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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我剑不杀,护一人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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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剑嗡鸣,如泣如诉。
那团翻涌的黑雾在谢无渊低语之后骤然暴动,化作一柄通天巨刃,刃身缠绕着百年前战魂的哀嚎与怨怒,裹挟着宗门禁制残留的煞气,自识海深处斩落——不是斩向谢无渊,而是直劈苏云清头顶!
剑怨恨的不是谢无渊。
它恨的是那个曾以心火温养剑魂、却最终被主人体弃的自己。
而此刻,它要毁掉这具躯壳唯一的软肋。
风未至,杀意已割裂空气。
苏云清瞳孔一缩,几乎未作思索,左手猛然将玉佩“心渊”高举过顶。
玉环第九槽光芒暴涨,仿佛回应某种古老誓约,一道低沉古老的回音自断剑深处响起:
“护他。”
三字如钟鸣贯耳,震得整座石殿嗡嗡作响。
下一瞬,他指尖并拢,心火自丹田燃起,顺着经脉奔涌而上,直冲掌心。
青莲状的火焰在他胸前绽开,层层叠叠,凝成一面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光盾。
莲心处,一点血光跳动——那是他以自身精血为引,发动【丹心共鸣】,强行将心火推至极限。
轰——!
血火与怨气轰然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紫黑色光芒。
气浪席卷四方,石柱崩裂,尘土飞扬,整座地宫剧烈震颤,仿佛即将塌陷。
苏云清双膝一软,却咬牙撑住。
喉头腥甜翻涌,一口鲜血自唇角滑落,在青莲光盾上溅出点点猩红。
可他没有退,一步都没有退。
他站在谢无渊身前,像一株被风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竹。
“你要杀的人,是我。”他声音微颤,却清晰如刃,“可你若伤他……便是伤你自己。”
话音落下,天地骤然一静。
那柄怨气所化的巨刃悬于半空,微微震颤,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钉住。
黑雾翻滚中,一道模糊影像浮现——
冷宫深处,雪夜如墨。
一个瘦弱的银发少年蜷缩在角落,浑身是伤,灵脉被封,寒毒蚀骨。
四周无人问津,唯有半截断剑静静躺在他掌心,微微发烫。
剑身上,一点青芒微弱闪烁,像是在颤抖,在哭。
那是谢无渊最孤独的年岁,也是剑心最初觉醒的时刻。
它不懂什么是爱,只知这具躯壳是它的宿主,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
它护他入梦,替他挡下一次次暗杀,哪怕被镇压、被封印,也从未真正离去。
可后来呢?
后来他成了剑尊,万众敬仰,却将它剥离,镇于剑阵之下,称之为“祸胎”。
“你不配执我之锋。”少年曾如此说。
可现在,那个曾为他颤抖的剑心,正化作怨念,欲取他性命。
黑雾剧烈翻腾,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凄厉长啸。
就在此时,殿角阴影中,尉迟烈猛然睁眼。
他双目赤红,额上浮现出古老蛮纹,双手结印,一声怒吼响彻地宫:“血祭启灵,战神归位!”
九根血柱自石棺四周冲天而起,地面裂开,无数白骨手爪破土而出,如蛇般缠向谢无渊脚踝。
那些骸骨皆着残破战甲,生前应是百年前战死的蛮族精锐,此刻被秘术唤醒,只为拖回“战神之躯”,完成血脉归位。
“不——!”苏云清强压体内翻腾的气血,猛地将怀中《青冥母经·残卷》抛向角落的小药童阿芜,“按第三页‘引血归元’画阵!快!”
阿芜浑身一颤,几乎跌坐在地。
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原是青冥遗孤,自幼胆小怯懦,连杀鸡都手抖。
可此刻,他看见苏云清嘴角带血却仍挺立如松的身影,看见谢无渊闭目承受识海撕裂的模样,心中某处悄然裂开。
他颤抖着展开经卷,目光扫过第三页那道晦涩丹纹,又看向苏云清唇边未干的血迹。
没有多想,他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灰土地上仓促描画。
笔法歪斜,线条断续,可当最后一笔落成,玉佩“心渊”忽然轻颤,第九槽光芒流转,竟自动补全了残缺之处。
阵法微亮,泛起淡淡青光。
刹那间,四根血柱剧烈震颤,竟如被反向牵引,血流倒灌,重新沉入地底。
其余几根也光芒黯淡,攻势为之一滞。
尉迟烈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却狞笑不止:“区区残阵,也敢逆天命?”
他正欲催动秘术,忽觉身后寒意刺骨。
石棺底部,尘土簌簌滑落。
一具黑甲尸将缓缓站起。
铁甲斑驳,锈迹如血,双目无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
它每走一步,地面便裂开一道缝隙,仿佛承载不住其存在。
苏云清喘息着,踉跄上前,抬手轻触其胸甲,声音几近呢喃:“我持‘归’字令……可借你三息。”
尸将微微低头,右臂缓缓抬起,掌心浮现一个焦黑烙印,形如古篆——“归”。
玉佩第九槽轰然共鸣,光芒大盛。
刹那间,天地归寂。
所有血柱尽数崩裂,化作血雨洒落。
尉迟烈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出,重重撞在石壁之上,再难起身。
尸将静立不动,却已威慑四方。
苏云清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一手撑地,一手紧握玉佩。
他抬头看向谢无渊,眼中仍有火焰:“……你不必一个人扛。”
谢无渊站在风暴中心,银发飞扬,双目紧闭。
识海之中,一片虚无。
他盘膝而坐,对面,是一道少年身影。
眉眼七分相似,却更显阴郁,眼底燃烧着被辜负的怒火。
“他们把你捧为剑尊……”少年开口,声音沙哑,“可你,还记得我是谁吗?”谢无渊立于风暴中心,双目紧闭,识海如渊。
那片虚无之中,他盘膝而坐,面前是少年模样的剑怨,眉眼七分相似,却染着百年怨戾。
银发垂落肩头,少年冷笑:“他们把你捧为剑尊,万人之上,灵山在握,道统加身。可你呢?将我镇压于剑阵之下,封我为祸,锁我为囚——你有灵山,我有深渊。你凭什么,独享光明?”
声音如刀,剜开旧日疮疤。
谢无渊沉默良久,指尖微微一颤。
忽而抬手,以指为刃,割破掌心。
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少年虚影之上,无声渗入。
“若你是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却如惊雷滚过识海,“便该知道——我从未享受过什么光明。”
血落魂颤。
少年身形一滞,眼底翻涌的恨意如潮退半尺。
他低头看着那滴血融入己身,仿佛触到了某种被遗忘的温度——不是力量,不是荣耀,而是某个雪夜,掌心半截断剑微弱的暖意;是无数次暗影袭来时,它不顾自身残损,替他挡下的那一剑。
“你……也曾痛过?”少年喃喃。
就在此刻,外界骤变。
苏云清单膝跪地,脸色惨白如纸,却猛然咬破手腕,鲜血如雨洒向断剑与谢无渊之间。
他指尖结印,心火自丹田冲起,引动玉佩“心渊”最深处的力量——【心火共燃】。
刹那间,玉环第九槽光芒暴涨,记忆如流光倒卷:
——师尊临终前,枯瘦的手抚过他发顶,嘴角含笑,轻声道:“云清,走好你的路。”
——谢无渊第一次为他挡剑,黑袍染血,背影如山,只说了一句:“退后。”
——灰守化光前最后一瞬,那双浑浊的老眼望向他,颔首如释重负。
这些碎片般的温暖,裹挟着苏云清全部的信念与执念,如洪流般灌入断剑识海,直冲剑怨神魂。
“你不是被抛弃的残刃。”苏云清在现实中低语,声音微弱却坚定,“你是他……从未说出口的守护。”
剑怨剧烈震颤,少年身影在虚空中扭曲、崩解,又重组。
他望着谢无渊掌心未干的血,望着那一段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终于发出一声不似怨恨、更似悲鸣的呜咽。
“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他化作一道流光,不再挣扎,不再抗拒,主动没入谢无渊胸口。
谢无渊猛然睁眼。
一道完整的剑魄在他心口凝聚,银光流转,断痕弥合。
天地骤静,风停云止,连地宫深处的阴寒都为之一清。
玉佩“心渊”第九槽,原本刻着“归”字的烙印忽然裂开,其下浮现出第四字——“愿”。
与此同时,黑甲尸将缓缓屈膝,单膝触地,铁甲寸寸碎裂,化为尘埃随风散去。
它最后望了一眼苏云清,双目无光,却似含千言,终归沉寂。
尉迟烈瘫坐在碎石之中,手中蛮族令符“咔”地断裂。
他望着那具化为尘土的尸将,又看向谢无渊眼中重新燃起的剑光,喉咙滚动,声音干涩如砂石摩擦:
“……原来我们等的,不是战神。”
话音未落,天穹剧震。
归墟上空,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缝悄然裂开,星河倒灌,光影流转,竟映出百年前的苍茫火海——
一道身影立于废墟之上,手持断剑,玄袍猎猎,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