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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月照幽谷,火从心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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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照幽谷,寒雾如纱,天地间仿佛被一层薄银笼罩。
幽谷深处,寒潭如镜,倒映着残月与流云,水波不兴,却隐隐透出几分不祥的死寂。
苏云清盘坐于潭心一方青石之上,白衣染血,唇色苍白。
他闭目调息,可经脉中残存的毒火仍在游走,如细针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灵台震颤,仿佛五脏六腑皆被烈焰灼烧。
那“三千浮屠”之毒虽因心火符文而退散一线,却并未根除,反而在退避之后悄然蛰伏,如同蛰伏于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
岸边,谢无渊静立如松,黑袍猎猎,剑意内敛,却如深渊般不可测度。
他指尖轻划,三十六道剑气如银针般精准刺入苏云清周身要穴,将暴乱的灵流强行压制于奇经八脉之外。
动作极轻,却稳如磐石,每一剑都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还能撑住?”他低声问,声音冷如霜雪,却在末尾隐有微不可察的滞顿。
苏云清睁开眼,眸光清亮,唇角微扬:“能。”
只一字,却让谢无渊眉心微不可察地松了一瞬。
他收回剑指,长袖垂落,目光却未离苏云清分毫。
方才那一瞬的共鸣——他并未动用灵力,可体内沉寂已久的剑意竟自发震荡,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与苏云清丹田中升腾的那一缕丹火同频共振。
那不是压制,不是调和。
是呼应。
像是久困于鞘中的利剑,终于听见了属于它的号角。
林间阴影深处,沈砚之隐于古木之后,执法令紧贴掌心,微微发烫。
他眸光沉冷,指节微屈,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掌门密令的最后一句:“青冥旧案,封存勿查。”可为何?
为何玄霄子死后,藏经阁中所有相关卷宗一夜之间尽数化为灰烬?
连执法堂的玉简记录都凭空消失。
他身为执法堂主,竟连追查的资格都被剥夺。
而眼前这一幕——丹灵朝拜、心火重燃、剑尊与丹修之间那诡异的灵识共鸣——皆与三百年前那场焚尽青冥山的“心火之乱”如出一辙。
他指尖微颤,执法令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灼手。
子时将至。
忽而,谷中阴风骤起,寒雾翻涌如潮,潭水无端沸腾,一圈圈涟漪自中心扩散,水面竟浮现出无数残破丹鼎的虚影,鼎身铭文斑驳,似记载着早已湮灭的丹道秘典。
那些虚影缓缓旋转,如同远古的祭坛苏醒。
林间脚步轻响。
姜昭缓步而出,盲眼微颤,手中骨笛轻抵唇边。
她虽看不见,却能“听”见灵的脉动,感知命运的丝线如何交错。
她吹出三声短笛,音律低沉,如泣如诉,却非凡音,而是引灵之曲,专为唤醒沉眠的魂魄而生。
刹那间,潭底传来低吟,如同远古的叹息。
九道丹灵残魂破水而出,形如老者,衣袍尽碎,面容模糊,却齐齐匍匐于苏云清身前,如朝圣般叩首三下,额触水面,涟漪荡开。
“双命纹者……”姜昭低声呢喃,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如钉,凿入人心,“一承劫,一燃火……你不是解药,你是被选中的火种。”
话音落,她手中骨笛“咔”地裂开一道细纹,鲜血自唇角溢出。
这一式引灵耗尽了她三年修为,灵台受损,未来三年内再无法奏出引灵之音。
可她无悔。
因为那九道丹灵,竟在叩首之后,化作九缕金光,没入苏云清怀中玉佩!
玉佩剧烈震动,几乎要破衣而出。
第九槽虚影原本仅凝实三成,此刻因丹灵朝拜,竟瞬间凝实近七成!
那“心”字古篆缓缓旋转,浮现出一行新提示,唯有苏云清可见:
【心火共燃已激活:当心火燃起,共鸣者灵台共振,灵力流转将趋同频。
熟练度获取速度提升300%,双修效率倍增。
注:共鸣者需具备“青冥血脉”或“执火命格”】
苏云清瞳孔微缩。
他下意识看向谢无渊。
而就在此时,他指尖轻引,试图凝聚一缕丹火。
丹火升腾刹那,竟与谢无渊的呼吸节奏完全同步——一呼一吸,火势起伏,如影随形。
谢无渊眉心骤蹙,
他并未动用灵力,可体内剑意竟自发震荡,如剑出鞘前的轻鸣,与那缕丹火遥相呼应,仿佛彼此早已相识千年。
这不是巧合。
这是命定。
苏云清低头望着玉佩,心中翻涌如潮。
师尊临终前那句“玉佩护你,火种不灭”终于有了答案。
他不是为谁而生的解药,他是被选中的火种——而谢无渊,或许从来就不只是那个需要被拯救的剑尊。
他是……执火者。
风更冷了。
潭水渐静,丹灵虚影消散,可那股来自地底深处的压迫感却越来越重。
寒潭死水之下,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存在正缓缓睁眼。
忽然,玉佩最后一道提示浮现,随即隐去:
【青奴将醒,执令者归——火种已燃,门将启。】
苏云清心头一震。
谢无渊也察觉到了异样,剑指微动,寒光已在鞘中蓄势。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刹那,潭底淤泥缓缓翻动,一道腐朽的身影自石棺缝隙中缓缓抬起手臂——
枯骨嶙峋,皮肉尽腐,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窝,直直望向潭心石上的苏云清。
青奴,醒了。
月圆中天,银辉如刃,割裂幽谷上空的寒雾。
潭水骤然静止,仿佛时间也为之凝滞。
那自淤泥中爬出的青奴,腐骨残躯沾满黑泥,空洞的眼窝直勾勾锁定苏云清。
它动作僵硬,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执念,四肢拖曳着石棺碎屑,一步一步向潭心青石逼近。
腐肉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可那每一步踏出,都似与大地深处某种韵律共鸣,震得寒潭涟漪逆旋,古木簌簌发抖。
谢无渊眸光一冷,剑指疾动。
“铮——”
半寸寒光出鞘,剑气如霜刃横斩,撕裂空气,直取青奴头颅。
这一剑未动灵力,却因剑尊本能而生杀意,快得连沈砚之都未及反应。
可就在剑光将至刹那,青奴忽然双膝跪地,轰然砸入潭水,激起一圈浑浊波纹。
它枯槁的手掌高高捧起一块残破玉牌——那正是苏云清从心火祭坛取得的“心火令”,此刻竟在它掌中泛起微弱赤光。
“第九人……”青奴开口,声如锈铁摩擦,嘶哑得几乎不成语调,“归矣。”
话音落,它竟以指为刃,刺入自己早已腐烂的胸腔,从中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玉符。
那玉符形状残缺,边缘布满裂纹,却隐隐透出一丝温润血意。
它颤抖着将玉符递向苏云清,仿佛耗尽最后一丝执念。
苏云清心头猛震,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接过。
玉符入手刹那,怀中祖传玉佩骤然狂震!
“咔——”
一道细响,玉佩第九槽裂纹崩开,漆黑玉符严丝合缝嵌入其中。
刹那间,金光自裂缝喷涌而出,如朝阳破云,照亮整片幽谷。
那原本仅凝实七成的虚影,此刻竟彻底圆满——
虚影中,是一位身披赤袍的丹师,独立星河之上,掌心托举一团不灭心火。
他面容清峻,眉眼间与苏云清竟有七分相似,背后四个古篆熠熠生辉:青冥·心主。
“……师尊?”苏云清呼吸一滞,指尖发颤。
可还不等他细想,灵台如遭雷击!
一段残破记忆如洪流倒灌——
三百年前,青冥山巅,雷火焚天。
一名丹师立于祭坛中央,心火离体,一分为二。
一缕封入玉佩,藏于血脉后人;另一缕……竟融入一柄无主古剑,剑身铭“归墟引”三字。
而那剑,最终落入天衍剑宗,被一名少年拾得……
那少年,眉目冷峻,手持长剑,正是谢无渊。
“你的剑……”苏云清猛地转头,望向身旁之人,声音轻如耳语,却字字如钉,“不是天衍赐的,是‘还’的。”
谢无渊瞳孔骤缩。
那一瞬,他体内沉寂已久的剑胎猛然震颤,仿佛回应某种古老召唤。
剑未出鞘,剑气却失控暴走,寒光炸裂,一道无形剑意横扫而出——
“轰!”
三丈外古松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树身缓缓倾倒,砸入潭中,溅起滔天水浪。
风止了。
火燃了。
两人对视,目光如交汇的星轨,无声却震耳欲聋。
玉佩最后一行小字悄然浮现,随即隐没:
【命契将启,归墟之门,只待执火者同行】
远处林间,沈砚之掌中执法令已烫得几乎握不住,他死死盯着那枚嵌合的玉符,喉间滚动,终是低语:“……心主归位,青奴守门,九令合一……秘境,真的要开了。”
姜昭瘫坐于地,唇角血迹未干,盲眼望向天际残月,喃喃:“三百年前的火,今日重燃……这一次,谁又是执火焚天之人?”
夜未尽,幽谷深处却已暗流汹涌。
玉佩温热,似有心跳。
而那被封印在地底最深处的归墟之门,仿佛正随着心火的律动,缓缓苏醒。
次日清晨,灵雾翻涌于幽谷入口,山风骤紧,似有无数脚步踏碎晨露,自四面八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