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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重返健康 ...

  •   广陵城破,因沈从之之故,逃过了屠城。刘旻骏见木已成舟,沈从之已经放走了城中许多百姓,于是也更改了诏旨,除广陵王及其叛党外,只杀参与反叛的士兵和参军助战的百姓。尽管如此,也屠杀了数万人,城内外尸积如山,堆成“京观”。
      广陵王刘旻宏打算出城向北逃往北国。沈从之命左翼谭进追击,刘旻宏在城外被拦截。此时他身边军卒逃亡殆尽,只剩下了童行简和几个武馆弟子贴身护卫。面对数万追兵,童行简与弟子竭力死保,浴血为刘旻宏杀出一条道路,刘旻宏孤身逃出。可怜童行简与诸弟子皆战死。
      刘旻宏逃到桃花江边,遇到沈从之安排的第二路追兵,由沈从之的族弟郎将沈怀衷带领。此时刘旻宏身边没有一兵一卒,无路可走,预投江自尽,沈怀衷将其从江中打捞出来然后杀死,将首级带回交给了沈从之。广陵王妃在王府后花园自杀。刘旻宏几个儿子女儿全部被杀死。
      唯一从广陵城逃出去的是臧置。臧置带领了几百人杀出城去,逃到秦岭山脉中。秦岭山脉险要,林深道阻,毒障层层,朝廷军无法进入。沈从之联络了秦岭山区的蛮族首领,以三千车军粮为价,请其代捉拿朝廷钦犯。蛮族首领以联合抗击朝廷为由,诱捕了臧置,将其献给了沈从之。

      据说,沈从之将刘旻宏,臧置,以及主要几个将领的头颅传至首建康,大明皇帝对着满案的头颅抚掌大笑,向满朝文武说,“快哉快哉!”满朝文武都高呼万岁,唯有侍中侍郎蔡幸从不呼,反而面色凝重。刘旻骏不悦,问,“卿何独不呼?”蔡幸从跪倒施礼再拜说道,“陛下应当流泪啊,这是陛下的弟弟啊。”大明皇帝漠然许久,说道,“卿言有理。”于是命人将刘旻宏以庶人礼安葬。

      广陵王叛乱平息,朝廷大军撤离广陵几个月后,我和晚樱晚榆回到了广陵城。此时,城中已经来了朝廷新任的刺史叫做萧行,在外任时颇有政声,广陵正在恢复秩序。然而我们走在城中,看到的仍旧是满城狼藉,烧毁坍塌的民房,尸体虽然已经被清理了,但是仍可以看见残骨,闻到腐臭。昔日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漆黑的破房。我们的武馆已经被烧塌了,进去,院中一片残破,都是黑漆漆的被烧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后厨里,灶台还在,锅破了,梁上的腌肉没了,连梁都歪了。一具无名的死尸倒着,并非武馆的人,应当只是普通的平民,死在了这里。我们只将尸首拉出去埋了,并无力再收拾武馆了。
      城中活着的人就没有几个,我们找了好久也找不到师父和师兄弟们的踪影。晚樱坐地大哭,晚榆独立哭泣,我亦悲不自胜。什么都没有了。

      几经奔走,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幸得不死的武馆师弟。师弟哭着诉说了师父与徒弟保护广陵王出城的情景,他当时受伤,追兵以为他死了才躲过一劫,后来他亲手掩埋了师父、大师兄陈郡生以及其他师兄们的尸体。
      漫地红土,仿佛是师父他们的血渍未干,坟墓凄凉,草草竖着墓碑。鲜活生命,逝去再无痕迹。我恍惚记忆起我与师父最后一面,阳光生动,他细细的汗毛,微微汗渍,清晰可见的面容,他的声音,犹在耳边,“然后娶你为妻,好不好?”我没有落泪,眼睛直直的,看着晚樱晕倒在墓碑前。

      广陵是不能再留了,新任刺史仍在搜捕刘旻宏的余党,我们的武馆就是重点的搜捕对象。我们商量以后的去处。晚榆说,“父亲曾说让我们去北国的平城,去找陈大哥和陈大嫂。”我也点头,那是师父的交代。
      晚樱握紧拳头,半晌,将拳头恨恨捶在桌上,说道,“我不去,我要给父亲报仇。”晚樱的一拳如同打在了我的心中,我痛道,“怎么报仇?找谁报仇?”晚樱瞪起一双杏眼,说道,“找狗皇帝报仇,难道不是他派了这么多的军队来到广陵,父亲才会死,我们才失去了所有吗?”
      我的心随着晚樱的话震颤,想起沈从之那一句“君命难违”,我恨意升起,说道,“他还杀了我的平儿。”

      晚榆说道,“皇帝在皇宫里,护卫森严,怎么找他报仇?自古以来,当了皇帝自然是可以任意妄为的,就连广陵王想反对都失败了,我们又能奈何?”
      晚樱也知艰难,但是她主意已决,宁死不改,她杏眼殷弘泛着血丝,横心说道,“父亲死了,郡生死了,我这一条命就是给他们报仇用的,我要去建康,总能让我找到机会。”晚榆无奈,我思忖良久,说,“晚榆,你带着留君去北国,我陪晚樱去建康。”
      晚榆说道,“你也疯了吗?”我说,“我没疯。我在建康住了多年,对建康熟悉,既然晚樱一定要去,我与她同去,看住她,不叫她鲁莽。至于报仇,未必没有办法。” 时至此时,我将留君的身世和自己以往的经历都说了出来,我说,“我也想知道姐姐现在怎么样了。”
      晚樱说,“我们杀了狗皇帝,把你姐姐救出来,带她去平城和留君一起生活。”晚樱永远是这么可爱,我笑道,“好主意。”

      我将留君交给了晚榆,反复殷勤嘱托,四人分南北,晚榆带留君去平城,我和晚樱去建康。两两相望,泪眼婆娑,这一别天高水远,不知道能否再相见。

      一路往南,我们过徐州、彭城、钟离几座城池,都已经和我逃难的时候大不相同,人们普遍穿的整齐干净,脸上也有笑容,店铺商家更多了,似乎生活过得很殷实。沿途上,到处是庄家农田,农民在田间干活,水郭烟村,可见炊烟袅袅,犬吠人声,和谐融洽。我们在路边休息啃干粮,也不需要害怕有人来抢劫我们,甚至还有到田间送饭的村妇主动送我们热水喝。
      我们向村妇道谢,村妇笑道,“我们此地已经租税减半三年,家家都有余粮,一口热水算什么,馍也是管饱的。我们村子还带养官马,前一段广陵打仗,官府征走了官马,赏了我们村里许多钱帛。”
      我笑道,“原来如此,现在路上的强盗也少了呢。”
      一个村中老者笑呵呵说道,“以前那高门大户私自圈地占为己有,许多农民无地,只好去做强盗,自大明皇帝登基后就下了禁止圈地的命令,将土地分给无地的耕种,又清理人口,注册户籍,自然就少了流民强盗。”我暗自点头,刘旻骏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却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晚樱却看不得这些,这些和平景象只能让她更加难过。除却广陵,周遭别处都没有战事,别人都过的好,为何偏偏自己,家破人亡,偏偏自己的城,满城屠戮。而那些人赞皇帝英明的话则让她气愤无比,晚樱拉着我走,不想听他们再说。
      我也只好跟着离开。我对广陵的感情并没有晚樱那么深,看到天下天平五谷丰登,我心里是暖的。对于刘旻骏,我有恨,却又不是单纯的恨,我的感情是更复杂的。

      我们有马,走的很快。不几日,我和晚樱行到龙山附近,这里离建康不到一天的路程了。路上多了很多的民工,都是往龙山上去,我们跟人打听,路人说皇帝是要伐木凿山,修建陵寝。
      晚樱跟我说,“谁说他是好皇帝?也是一个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呢。他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忙着给自己修坟呢。”我赶紧捂住她的嘴,说道,“祖宗,这里不是广陵,你不要乱讲话。”

      我们又问了路人,才知道,这不是皇陵,路人说,“是皇帝的一个贵妃死了,皇帝极其宠爱这个贵妃,要给她修一座豪华的大墓。”我心有惦念姐姐,不由往坏里想,问,“什么贵妃?”
      那路人说道,“这个我们山野人不知道,你去建康城里就知道了,皇帝专门为贵妃建了一座庙,百姓都可以去祭拜,祈祷贵妃成仙。”
      我心中觉得不详,一路愁云不展,晚樱劝我,“皇上许多贵妃,宠爱的也不只一个,不会那么巧的。”

      建康城也比原来更加繁华富庶了。我们为了长久计划,在长干里找了一处民居落脚下来。我们随身带着的钱财很多,并不愁吃喝,但是我跟晚樱说,“一是掩人耳目,而是要做长久的计划,我们还是做点营生。”晚樱并不在意这些,她只是忙着出门到处去打听皇帝的出行,生计琐事都只听我安排。我便找了一家杂食店帮工。

      建康是都城,找帮工比泸县那个小地方容易的多。杂食店有好多伙计,我的手艺不错,又不计较,很快就和伙计们打成一片,常常闲聊。我说自己是广陵人,因广陵战火毁了建园,来建康投亲。他们也都信了。
      他们都知道皇帝的宠妃死了,我问他们到底是什么贵妃,烧火大叔告诉说,“是殷贵妃,原豫州刺史少府几事中殷言之女,是一位闺秀淑女。我前儿去那庙里,看碑上写着的。”
      擀面的大婶念道,“阿弥陀佛,皇上宠爱这个贵妃,特意建了新安寺,凡是去里面拜祭贵妃的,都有赏,听说有一个大臣去哭庙,因为哭的悲伤,被皇上升了官职。”
      我疑惑,姐姐和殷言没有关系,莫非不是一个殷贵妃?然而似乎也不可能是两个殷贵妃。我不敢露出来怀疑,只冷笑说,“因为哭贵妃就给升官,这皇上似乎不太明白呢。”
      烧火的大叔听了,沉脸说道,“我看你年纪小女孩家不懂得,说说算了,不同你计较,你这是谤君之罪。咱们大明皇帝何其贤德。只说前一段的事情,我祖坟是在上林苑葬,那里风水好,葬的多是皇家的宗族,就有人上书要禁止我们百姓葬在那里。我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怕皇王圣旨下来让我们迁坟,没想到后来皇上颁旨下来,明文不禁百姓丧葬。你说能不是明君?”
      那擀面大婶也应和道,“咱们女人,就图有一个男人对咱们好,别说是贵为皇上,就算是普通家的男人,也未必对死了的女人这么用心。我倒看皇上是有情义的人呢。”我默默不语,也无可应对。

      我去终于了位于玄武湖边的新安寺,亲眼看了寺中碑文,写的清清楚楚:
      殷氏,讳蓝染,陈郡长平人。贵妃大明元年入宫,生新安王景鸾,少安王景睿。父言,字敬芒,豫州刺史,少府,几事中,伟度宏才,建殊功于两朝,扬美化于京师,家风门范,轩宇戈光。殷氏承祖德之薇芳,姿和灵秀之气,降淑玲于月影,分彩丽于星光,以良家入选,既受礼于宫墙,艳压冠于群芳。遵循祖制,委承悦礼,披秀策箫娥,临玉仪花岗。美人体质,天情婉瑜,态转回眸之姿,香曳孤芳之赏,能顺承皇恩,抚恤幼王。于大明五年三月薨于台城,新安王景鸾思母至甚,建庙宇缅哀思之情,以新安王号,冠新安寺名。

      望着这半真半假的碑刻,我的眼泪模糊而下。殷蓝染,我的姐姐,她真的死了。苍天无情,我只能恨度余生。为何我身边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我,连姐姐也去了?我恨不得天,我只能将恨意转到刘旻骏,你明君也罢昏君也好,与我无关,可是你意欲杀死留君,使人滥杀平儿,屠城广陵,害死师父,如今,就连我的姐姐,你口口声声爱她,却也护不好她,让她死了?我要你何用?我哭倒在石碑前,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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