出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顿时有了几分心虚。
“当然是被你气到了,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
许茹芸快步朝着那间房门走去,身后的何攸牧自知理亏,忙不迭地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跟在人身后。
女人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卡顿了一瞬,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用力地按了下去。
最后一道门终于开了。
“你的吉他呢,你给它放哪了?”
许茹芸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是的,他们这样费劲千辛万苦回来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找何攸牧说的那把他珍藏已久的吉他。
许茹芸墨尔本主修的研究方向就是音乐治疗,通俗来讲就是通过“音乐疏导”的方式来解决人们的心理问题。
有相关数据表明,在常规治疗过程中增加音乐疗法,能够显著减轻抑郁症患者的病情,并改善其社会功能。
这项治疗方法其实已经有超过一个世纪的历史,但在人类心理问题逐渐恶化的现代,这项研究才被更多的人所知晓和应用。
而许芸茹也算是歪打正着,毕竟她从前就是学钢琴的,音乐方面本来就有基础,后来选择了这样的交叉方向也算顺利。
身为医生,当然也是从前的患者,可以说音乐在某些绝境之中也拯救了她自己的生命,所以现在,她也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来帮助眼前的人。
何攸牧不知道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在想什么,当然,前车之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只是试探性地把头往前凑了凑,不过还好他记性够好,一片漆黑里,他也能准确地说出东西放的位置。
“桌子旁边那个衣柜,你给它拉开,最靠右边有个琴袋。”
咳咳……
柜子一打开,就是一片灰尘扑面而来,里面琳琅满目的乐器,小提琴,电子琴还有各种吉他,倒是十分符合何攸牧喜爱音乐的性格,但是怎么落了这么多灰?这不应该啊。
许茹芸带着疑问扒拉着靠在最里面的几个琴袋,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说话的声音都感觉闷闷的,
“哪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你要的吉他啊?这里好多个都摆在最后。”
“白色袋子带红色花纹,对对对,就是你手里拿着的那个,你把吉他直接拿出来就行,袋子就放里面吧。”
何攸牧看着那件那件熟悉的乐器,隔着昏暗的灯光,不安地刮了刮鼻子。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吉他啊,还有那堆着的,我看怎么都像是刚买完就塞柜子里了,你都不用它们吗?”
许茹芸关了柜门拎着吉他往外走,坐到沙发上才开始调弦,整个衣柜里也就这件乐器还像点样子,弦没生锈,琴身也没落灰。
看上去像是芬达的cs系列,枫木加桤木的琴身,金属红的反光,市价应该并不便宜,难怪保存的这么好。
“太忙了,没时间,再说了,公司有专门的录音室,那里的设备更齐一点……”
何攸牧坐在沙发另一侧,看着许茹芸专心致志地调着吉他,完全没有抬头看他,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心虚地拍了拍胸口。
“行吧,我也没用过你这个吉他,不知道能不能弹顺手,如果有弹错的地方你别介意——”
“你不记得这把吉他了?”
许茹芸原本看弦的头抬了起来,她朝着何攸牧疑惑地歪了歪头,显然是没听懂对方的提问。
“没什么……”
许茹芸觉得自己好像忽略掉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但是脑子里确实是一片空白,何攸牧这话问的,难道她应该记得他的吉他吗?
真奇怪。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正式开始了,”
许茹芸将手机的录音打开,倒扣在桌面上,俯身把吉他在身上架好,这才继续说道,
“今天呢,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首先我想了解一下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曲风,或者偏爱的歌手?”
“黄家驹。”
何攸牧说完抬头瞟了对面人一眼,看她没什么反应,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摇滚乐是吧,但这个风格有点……,我尽量试试吧。”
许茹芸皱了皱眉,稍微挪了挪位置,整个人往沙发边缘又坐了坐,继续问道,
“那你最近有喜欢听的歌吗?或者你有自己做的词吗?”
其实这一步应该是引导病人自己重新写词,甚至在写词之前也应该有引导灵感的方式。
但鉴于眼前人曾经拒绝配合治疗,许茹芸害怕他在心理疏导的前提下会刻意隐瞒自己的病情,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入手。
毕竟创作是完全由于人们内心的所思所想而诞生的,而时间距离越近,就越能代表他近来的状态。
许茹芸记得何攸牧高中的时候就喜欢自己编曲自己唱,写过的歌更是数不胜数。
于是她便想从他最近写的歌词里面入手,至少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份歌词的用途,那么他大概率不会选择欺骗自己。
“没有,我很久没有写了,很久。”
“你不写歌了?”
许茹芸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看向何攸牧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他不再写歌了?他不是个歌手吗?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嘴上自然也是这样问的。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太想写,没有灵感,我都这个年纪了,也不能一直都保持那么高的创作力。”
何攸牧给出的理由十分合理,一时之间,许茹芸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但她就是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毕竟以前的何攸牧就算再苦再累也没有停止过音乐创作,何况他又参加了一个,音乐类的选秀节目?
没有灵感就不写了吗?这好像并不是何攸牧的作风。
许茹芸发现,她好像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人了。
“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吧,你家里有白纸吗?”
许茹芸将吉他拿起放到一边,给自己打了打气,这才站了起来,询问道。
“没有,很久不用那东西了,没什么用处。”
何攸牧无辜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许茹芸问这些是什么用意。
“那本子?草稿纸?还有画笔,你家有吗?”
女人不可置信地连续发问道。
“一个都没有,我不常住在这里,家里基本没放什么,你说的这些都得出去买,但是,你是要,画画吗?”
何攸牧疑惑地皱紧了眉头,双手搁在茶几上,玻璃制品拖拽发出“吱扭吱扭”的响声。
“算了算了,这么大半夜的,出去外面商店也不开门,白忙活这么久了。”
“那要不我——”
许茹芸意识到自己抱怨的语气有点明显,赶忙解释道,
“没事,我也就是突发其想,这么晚了,你还是赶紧睡吧,我本来想着用音乐来助眠来着,你睡眠还好吗?没有障碍吧。”
“没有。”
又在骗人,许茹芸清楚地记得诊疗报告单上那行睡眠障碍的诊断,病人总是试图隐瞒病情的行为,着实是有点为难她了。
“那就好,那你先回卧室睡吧,等到明早我把东西买回来了我们再开始。”
“那你?”
何攸牧倒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回卧室的决定,他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向跟那个卧室相对的房间,许茹芸显然也注意到了那扇门。
“你别担心,我知道那间卧室是你女朋友的,我不进去,我睡沙发就行。”
“她……”
何攸牧看着对方脸上理解的微笑,仍然选择了闭口不言,宋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己,不肯解释。
“那我去给你拿床被子和枕头。”
“谢谢了。”
好像又再次回到了陌生人的相处。
直到所有东西都收拾好,夜也已经深了,许茹芸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一连几日的疲惫让她整个人刚挨着枕头就不自觉地没了意识。
可奇怪的是,再下一刻,她好像又跌入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