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剑尊被救赎后》倦也

9、白玉灯（五）

　　“都后退！”容峥将剑拿在手上，沉声道。

　　“是……是魔族吗？”张大花忍不住一哆嗦，“我看到人影了，好像是个高阶！”

　　自打这回阴差阳错下了山，高阶魔族就和不值钱的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容峥已经快习惯了。

　　但魔族又不是地里的白菜，而是百年难遇的食人花。眼下这食人花就在自己面前，墙上投下个巨大的黑影，许是距离的缘故，那黑影看着足有三人高，简直可怕。

　　杏蝉这辈子见过最凶狠的动物也就是野猪了，此刻哪还稳得住，赶忙拽住张大花就要后退。

　　“这儿阴气太重了，怕是那些妖物的主场！无论如何都先出去，不能在守灵阁里同他打！”

　　她说着，往身后一指，“这后面有条暗道，能通山上。快跟我走！”

　　张大花连滚带爬地拖住她，“等等……不是说山上有‘恶鬼冢’么？”

　　“……”杏蝉绝望道，“那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眼前就坠下块巨大的黑影。“轰隆”一声，那黑影砸在地上，竟是一块巨石！

　　巨石将退路挡得严严实实，杏蝉硬着头皮转回身，眼前那道人形虚影倏然放大。紧接着，一声怪笑贴着头皮炸响！

　　杏蝉浑身一麻，愕然抬眸，看清了眼前魔修的脸。

　　幽幽蓝火映出他苍白不似常人的面容，这人周身黑气弥漫，手上拎着一把带血的长刀。血痕顺着刀身蜿蜒而下，犹如不详的咒印。

　　他一袭蓝衣，鲜红魔纹顺他眼尾攀上额角，看着分外可怖。

　　容峥墨眸骤然缩紧，失声道，“竟真是明珩？！”

　　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明了这幻境的真相！

　　魔族幻境分为两种，一种是“生幻”，由施术者的想象幻化而成，其余人景皆是虚妄，唯被拉入幻境者是真实的。

　　另一种却是“执幻”，由人死之后的执念化成，执念越深，幻境便越逼真。这类幻境多源于死者的回忆，也有少数生前法力强大、死后执念难消的，会将埋骨之地方圆千里都纳入幻境中——也就是说，这村庄里的人都被拉进了幻境里！都是实打实的肉身入幻！

　　强闯幻境者，轻则灰飞烟灭，重则魂散烟消。那先前出村的五人，怕是已凶多吉少了！

　　“那断手是他的尸体？”江晏反应很快，“不对……若是如此，那五人该平平安安出村才是，怎会踪迹全无？”

　　容峥简单解释了一遍幻境之说，杏蝉跟着发问：“可这后山埋了不知多少尸体，怎么判断是谁的‘执’呢？”

　　“‘执’是生前最为重视之念，明珩既是‘外人’，怎会入村中先祖的执幻？”容峥死死握着剑，力道之大甚至将掌心硌出了凹纹，“何况，无论‘生幻’还是‘执幻’，都是魔族术法。”

　　既已生执，那断掌定是明珩无疑。再往前推，‘执’中特别强调过两件事：一是白赦古怪，二是陆让行带走了那盏灯！

　　那五人没平安出村，只能说明一点：明珩也没碰过白玉灯。

　　什么情况下，人会格外在意一件“被别人带走，而自己没碰过的东西”？

　　那便只能是他自己在找，想得到那样东西了！

　　——明珩想用白玉灯做什么？！

　　容峥不知想到什么，瞳孔骤缩。江晏还来不及问，他就撩起浮云剑向上一挑！雪亮白光乍现，直逼得明珩连退数步。

　　容峥厉声质问：“唯有生前修过魔道之人，才会使此等幻术！你师从名门正派，为何会堕入魔道？！”

　　与此同时，雪光散开，露出他琢然如玉一张脸。

　　明珩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但很快，那种怔愣就转化为不屑和癫狂。明珩抬起长刀，陡然大笑出声！

　　“呵呵呵呵……我道是谁强闯此境，坏我好事！原来是废物剑尊啊？”

　　明珩手中长刀翻转，顷刻间幻出千百重白影，“分明在人界过得不如一条狗，却还屡次挡在我魔族面前。容峥，你还当自己是仙门第一剑？！”

　　他这一句振聋发聩，江晏沉了脸，当即回道：“他在人界好得很。就是不知你在魔界当狗，当得可舒心？”

　　明珩大怒，挥刀便砍：“你说谁是狗！”

　　“谁生气谁就是狗。谁听凭魔族驱遣谁就是狗。谁生而为人，却堕而修魔，谁就是狗！”
　　江晏噼里啪啦说完这一长串，掌心折扇一开，淡金色法阵瞬时升起，重重挡下魔刀一击！

　　“你又是哪儿来的拦路玩意儿？！”明珩一砍不成，沉声喝道，“噬心！”

　　他这句咒诀一出口，周身魔息顿时暴涨。张大花和杏蝉齐齐飞退数米，被强劲的气浪推得动弹不得！

　　“断雪！”
　　容峥强摁下诸多疑虑，一式断雪迎上明珩。四下纷飞白絮骤起，片片如刀，割向明珩周身！

　　明珩这回不再退了，魔刀笼着层层黑雾，所过之处飞絮尽散！

　　“把自己弄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报复不了任何人。”容峥又是一剑挥下，“明珩，别忘了是谁杀的你！”

　　他分明记得，眼前人死在血祭门开之时，是为魔族所害。

　　谁知明珩根本听不进去，“与你何干！”

　　他冷声讥讽：“灵力尽失还敢来闯我的地盘，容峥……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自以为是！”

　　长刀裹挟黑雾，划出烈烈风声。“噬心”第一式，剖心剜骨！

　　明珩执刀前刺，直取容峥胸腔！

　　容峥横剑去拦，刀剑相撞，顷刻迸出金石之音。一击阻下，那黑雾却纠缠不休，竟绕过剑身直逼面门！

　　容峥眸色微变，撑剑前推，借力飞退数米。黑雾却紧追不舍，大有不缠上他誓不罢休之意！

　　“呵，”明珩冷嘲道，“不自量力！”

　　黑雾急剧膨胀，竟化作了足有成人小臂粗的藤鞭！容峥改拦为劈，将黑藤凌空斩断，再以剑意逼退雾气。
　　江晏适时出手，折扇幻作金光闪闪的半圆阵盾，在空中暴涨数米，将黑雾尽数笼入内里！

　　众人俱是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就听暗道外一阵嘈杂之声！

　　“这里这里！快躲进来！”

　　容峥看向明珩身后，只见几道身影鬼鬼祟祟探出头来。赫然是先前不愿上山的那帮村民！他们怎么会来？

　　明珩闻声一顿，下一秒，黑雾乍然破开金盾，气势汹汹翻滚向后。

　　他指尖一勾一收，黑雾又转瞬凝成细线，将那几人齐齐捆紧，挑在半空变作了几盏灯笼！

　　“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几人发出凄厉的痛呼！这黑雾竟在烧灼着皮肤，所过之处留下深可见骨的黑痕。

　　“嗷嗷嗷嗷嗷嗷嗷！”后赶来的村民一见此景，忙连滚带爬往外逃。

　　眼看有人要走，明珩劈手又是一招。黑雾顿时散作无数细丝，翻飞向外，竟是想将众人都捆成肉粽！

　　离得近的村民看清了他腰间木牌，顿时魂飞魄散：“这这这这这……这是个‘修罗’！”

　　高阶魔族分为四等，由低到高分别是“厉煞”“修罗”“天魔”“不灭”。

　　“厉煞”便是寻常恶鬼，数目最多，杀人放火不在话下；“修罗”则有成名法术，挥手可拉千人入幻；“天魔”则是三界罕有，世间仅存不到六人，翻手可覆万里江山。

　　而再往上的“不灭”，便是统领魔界的至高之神——魔尊，才能达到的境界。凡所降世，必掀起腥风血雨。搅得人间血流漂橹，永无宁日！

　　明珩的成名法术是什么？

　　万御诀！可御风、御雾……乃至于化一切无形之物，为己所用。是能顷刻间杀百人于无形的术法！

　　“断！”
　　容峥并指向前，发间绸缎顿时灵光流转。数道剑意凌空飞掠，“唰唰”几下斩断黑线，仍去势不减，狠戾地往雾里一切！

　　明珩面色微变，颇有些惊疑不定。

　　“强逼灵力！啧，你还是爱用这种不要命的术法么？”下一秒，明珩想到什么，面色忽然一定，又变得从容起来，“被噬灵蛇咬断经脉的感觉不好受吧？我倒是很好奇，仙门那群伪君子，有没有对你从此敬而远之呢？”

　　黑雾霎那一散，又重新凝聚成形，更汹涌地铺散开来，宛若一把贴地而行的巨大铡刀！

　　先前被捆的几个村民吓破了胆，齐齐往下一滑，险些瘫倒在地！

　　“快跑！别跟他打！！！”有人失声吼道，“‘修罗’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我们分开跑，还有活命可能！”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大叔。二十年前，血祭门未开之时，他曾目睹一位“修罗”横行无忌。
　　仙门谋划三月，派出千余弟子列阵围剿，那阵法却转瞬被破。“修罗”甚至反手生幻，将那偌大仙门整个吞入了幻境内！
　　被吞的门派是当时以阵法和音律著称，风头正盛的“玉萧门”。经此一役，却从此销声匿迹，据说连传承都未能留下！

　　残谱悠悠，萧音断绝。那是世人对“修罗”之凶名最初的印象。

　　这人被自己的回忆吓得够呛，一眼也不敢回头看。喊完就没命地飞奔起来，要将余生能跑的路在今天全跑完似的，“哐”地一声夺门而出！

　　明珩看也不看，回手一抓。狂风瞬间自后卷入，将那人狠狠掼回原处，眼看着就要撞上那把黑雾所凝的铡刀！

　　就在此时，容峥动了！

　　“‘修罗。’”他冷如霜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语也十分平静，“我见得多了。”

　　下一瞬，断雪第二式劈砍而出，雪亮剑光交错向前，“噌”地将铡刀拦腰斩断！剑势掠如惊鸿，直直往上，削断了明珩一缕长发！

　　明珩心下暗惊——要不是躲得快，他此刻便已身首异处了！

　　明珩眸色沉凝，嘴上却不饶人：“再打下去，你还能拿得动剑吗？”

　　他认定强行调动灵力只能撑过片刻，不出三秒，容峥就会被反噬重伤。思及此，明珩心神一定，刚想重聚黑雾。

　　五指还未合拢，一道冲天灵力却如惊涛拍岸，毫不留情向他直压下来！

　　“！”

　　明珩只觉一股巨力撞上四肢百骸，仿佛万吨重的钟撞上他肋骨，疼得他再不能说出话来。
　　身后风卷竟被生生打散，回撤的力撞在身上，二力相碰，他顿时如断线风筝般被拍至半空，脊背重重撞上墙面！

　　厚达三米的石墙“咔哒”一声，裂开一道黑缝。他喉间腥甜，忍不住蹙眉弯腰，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此时此刻，明珩心里只剩一句话。
　　——如此磅礴的灵力，究竟是哪个杀千刀的。居然敢传他经脉俱废、灵力有损？！
　　真是上了个大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