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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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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铮算是彻底领教了什么叫“拍照狂魔”。
一集动漫通常25分钟左右,她平板里缓存的最新两集,加起来不过五十分钟的时长。
这段时间里,李无歧像是突然被打通了摄影艺术的任督二脉,灵感爆棚,根本没停过。
一开始还只是“你看窗外”、“低头看看项链”这种相对静态的指令。
没过多久,就升级成了“能不能靠在钢琴边试试?”、“手撑着下巴,对,眼神放空一点”、“外套搭在肩上会不会更有感觉?”。
路铮像个被摆弄的人偶,被他指挥着在画室有限的空间里变换位置和姿势——从椅子换到钢琴凳,又从钢琴凳挪到窗边的矮柜上。
她的表情也从最初的配合,逐渐演变成“你认真的吗?”的怀疑,再到“还没完?”的不耐烦,最后定格为“生无可恋”的麻木。
更离谱的是,李无歧有时觉得她的表情或角度“不到位”,还会亲自过来调整,比如用手指轻轻推一下她的下巴:“头再低一点。”或者虚虚地比划一下:“眼神,看这里,别那么凶。”
“李无歧,”路铮在第N次被要求“换个姿势,手自然垂下来”时,终于忍不住了,她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生硬地提议,“要不,换你上来?我给你拍,保证把你拍得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李无歧从相机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非常干脆地拒绝:“不用,你这样就很好。”
路铮:“……”
她深刻怀疑,他只是享受这种“导演”的过程。
“不拍了不拍了!累死了!”当李无歧再次示意她可以换个地方时,路铮终于宣布罢工,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一样,“咚”地一声瘫倒回最初的椅子上。
她感觉比跑完八百米还累,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抓起旁边喝了一半的可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冰凉液体划过喉咙才感觉活过来一点。
她一边喘气,一边用眼角余光瞥向李无歧。只见那位“摄影师”还稳稳地站在原地,正低头专注地查看相机屏幕,手指滑动着,似乎在看刚才拍下的“成果”,神情认真,半点疲惫的样子都没有。
路铮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有气无力地对着他控诉:“李无歧,你这简直是……惨无人道,丧尽天良!剥削免费劳动力也没你这么狠的!”
李无歧一边低头看着相机屏幕,一边朝她走过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拍得真的很好,很有感觉。”
路铮瘫在椅子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敷衍地“嗯嗯”两声:“知道了知道了,你拍得最好了。”
李无歧看着她这副彻底放弃挣扎的模样,没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随即低沉的笑声在安静的画室里荡开,透着愉悦。
窗外的光线不知不觉间变换了角度和强度。正午时分那种强烈的、晒得人发晕的光亮,已经减弱了许多,变得温和。
时间已经走向傍晚。
路铮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时间,挣扎着从椅子上爬起来:“走吧,该回家了。”
李无歧点点头,小心地将相机收好。
两人一起离开了凉爽的教室,走到楼梯口便分了道。
李无歧今天下午要去给李玄开家长会,连自己班级都没回,直接往小学的方向去了。
路铮也没回热闹的操场,径直朝校门口走,她纯粹是懒得再去人堆里挤。
时间还早,平时来接她的司机还没到。
路铮想了想,决定先去学校附近那个大型商场转转,买几本新上架的漫画,顺便看看有没有新出的游戏卡带。
商场里灯火通明,冷气充足。虽然不是周末,但因为是工作日放学后,也有不少学生和下班的人。
各个专柜前都有人,广播里放着音乐,还有人们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路铮熟门熟路地直奔顶层的电玩和书店区域。她先扫荡了几本期待已久的漫画单行本,翻看时还不忘小声吐槽两句画风崩坏或者剧情拖沓,但手却很诚实地把整套都放进了购物篮。
接着又去游戏专柜,对着新发售的几款游戏犹豫不决,最后在店员热情的推荐下,又拿了两张卡带,心里默默计算着这个月的零花钱还剩多少。
买完这些,她才收到司机的短信,说路上有点堵,还要二十分钟左右。
路铮回了句“不着急”,并顺手发了个商场的定位过去。
她提着几个袋子,慢悠悠地往下逛,目光被一楼中庭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吸引。
这家店最近在社交平台上很火,各种精致可爱的甜品图片刷屏,据说味道也很不错,平时总排着长队。
今天可能时间还算早,队伍不算特别夸张。
路铮想了想,决定去买点尝尝。
她老老实实地排到了队尾,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在脑子里盘算待会儿要点哪个招牌舒芙蕾,还是试试那个看起来就很罪恶的巧克力熔岩蛋糕。
正纠结着,前面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甜得有些发腻的笑声和撒娇般的说话声。路铮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排在她前面几位的,是一个穿着蓬蓬连衣裙、打扮得像洋娃娃的女生,正踮着脚,手里举着一个粉红色的冰淇淋甜筒,试图喂给旁边一个男生吃。
那个男生个子很高,穿着当季流行的潮牌T恤和破洞牛仔裤,头发打理得很时髦,手上拎着好几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脸上带着纵容又无奈的笑,微微低头配合着女生的动作。
女生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男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宠溺。
那副旁若无人的亲密模样,俨然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如果不认识他们,大概会觉得这画面甜蜜养眼,是一对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偏偏,路铮认识其中的那个男生。
如果她没认错——不,她绝对不会认错,那张脸,那个神态,她前不久才在学校的走廊里见过。
那是夏子尧。乌知节那个所谓的、新交的男朋友。
路铮的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已经下意识地举起手机,装作看屏幕的样子,迅速对着那两人的侧影拍了几张照片。
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们,看着夏子尧耐心地陪着那个女生挑选甜品,看着女生指着展示柜里某一样,夏子尧便点点头,掏出手机付款,然后女生开心地挽住他的胳膊,仰头对他说话,夏子尧则低下头,含笑听着,甚至抬手帮女生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最后,两人提着精致的甜品盒,说说笑笑,姿态亲密地相携离开,融入了商场的人流。
路铮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手机,指尖有些发凉。她脑子里先是空白了一瞬,随即各种念头纷乱地涌上来,堵得她心口发闷。
乌知节怎么会看上这种人?路铮简直想不通。
她不是第一次觉得乌知节挑男朋友的眼光有问题,每次不是找些徒有其表、脑袋空空的草包,就是像夏子尧这种,看着光鲜,转头就能和别的女生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货色。
乌知节聪明、漂亮、家境好,偏偏在感情上像是瞎了眼,专挑些歪瓜裂枣,每次都是她路铮在旁边看得干着急,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憋屈。
这次更是离谱,这才交往多久?就已经开始在外面彩旗飘飘了?
乌知节知道吗?她要是知道了……
路铮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夏子尧揪回来质问,又气乌知节识人不明,引狼入室。
心里像是憋了一团火,烧得她烦躁不已。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呢?”甜品店店员清脆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路铮猛地回过神,这才发现已经排到她了。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目光有些发直地扫过琳琅满目的展示柜,胡乱指了几个招牌热门产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打包。”
她付了钱,提着新买的漫画、游戏和那盒沉甸甸的甜品,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开了商场。
坐进车里时,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路铮坐在车里,反反复复地点开手机相册里那几张偷拍的照片。夏子尧低头含笑的样子,那个女生挽着他手臂的亲密姿态,像一根根细小的刺,扎在她眼里,更堵在她心里。
要不要告诉乌知节?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反复拉扯。
如果不告诉,就相当于她帮着那个渣男一起欺骗乌知节,眼睁睁看着她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付出感情,这简直是不仁不义,是为虎作伥。
可如果告诉了呢?乌知节会是什么反应?震惊?难过?愤怒?还是根本不相信?
路铮几乎能立刻想象出乌知节那双总是明亮带笑的眼睛里瞬间失去光彩的样子。
告诉她,就等于亲手在她心口划一刀。这又成了不折不扣的“损友”所为。
她烦躁地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手机边缘,指节有些发白。
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乌知节已经和他分手了,只是忘记告诉她了?
毕竟乌知节换男朋友的速度虽然不算频繁,但也绝不拖沓。
如果是分手后的“无缝衔接”,虽然也挺让人无语,但总比“出轨”听起来……稍微好那么一点点?
至少乌知节不用承受被背叛的痛苦。
抱着这点渺茫的希望,路铮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乌知节的微信朋友圈。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往往来得越狠。
乌知节的朋友圈一如既往地丰富多彩,记录着她的生活点滴:有吃到好吃东西的开心分享,有排练累到不行的抱怨,有和路铮一起出去玩拍的搞怪合照,也有对某个新入坑爱豆的花痴。而最近的三四条动态,都或多或少与夏子尧有关。
一条是几天前,晒了一束包装精致的粉色玫瑰,配文:“男助理”说庆祝认识一个月。底下有共同好友的起哄评论。
一条是昨天,分享了一家网红餐厅的定位和美食照片,照片一角,露出一只明显属于男生的、骨节分明的手,正在帮她倒饮料。
还有一条是今天上午发的,很简单,一张蓝天白云的照片,配文:“天气真好,心情也超级好。”
路铮一条条刷下去,脸色越来越沉。
她越看越怀疑乌知节是不是被下了什么降头,或者被灌了迷魂汤。
那个夏子尧,除了那张脸和那身行头,还有什么?
可看着乌知节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开心和满足,路铮又觉得,乌知节似乎是乐在其中的。
她好像真的因为这段关系而感到愉快。
这种认知让路铮的心情更加矛盾复杂。
她既为好友可能遇人不淑而焦急愤怒,又为她的“乐在其中”感到一丝无力和……隐隐的失落?
好像那个曾经和她分享一切秘密、第一时间找她吐槽或报喜的乌知节,正在被另一个人慢慢占据更多的心思和空间。
最终,她退出了朋友圈,手指悬在乌知节的聊天框上方,迟疑了很久。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上午。乌知节兴致勃勃地跟她讨论国庆假期要去哪里扫货,看哪些展览,还约她一起双排上分。
字里行间,依旧是那个她熟悉的、充满活力的乌知节。
路铮的手指在输入框里删删减减,打了一长串质问或提醒的话,又觉得不妥,全部删除。最后,只发了三个字过去:「你人呢?」
消息几乎是秒回:「在舞蹈室!累死我了!]
[今天的编舞老师简直是个魔鬼,一个动作让我重复了二十遍!我感觉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了!」
紧接着发来一个“倒地吐血”的表情包。
路铮看着这熟悉的抱怨语气,心情稍微松了一点,顺着她的话聊了几句,吐槽了一下不近人情的老师。
聊了一会儿,气氛似乎轻松了些。路铮装作不经意地,用最平淡的语气打下一行字:「你男朋友呢?没陪你?」
这次,回复稍微慢了几秒。
「他啊,今天说有事,陪朋友去了。没事,我也忙,刚好。」
有事?陪朋友?
路铮盯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荒谬又冰冷的感觉从心底窜上来。
陪的什么“朋友”?是那个穿着蓬蓬裙、需要喂冰淇淋的“朋友”吗?
这借口找得可真是……冠冕堂皇。
她手指用力,几乎想在屏幕上戳出洞来,打下一连串尖锐的嘲讽和质问。
但最终,所有激烈翻涌的情绪,都只凝结成了一个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字符:
「哦。」
发送。
然后,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把手机扔到旁边的座位上,身体向后重重地靠进椅背。
“哎——”
路铮抬起头,望着车顶,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烦闷、担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一点也照不进她此刻晦暗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