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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我不是药,我是药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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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魂草九瓣盛放,药香弥漫,众人灵台为之一清。
那缕清香不似凡物,如晨露洗心,似春风拂魂,连最深处的识海都仿佛被涤荡了一遍。
许多修士闭目怔然,竟在香气中窥得一线灵机,仿佛天地大道在低语。
丹鼎阁长老踉跄上前,枯手颤颤伸向那株青光流转的灵草,眼中燃起狂热——此草若归丹鼎阁,百年声望可再攀巅峰!
可就在指尖将触未触之际,一道身影横移而至,素白衣袍轻扬,袖角拂过草叶,却未惊起半缕尘埃。
是苏云清。
他站在凝魂草前,背影单薄却如山岳不可撼动。
众人屏息,只听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钟鸣入心:“此草非为某一人而醒,它等的是能读懂它的人。”
话音落,异变陡生。
那九瓣青莲竟微微一颤,自发离地而起,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缓缓飘向灰守——那团由百年前丹修执念凝聚而成的虚影。
灰守怔住,浑浊的灵体微微晃动,像是不敢相信。
他只是残念,是灰海中游荡的亡魂,早已被世间遗忘。
可此刻,凝魂草竟主动亲近他?
草尖轻触虚影,刹那间,天地静默。
一道画面在所有人神识中浮现:百年前,一名年轻丹修跪于刑台,白衣染血,双手被废。
他因炼制“归元丹”失败,被宗门定为“亵渎丹道”,当众剖心焚魂。
可临死前,他气息微弱,仍在呢喃:“……不是丹方错……是我少了一息心火……少了一息……便差之千里……”
画面消散,风声骤起。
灰守的身影竟凝实了一瞬,眉目清晰,竟是那名被冤死的丹修。
他望着苏云清,嘴唇微动,终只低语一句:“谢了。”
话落,灵体化作点点微光,如星尘般洒落,融入脚下焦土。
仿佛百年的执念终于得以安息,残魂归土,道意重燃。
全场死寂。
有人颤抖着低语:“他……真的读懂了?”
苏云清未答,只轻轻闭眼,指尖抚过玉佩。
那行新浮现的文字仍在心头回荡——【丹心不灭·解锁:可借众生残念重燃已灭之药,每用一次,折寿三年】。
他用了两次。一次为凝魂草,一次为唤醒药方。
六年寿命,轻轻掷出,如灰烬随风,不留痕迹。
他睁开眼,目光平静。
值不值?
他从不问。
丹修之道,本就不在长生,而在无愧于心。
就在此时,人群后方一声闷响。
柳无眉跌跪在地,袖中“蚀魂蛊”早已化为焦黑碎屑,被苏云清的心火焚烧殆尽。
她本该立刻逃走,可脚步却像被钉住。
她看着那株凝魂草,看着灰守消散的身影,看着苏云清苍白却坚定的侧脸——她忽然明白,自己这些年所信奉的“幽冥之道”,不过是用毒与恐惧编织的牢笼。
她逃不掉的,不是宗门的追杀,而是良知的苏醒。
“你袖中之毒,可是幽冥阁的‘三更死’?”
冷声如刃,沈照雪已至身前,一把扣住她手腕,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
她双目如冰,死死盯着这个曾最信任的侍女。
柳无眉浑身剧颤,冷汗涔涔而下。
她想否认,可喉头哽咽,终是跪了下去,从怀中掏出半枚漆黑密令,声音破碎:“小姐……我不是要害你,是他们抓了我娘……逼我种蛊、传信……我……我别无选择……”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苏云清:“可他燃的是心火,不是邪术……他用命去试药,用魂去唤药……我……下不了手。”
沈照雪怒极反笑,眼中寒光暴涨:“你竟为一个外人背叛我?!”
掌力凝聚,杀意如潮,竟要一掌毙之。
可就在掌风将落之际,一道剑气破空而至,无声无息,却凌厉如霜,将她逼退三步。
谢无渊立于风中,玄衣猎猎,眸光冷彻如渊。
他未看沈照雪,只淡淡扫了一眼柳无眉,便收回目光,仿佛她不过一粒尘埃。
可那一剑,已足够。
苏云清快步上前,蹲下身,轻轻扶起柳无眉。
他未问罪,未斥责,只将指尖一缕青莲火引出,化作一滴血色火焰,缓缓注入她经脉。
“你体内有蛊毒残留,若不驱除,三年后必发。”他声音温和,仿佛在对旧友低语,“现在,它不会再控制你了。”
柳无眉猛地抬头,泪水决堤。
她本以为自己是弃子,是罪人,可眼前之人,却以血火为引,为她斩断枷锁。
“你不是棋子,是人。”苏云清看着她,眸光清澈如泉,“既已回头,我便信你。”
这一句,如雷贯耳。
柳无眉颤抖着将密令递出:“幽冥阁在‘天机阁’埋了眼线,他们……要抢在你们之前,炼制‘逆命丹’……那是用万人精魄炼的邪丹,能强行改命……他们想用它……对付剑尊……”
苏云清接过密令,玉佩微震,竟从中析出一丝残念——
画面再起:三百年前,一名青冥外支丹修被活剖取心火,胸膛洞开,仍嘶声疾呼:“心火非药,是魂!是愿!你们炼的不是丹,是孽!”
残念消散,玉佩沉寂。
风起,卷起残灰。
沈照雪立于风中,看着苏云清俯身扶起敌方侍女,看着他以血火疗伤,看着他温言抚慰,仿佛那是个值得被救的世人。
她自幼被教导——“丹修无心,方得大道”。
可眼前之人明明柔弱如水,却让死草重生,让执念安息,让叛者回头,让剑尊为他出剑……沈照雪立于风中,衣袂翻飞如霜雪割裂长空。
她看着苏云清俯身扶起柳无眉,指尖燃起的那一抹血色火焰,像是刺入她心口的针,细微却深入骨髓。
她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剑柄上的寒纹硌着掌心,却压不住内心的震荡。
她自幼在天衍剑宗真传之列,被视作未来执剑之人。
宗门教她:情为乱道之根,仁是弱者之哀。
丹修尤甚——心若不冷,火便不纯;火若不纯,药便无效。
可眼前这人,明明温润如水,竟能让凝魂草为执念而开,让残魂得安息,甚至让一个幽冥阁的暗棋,流下悔恨之泪。
“你……”她的声音极轻,几乎被风吹散,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剜出来的,“为何不恨?她可是敌人。”
苏云清缓缓转身,脸上没有讥讽,也没有悲悯,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与清明。
他望着她,像在看百年前那个跪在刑台上的丹修,也像在看千千万万被规则碾碎却仍想守住一丝善念的自己。
他轻笑,声音如风过竹林:“若我炼的药,只救该救之人,那与丹鼎阁何异?他们定罪、焚魂、夺火,不也是打着‘正道’的名号?心火若只为己燃,它早该灭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它之所以不灭,是因为有人值得我燃。”
沈照雪心头一震,仿佛有无形之锤撞碎了某种坚冰。
她想反驳,想怒斥他天真,可话到唇边,却只剩干涩。
就在这时,谢无渊忽然抬手。
一道无形剑气如幕垂落,将三人笼罩其中。
隔绝了窥探的神识,屏蔽了远处嘈杂的脚步与低语。
天地仿佛骤然安静,只剩下风掠过焦土的呜咽。
他凝视苏云清,眸底深如渊海,映着那一簇尚未熄灭的青莲火。
“你每用一次‘丹心不灭’,便折寿三年。”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刃,剖开所有伪装,“你用了两次,为凝魂草,为唤醒残方……那半枚密令中的记忆呢?是不是也用了?”
苏云清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是。”
“又是三年。”谢无渊眸光微动,竟无怒意,唯有深不见底的痛意,“你可知,人之寿元,非草木可补?”
“我知道。”苏云清抬眼,目光坦然,“可若我不燃,这灰海永无生机。那些被遗忘的丹修,那些被抹去的名字,他们的道,谁来承?”
谢无渊盯着他,良久未语。
忽然,他抬起右手,剑尖一转,毫不迟疑地划过掌心。
银血滴落。
那血并非鲜红,而是泛着冷月般的光泽,带着剑魂的锋锐与不灭之意,直直坠入苏云清掌中尚未熄灭的丹火。
“嗤——”
一声轻响,血火交融,青莲虚影竟再度浮现,比之前更清晰,花瓣舒展,似有低语自虚影中传出。
玉佩微震,一行新字缓缓浮现——
【共生之道·深化:可共享命劫反噬】
苏云清瞳孔微缩,猛地抬头:“你做什么?!此术逆天而行,若我遭反噬,你也……”
“我说过。”谢无渊打断他,声音平静如止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的劫,我陪你烧。”
风骤停。
天地仿佛为之一顿。
远处,天机阁方向,一道黑烟冲天而起,如恶龙腾空,撕裂云层。
阴云汇聚,雷声隐隐,似有某种禁忌之物正在成形。
可苏云清却未动。
他低头看着掌中那滴融于火焰的银血,看着玉佩上闪烁的“共生”二字,忽然闭上了眼。
片刻后,他缓缓走向灰海中央,步履沉稳,如踏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