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花落尽紫纱橱》桫椤轻梦

2、第 1 章

　　紫玉楼，江南最繁华地段上最热闹的地方。这繁华仅存在于夜晚：每当星垂四幕，紫玉楼立刻门庭若市；然而，旭日东升它就又迅速隐藏在艳阳的光辉中，曾经的华贵消失无踪，好像烈日下的一滩水渍。

　　紫玉楼，江南最富盛名的青楼。

　　凭头牌楚丹青，紫玉楼在同行之中处于不败之地。老板娘红蔻把楚丹青当成菩萨一般供着，不敢有一丝怠慢。

　　日子久了，丹青便也骄纵起来。王孙公子，便是以千金也再难买佳人一笑。楚丹青的笑容成了人们最美好的回忆，也成了最难达成的愿望。多少年轻才俊带着稀世异宝，想博美人一笑，而一切不过是虚妄。

　　“小姐。”小雪焦急的呼唤，将楚丹青从睡梦中唤醒。

　　“小雪，何事？”

　　“小姐，快梳洗吧，两位客人已经等小姐将近一个时辰了。”

　　“是吗？”楚丹青背对着小雪，嘴角弯起一丝优雅的弧度，“那就让他们再等等吧。小雪，去把燕窝粥端来。”

　　“······是。”小雪绞着手帕，心急如焚。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担待不起得罪客人的罪名。可是，小姐的吩咐她又不得不听。

　　“快去。”丹青唤道。她一向很优雅，今天也不例外。她慢慢移到梳妆台前，斯条慢理得梳妆。是啊，要想看美人，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丹青楼下，两个男子并排而立。

　　“你说，这个楚丹青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红斗篷问道。

　　“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白衣公子微笑答道。

　　“唉，你是不知，这楚丹青是紫玉楼的头牌，江南的花魁。平日里，见她一面便要白银百两，若像今日观赏舞姿，那必须白银上千，楚丹青只有你这种有钱公子才有缘得见，像我这样，连面都见不着，又何谈清楚。”红斗篷怅然叹息，有时候，钱还真是一个好东西，最起码能泡上女人。

　　又是一个时辰，丹青捋了捋鬓间的碎发，站起身来。嗯，是时候见客了。几乎每一次，她都让那些客人等她几个时辰，她在楼上，远远相望，每每看到那些客人焦急的面孔，她都暗自发笑。是的，到这里的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她就是要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让他们为她焦躁，为她癫狂。

　　丹青扶着扶手，施施然走下楼梯。远山青黛一般的蛾眉下，一双凤目婉转生辉，顾盼之下，娇媚可人。她向下望去，今天会是谁呢，王公子么？竟然将她全天的时间买下，当真财大气粗。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个身披红斗篷，衣着寒酸，衣服已然被洗得发白，不知道这样的穷汉子是如何来到紫玉楼的，红蔻妈妈势力如斯，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人进入啊。视线一转，一白衣公子站在穷汉子旁边，一手持扇，一手背在身后，从容淡定，笑容尤如和煦春风一般，温暖。丹青浑身一震，这样的气度，仿佛不是来自凡尘俗世，倒像是天界来的修行高人，到凡世普渡众生来的。

　　小小的失态，马上被掩饰过去。丹青双手紧握，暗暗自嘲，自己这是怎么了，会为一个肮脏的嫖客动心。到这里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全都是垂涎美色，醉生梦死的无能之辈！

　　念及此，丹青定下心神，走到二人身前。

　　“二位想必是第一次来紫玉楼，不知丹青该如何称呼二位公子？”

　　没有回答。

　　两个人全部呆望着自己，尤其是那白衣公子，双目无神，他嘴角的微笑此刻在丹青眼中也变得龌龊不堪。

　　“莫非二位公子没有名字？”丹青掩唇欲笑，心中却满是荒遗。原来世间当真没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所谓的良人，不过是苦命女子虚幻美好的梦境罢。

　　“公子，你在看什么？”丹青凤目一挑，灿然生辉。

　　又是寂静。半晌，白衣男子回答：“在下花满楼，这位是我的朋友陆小凤。”

　　“原来是花公子和陆公子啊。”丹青拂袖，转身。却发现那位花公子的眼睛还在她刚才的位子，不由得心下大骇。“花公子，你······”

　　“没错，我是一个瞎子，我七岁就瞎了。”

　　“花公子······”丹青没来由的心疼，却不知道为什么。

　　为掩饰今天的第二次失态，丹青走上大台。“就让丹青为二位公子舞上一曲罢。”

　　陆小凤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楚丹青，他想不到，世界上竟有如此女子，衣服华艳，却难挡清新脱俗之气。肌肤白皙有若透明，红唇如樱，齿如夸犀，领如蝤蛴，一双秋水波光闪烁，带着七分清泠三分妖媚。简直就是天仙误堕人间！

　　“嘿。”陆小凤低声说，“我看这丹青姑娘必不是凡人。”

　　花满楼笑道：“只怕你已被她的表象所吸引，看来有时候做一个瞎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陆小凤不由抢白：“只怕你是嫉妒。”

　　花满楼叹息：“你的缺点无论如何也改不了。”

　　“什么？”

　　“总是把别人当成自己。”

　　丹青在台上，不由自主驻足望去。那个如春风般的男子，也许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呢。

　　念毕，丹青挥舞水袖，在台上起舞。舞秀翩跹，莲步生香。迷蒙的轻纱前，纷繁的乐声中，不见美人又只见美人。看她，曼妙的舞姿与乐曲融合在一起，整个人犹如踏入江南弥漫着水雾的仙境，飘渺，无依。

　　忽地，丹青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舞袖纷飞，洒尽大千世界耀眼的繁华。

　　一旋转，她的眉目肆意张扬，在炫耀着她特有的光华，特有的诗意；

　　再旋转，她的手臂舞动络绎，在祈祷着她特别的欲望，特别的秘密；

　　三旋转，她的朱唇微微轻启，在呼唤着她平淡的期盼，平淡的希冀。

　　在陆小凤惊讶的眼神中，丹青知道，自己笑了。

　　成名之后的第一次展颜，丹青觉得自己很荒谬，就为了这个人吗？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绝世的容颜，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看不见啊。

　　自己在他平静的眼睛里，荡不起半点涟漪，也许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肮脏的青楼女子呢。丹青无比心酸，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以这种方式相见呢？

　　掌声响起，打断了楚丹青的思绪。陆小凤惊道：“丹青姑娘真是······一笑倾城啊，世间能再有女子与姑娘相比吗？”

　　“陆公子说笑了。小女子舞技拙劣，还请公子不要见笑。”

　　“哪里。”陆小凤“姑娘的舞技是天上少见，地上难寻，当世恐怕无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丹青缓缓走下大台，柔声道：“公子抬举了，还望公子原谅丹青适才的唐突。”

　　“嗯。”陆小凤眼珠一动，“这个自然，既然姑娘开口，那陆某自然应允。只是——陆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姑娘可否答应。”

　　“何事？”

　　“陆某和花公子希望与姑娘单独聊聊。”

　　“这个······”红蔻皱眉，望向丹青。楚丹青是从来不接客的，她性情倔强，就算是皇帝驾到，她也未必委曲求全，更别说一个普通的花公子。只是，银票在手，容不得她推辞啊。

　　丹青亦望向红蔻，眼中神情复杂。“妈妈，我见花公子与陆公子不是轻浮油滑之辈，便破例一次，但下不为例。”

　　红蔻喜笑颜开：“还是乖女儿懂事。那你们就快些吧。”

　　丹青转身，一步步的将两人引向自己的闺房。

　　闺房的布置并没有让陆小凤太过吃惊：清泠的青绸，神秘的紫纱将房间包裹的密不透风，如同，网住了一个挣扎不休的落困蝴蝶。

　　“不知陆公子找我有何事？”

　　陆小凤讪笑：“丹青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什么也瞒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