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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火照忘川,谁在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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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桥第七阶的血纹尚在脉动,余晖般的光芒自玉环中扩散,将整座深渊映得通红。
风止雾散,唯有忘川渊底的气息愈发沉重,仿佛天地之息在此凝滞。
赤红鳞光自漆黑水面缓缓升起,一圈圈涟漪无声震荡,竟是整条忘川都在颤抖。
轰——
一声低吼自深渊之下破水而出,不带雷霆之威,却震得虚空微颤。
一头赤鳞蛟首破浪而出,双瞳如熔金,鳞甲泛着古老血锈之色,蜿蜒身躯似盘踞了千年的山岳。
它并未张牙舞爪,反而缓缓低首,鼻息喷出灼热火雾,竟在半空中凝成一道残缺图腾——蛮族图腾。
尉迟烈的石像静立阵心,仅余一缕血火燃烧不息,如风中残烛,却倔强不灭。
赤鳞蛟嗅到那气息,猛然一震,庞大头颅重重叩下,三声闷响如钟鸣,震得岩壁碎石簌簌而落。
随即,它转向苏云清,眸中金光流转,竟也俯首,姿态恭敬得近乎臣服。
苏云清怔住。
指尖微颤,心头骤然掀起惊涛。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谢无渊的剑气帘幕轻轻托住肩背,稳住了身形。
他抬头,对上那双金瞳——此时已不再被幻象侵蚀,清明如初雪映月,却比从前多了一丝沉甸甸的温度。
“它……认我为主?”苏云清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心底却翻涌起一股陌生的悸动。
不是恐惧,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近乎宿命的牵引。
仿佛这赤鳞蛟并非第一次见他,而是久别重逢。
他想深究,想回溯玉佩初现时师尊那句低语:“此物护你命,亦困你命,莫轻启,莫忘‘生’字。”可那声音如烟似雾,刚触及灵台便碎成片片残影,再也拼凑不起。
心口猛地一痛。
像是有火在烧,自丹田直冲灵台。
他眼前一黑,膝盖一软,几乎跪倒。
记忆如沙漏倾覆,师尊的面容、山中草庐的晨雾、第一次炼丹时手抖打翻的药炉……全在退去,被某种无形之力吞噬。
“苏云清!”谢无渊低喝,剑气骤凝,化作一道淡金光幕将二人裹住,隔绝了外界侵扰。
他一手扶住苏云清肩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识海虽初稳,但方才那一记心渊共鸣,已让他窥见苏云清神魂的裂痕——那不是寻常损耗,而是反噬。
他早该察觉。
每一次他心魔发作,苏云清以丹引情,以情渡魂,看似疗愈的是他,实则燃烧的是自己。
情为引,身为炉,魂为薪。
这哪里是救人?
分明是以命饲火。
“若记不得,我替你记。”谢无渊声音低哑,却字字如钉,嵌入苏云清摇摇欲坠的神识。
话音未落,雾中忽现一具白骨。
它盘坐于一方黑石台,骨手执半卷残册,空洞眼窝直视苏云清,仿佛早已等了百年。
风过无痕,唯它不动,唯有那册页在无形气流中微微翻动,发出枯叶般的轻响。
“《心丹录》残篇——”白骨书生开口,声如砂石摩擦,“以情为引,炼己为药。心主非解药,乃以身为炉,焚尽执念,方得真火。”
苏云清呼吸一窒。
那册页无风自动,骤然飞入他怀中。
他颤抖着翻开,纸页泛黄,字迹残缺,却有一行墨痕格外清晰:“昔有双心,一燃一镇。燃者忘生,镇者忘死。若双魂同堕忘川,唯以最痛之忆为引,可逆命火燃。”
他指尖顿住。
双心……燃与镇……最痛之忆?
原来如此。
他不是在压制谢无渊的心魔,而是在用自己的记忆、情感、执念,作为药引,点燃那足以焚尽心渊的逆命之火。
可当炉火燃起,最先焚毁的,却是持炉之人。
他成了丹胚。
心火反噬,记忆流失,神魂将溃——皆因他本就是那枚“药”。
“荒谬……”他喃喃,抬手欲将残册撕毁。
可就在指尖触及纸页的刹那,胸前玉佩忽地发烫,一道虚影浮现于识海:
【心火传承·进阶:可短暂回溯自身执念】
光字浮现,如星火坠入深潭,激起层层涟漪。
苏云清怔住,瞳孔微缩。
回溯执念……难道还能寻回那些正在消逝的记忆?
他低头看着怀中残册,又望向谢无渊。
那人正凝视着他,金眸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痛意与克制。
他知道他在怕,怕他再进一步,便彻底焚尽自己。
可若不回溯,他连自己是谁都将忘记。
指尖缓缓抬起,抵在唇边。
然后,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空中勾勒出一道古老符印。
那符无名,却似与玉佩共鸣,瞬间点燃了心口沉寂的火种。
刹那间——
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
草庐夜雨,师尊咳血染红丹经。
寒潭边,青衣少年捧丹而立,指尖微颤。
玉佩初启,面板浮现,师尊最后一句话在耳边响起——
“云清……你不是解药……”【第53章火照忘川,谁在等我(续)】
血珠滴落,符印成形,如星火坠入深潭,激起千层波澜。
苏云清指尖微颤,唇边尚有血痕未干,那道无名符文却已在他身前燃起幽蓝火焰,宛如逆流之灯,照亮了神魂深处即将崩塌的堤岸。
玉佩滚烫,几乎烙进皮肉,识海中骤然炸开一道裂隙——记忆如洪流倒灌,带着灼痛与窒息,狠狠撞入他的心神。
他看见了。
草庐外夜雨如注,屋内烛火摇曳。
师尊倚在榻上,面色灰败,手中紧攥半卷丹经,咳出的血浸透衣襟,也染红了那枚玉佩。
他颤抖着将玉佩塞入少年苏云清手中,声音断续,却字字如钉:
“云清……你不是解药……你是‘生’字令主。唯有你能……唤醒沉睡的誓……”
话音未落,气绝而逝。
那一刻,天地无声。
苏云清浑身剧震,双膝几乎跪地。
冷汗浸透后背,呼吸滞涩,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
原来如此——他从不是谢无渊命格的附庸,不是那可被消耗的“药引”,而是命中注定的“解契之人”。
生门之主,执誓而行,以情为火,以身为引,点燃那早已熄灭的誓约之火。
可这真相来得太过沉重,压得他灵台欲裂。
“所以……我一直燃烧的,不只是记忆。”他喃喃,眼中泛起血丝,“是我存在的根本。”
雾影微动,柳扶风立于残碑之后,面容隐在阴影中,手中一块残缺铜令正剧烈震颤,发出低沉嗡鸣,似与玉佩共鸣。
他死死盯着苏云清,眼底翻涌着百年追寻后的震颤与荒谬。
原来他追查了整整一生的“生字令主”,并非什么传说中的神使,而是一个温润如玉、甘愿以己为药的少年。
他不是要揭开真相——他是要找到那个,在万般遗忘中,仍能点燃第一缕火光的人。
“是我错了……”他低语,声音沙哑如锈铁相磨,“我要的,从来不是真相。”
轰——!
赤鳞蛟猛然暴起,赤红蛟尾横扫雾墙,浓雾如帛撕裂,露出后方一道隐秘石门。
石门古朴无纹,唯中央刻着两个古篆——“生门”。
其上沟壑纵横,竟与苏云清玉佩第九槽的纹路分毫不差,仿佛本为一体。
苏云清踉跄上前,指尖触到石门,玉佩自行飞出,如归巢之鸟,嵌入门缝。
刹那间,石门轻颤,缝隙微启,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气息自门后渗出,带着远古誓约的余烬与未冷的火种。
就在门缝将开未开之际——
柳扶风骤然闪身而出,一掌拍向门枢,掌心残令与门纹相撞,发出刺耳金鸣!
“若开门的是记忆,还是本能?”他厉声喝问,眼中竟有悲怆,“若你已忘尽前尘,你还配称‘令主’吗!”
话音落,门缝骤缩,仿佛被无形之力强行闭合。
苏云清脑中轰然炸响,最后一丝清明摇摇欲坠——他看见寒潭边,谢无渊执剑而立,青衣翻飞,回眸一瞬,眸光如雪映寒星。
那是他第一次见他,也是他心火初燃之时。
可此刻,这记忆也在消散。
“不……不要……”他伸手欲抓,却只握住一片虚无。
就在神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一道剑光贯地而出,如龙破渊!
谢无渊一步踏前,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插入地脉,剑锋与忘川灵脉共鸣,发出如誓如诺的长鸣。
剑意冲天而起,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硬生生撑住即将闭合的门缝!
“若他忘了——”他声音低沉,却如天道誓言,回荡深渊,“我便做他的记忆。”
剑光如炬,映亮他冷峻侧脸,也映亮苏云清苍白的面容。
那一瞬,苏云清仿佛听见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觉心口那团将熄的火,被什么狠狠拨动了一下。
门缝再启。
一道微光自门□□出,映在石门背面——
刻着一行小字,墨痕未朽:
“生门之后,誓火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