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漫天的飞雪》晨星澄

64、天涯路人

　　炎云瑞没想到回家后会是这样的情况，半年的时间，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真是个不孝子，就是因为吵着出去，连阿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果自己没有离开家，就能替阿爹分担更多地里的活儿，说不定阿爹就不会死，自己只顾着自己享乐，只顾着自己的想法，从来没有替家人考虑过。
　　可是，如果没有出去这一趟，自己就不会和圭清瑶有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半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让两个人互许终生，半年的时间对两个人来说已经像一生了。自己爱她，这一点是自己这一趟出去才明白的，没有圭清瑶，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而且自己也答应她要娶她的，怎么可以食言呢。
　　一边是自己心爱的人，一边是自己对不起的家人。圭清瑶的考验在夕白城，自己的考验在家里。
　　张秀兰看儿子好几天了连句话都不跟芙蓉说，不管做什么还要刻意避开芙蓉，知道自己得逼儿子一把了。
　　这天张秀兰推开炎云瑞的房门，气势汹汹地问炎云瑞是不是不打算娶芙蓉。
　　“我不喜欢她阿娘，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不开心一辈子吗？”炎云瑞无奈道，既然进退两难，只能采取磨的办法，希望芙蓉自己知难而退。
　　“喜欢？你跟我在这儿瞎说什么，什么叫喜欢，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就喜欢了。现在外边的人都戳我们脊梁骨了，说我们炎家没良心，儿子回来了还不娶芙蓉，是想霸着芙蓉当一辈子丫鬟。我们炎家的名声都让你丢尽了。”
　　“阿娘，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的事，生活是自己过的。”炎云瑞反驳。
　　“你不娶芙蓉是不是？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不娶是吧？”看炎云瑞没回答，张秀兰知道了儿子的态度和决心，“行，你不娶，那我死了好了，我死了下去和你阿爹赔罪，管不了儿子，眼不见心不烦，省的活着受煎熬。”张秀兰摔门离开。
　　炎云瑞没有把张秀兰的话当回事，自己以前也经常和阿娘吵架，过几天就好了。原本以为这次也一样，但直到芙蓉着急大喊的时候，炎云瑞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阿娘？你怎么了阿娘？”炎云瑞跑过去的时候，张秀兰已经开始口吐白沫了。
　　“你守着阿娘，我去喊大夫。”芙蓉说着就要跑。
　　“我去，我跑得快。”
　　“不行，阿爹没在的时候你就不在身边，如果阿娘有个三长两短......所以你一定要守好阿娘。”
　　“我抱着阿娘去。”说着两人一起冲到了药铺。
　　“阿娘，你坚持住阿娘，你别吓我啊阿娘。”炎云瑞声泪俱下。
　　“我......”张秀兰摸到芙蓉和炎云瑞的手放在一起，嘴里却说不出话。
　　“我知道阿娘，你不要有事，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听你的。”这一刻，炎云瑞妥协了。
　　因为张秀兰自己有分寸，吃得毒草量少，喝了大夫的药，吐完之后就没事了。回到家里，炎云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在众人和家人之间，圭清瑶找到了平衡的办法，但自己的事情却无解。
　　在去见炎云瑞的那天，圭清瑶换上了自己珍爱的衣服，特地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哪怕自己也听说了炎云瑞家里的事情，心里也已经做过了最坏的打算，但自己还是药听炎云瑞亲口告诉自己，也还是要让炎云瑞看到自己原来的样子。
　　看着换了女装的圭清瑶，炎云瑞更加后悔，自己居然辜负了这么美好的女子，辜负了那个自己拼了命救回来的，也能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女子。
　　“怎么愁眉苦脸的？”圭清瑶先开口了，微笑着调侃炎云瑞，想让他轻松一点，“看到我穿女子的衣服不认识了？还是我不好看啊？”
　　“好看，当然好看，只是......”炎云瑞想说，这么好看的你，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了。
　　“只是什么，只是这么好看的我没法娶回家了？”圭清瑶替炎云瑞说出了他难以启齿的话。
　　“清瑶。”炎云瑞知道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自己就算对不起圭清瑶，也得给她一个正式的交代，“对不起，我不知道家里会是这样的情况。阿爹去世了，阿娘以死相逼......”
　　“嗯，我听说了。”圭清瑶压制着内心的痛苦，平静地说。
　　“我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我自己也非常痛苦，我深刻地知道我爱你，可现实却让我无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好好爱你，和你在一起。我知道这么选择对你不公平，在你和阿娘之间我选择了阿娘，在选择对不起谁之间，我选择了对不起你。我是个没用的人，配不上你。”炎云瑞不敢看圭清瑶的眼睛，这样的自己，确实配不上圭清瑶。
　　“看来英雄并不好当。”圭清瑶还在故作轻松，顿了顿又追问，“如果我也以死相逼呢？”
　　炎云瑞没想到圭清瑶会说出这样的话，原来她爱自己不比自己爱她少，甚至更多，“我会和你一起死。”炎云瑞坚定地回复。
　　圭清瑶心情复杂地看着炎云瑞，这是自己没想到的回答，但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两个人都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了，还需要用死来证明爱吗？可是，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难抉择，更会牵绊，可以一起死，却不能活着在一起。怎么不是另一种痛苦，另一种讽刺呢？
　　心疼，无奈，太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自己爱他，怎么忍心他死呢，自己爱他，知道他的无可奈何，怎么忍心看他为难呢。听到炎云瑞的回答，圭清瑶释然一笑：“这次，我欠你的应该算还清了吧？”
　　其实要真的论起来，圭清瑶还欠炎云瑞一份恩情，炎云瑞救了自己三次，自己救了他一次，这次算一次，还有雪山上炎云瑞背自己下来的那一次没有还。对于这份情，圭清瑶此刻心里也有了答案，在苍龙观的时候，自己扫地的时候玄阳道长和自己说过，自己有道根，现在小国部落四起，自己可以潜心修道，帮助中原国在平定天下的路途中献出一丝微薄之力。当时自己觉得自己一介女子，只想找到雪莲救阿娘，然后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里有能力顾国家大事，现在想想，也许这是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更何况玄阳道长为了自己和炎云瑞没了半生修为，自己替炎云瑞还上这份情，也就和炎云瑞两清了。或许这就是两个人的宿命，玄阳道长早就说过，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把爱留在心里，也许是更好的方式。
　　“以后......”炎云瑞想问，以后圭清瑶还愿不愿意看见自己，但迟疑了片刻，还是没有问出口，只要自己还能见到圭清瑶，就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也是自己余生的庆幸了。或者，自己也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只求圭清瑶往后一切都好就安心了。
　　“谢谢你一路上的帮助和陪伴，也谢谢你爱我，爱很珍贵，我会记得。我......”虽然已经接受了知道的结局，但是真正要放手的时候圭清瑶还是万分不舍，自己多想抱住他，好好感受一下他身体的温度，多想还是和之前一样，每天没心没肺地和他呆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仔仔细细看过他的脸，告诉他有一天晚上，自己因为这张脸心跳了很久。多想牵牵他的手，也可以很温柔，可以像茵琳一样娇媚，告诉他自己想要他陪在身边，想和他一起白头到老，告诉他自己当时确实吃醋了。自己幻想过的在他背上唱歌，认认真真地告诉他自己爱他，非常非常爱，等到岁月过去，两个人一起回忆曾经闯荡世界的经历。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再爱也无法再说出口，因为那是对另一个女人的不尊重。怎么会不遗憾呢？爱他，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哪怕他知道，但自己依旧会遗憾。就好像本该有结尾的故事却没了结局。
　　“清瑶。”炎云瑞再也无法压制自己的感情，紧紧把圭清瑶揽进怀里，“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炎云瑞不知说了多少遍，仿佛要把余生的爱都说完，“我真的好爱你，很爱很爱......”炎云瑞泣不成声。
　　圭清瑶也泪如雨下，“好好爱自己，也好好爱她。”圭清瑶只能这么说，在炎云瑞更大的情绪爆发之前，圭清瑶狠狠推开了他，“我们都要好好的，人生还有更多的意义。”说完，圭清瑶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清瑶！”炎云瑞在后面不舍地还想喊一声圭清瑶的名字，因为自己知道，这一别之后，两个人就要放下彼此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一定去找你，只爱你一个人，让你好好欺负，把今生欠你的都好好还给你，再不会有任何人和事阻拦我！”这是炎云瑞对自己和圭清瑶的承诺，这辈子办不到，下辈子，下下辈子一定要成全自己，然后又轻声叹息：“对不起。”
　　圭清瑶在前面也心如刀绞，嘴里默念道：“炎云瑞，我爱你。”

　　后来，圭清瑶重新踏上了西行的路，去找师傅，去看赵峰，去见尔都，去学道法，去看望夕白城的众人，去天山再看那漫天的飞雪。
　　后来，炎云瑞再也没有做过那个梦，也再没有见过那漫天的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