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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江海,可以带你到任何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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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夜晚,霓虹灯闪烁。
酒局散场,三五成群的白领走出酒店。
“小舟,你真不和我们拼车啊?”妆容精致的女同事拍了拍陈舟的肩膀,“顺路的事儿。”
陈舟勉强站直身体,胃里翻江倒海,却还是挤出了微笑:“不用了,我等人,你们先走吧。”
“那行,明天见!今天表现不错,李总看起来挺满意的。”女同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等人走远,陈舟扶住墙壁,深呼吸几口,试图压下那股恶心感。
应酬文化比他想象中更加凶猛,作为刚入职三个月的新人,他没有任何推拒的资本,领导敬酒必须喝,客户劝酒必须干,资历老一点的同事举杯,他也得陪着笑脸一饮而尽。
夏夜微风拂面,稍微驱散了些酒气,却抚不平身体的不适。
陈舟忽然想起什么,于是摇摇晃晃走向街对面的蛋糕店。
“欢迎光临——”门上铃铛响动,店员正在收拾柜台,头也不抬地说:“我们要打烊了。”
“请、请问还有蛋糕吗?”陈舟扶着玻璃门框,感觉头脑发晕。
店员抬头看见他醉醺醺的样子,见怪不怪地指了指橱窗:“就剩那一小块提拉米苏了,本来是留给自己的,你要的话22块拿走,反正我也减肥。”
陈舟摸索着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纸币,数了数,正好22元。
不过可惜,他本想再要一根蜡烛,却连一分多余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手机响起,他一边接过打包好的蛋糕,一边接通电话。
“结束了吗?我来接你。”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男声,背景有轻微的风声,似乎已经在路上了。
陈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好呀,路上慢点。”
挂掉电话,他走出店门,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
不过十分钟,远处传来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一辆黑色摩托车利落地停在路边,骑手长腿一跨,摘下了头盔。
来人约莫一米八五的个子,肩宽腰窄,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随意将微长的黑发扎成一个小啾啾,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脖子上挂着根红绳,系着一块白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喝这么多。”江海蹲下身,与坐着的陈舟平视,眉头微蹙。
陈舟点点头,举起蛋糕盒在他眼前晃了晃:“江海,生日快乐。”
江海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家。”
摩托车后座对于醉汉来说并不友好,但陈舟已经习惯了。他一手小心地拎着蛋糕,一手紧紧环住江海的腰,脸颊贴在那宽阔的后背上,感受着布料下坚实的肌肉线条。
机车驶入夜色,风声在耳边呼啸。
在一个急弯处,提了点速,路灯刚好次第亮起,像是在迎接他们。
“哇!”陈舟醉醺醺地欢呼一声,随即又抱紧了些,在江海耳边大声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们乐队演出完,你载着我去吃烧烤,回来时也是这个弯道,当时开得急,摔了个狗吃屎。”
江海的声音带风带着往后吹:“记得啊!当时你给我上药,我承诺等乐队挣了钱就换辆四轮的车,遮风避雨。”
“真是可惜,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这承诺还没兑现。”
“没关系!”陈舟大声回应,酒劲让他比平时更加直白,“人家都说,相爱能抵万难!我相信我们会有渡过难关迎接美好的那一天!到时候我们会有自己的房子,一人一辆车,出去吃完饭比赛谁先开到家。”
江海轻笑:“行啊,但如果我开得比你慢,你可得等等我啊。”
微风吹拂,没有回应。
他侧头一看,发现陈舟已经靠在他背上睡着了,双手仍下意识地搂着他的腰。
江海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确保抱得更紧些。
他们住在北京三环外的一个老小区里,江海每天骑两小时车送陈舟到公司,再去乐队驻唱的酒吧工作,一天挣八十块钱,下班后再接他回家。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半年多。
摩托车熟练地穿行在杂乱的小巷中,最终停在一栋六层老楼前。楼下车棚里挤满了电动车,电线杂乱无章地缠绕着。
江海停好车,轻轻拍了拍陈舟:“到家了,能自己走吗?”
陈舟其实已经酒醒了不少,但仍然故意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嘟囔着:“哎呀我醉了,走不动,你扶我上去嘛。”
江海一笑,半搂半抱地带着他上楼。
老楼没有电梯,楼道灯光昏暗,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砖红色。
他们住在顶楼六楼,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间。江海掏出钥匙开门,屋内陈设简陋:一张双层床占去大半空间,墙角堆着几个收纳箱充当衣柜,小桌上放着电饭煲和几个碗筷。最昂贵的大概是靠在墙边的两把吉他和一套效果器。
天花板上有水渍,墙上有蜘蛛网。
“洗澡吗?”江海问,一边将陈舟小心地放在床上。
陈舟摇摇头,举起手中的蛋糕盒:“先吃蛋糕!过生日怎么能不吃蛋糕呢!”
江海无奈地笑笑,接过盒子打开。
里面的提拉米苏因为路上的颠簸已经有些变形,奶油沾在了盒子内侧。
陈舟晃晃悠悠把灯一关。
“许愿!快许愿!”
江海闭上眼,复又睁开。
黑暗中亮着一簇光,虽然没有买到蜡烛,但是陈舟用打开了打火机,另一只手搂着那束火苗。
吹了一下,有点顽固,没吹灭。
“许了什么愿啊,这么难实现?”陈舟问。
江海逗他说:“我许愿,我们未来什么都会有的。”
陈舟赶紧松开打火机:“那我还是快灭了它吧。”
吃完蛋糕,洗漱完后,他们挤在狭窄的下铺。
北京的老房子没有空调,只有一台小风扇在床头转动,发出嗡嗡的噪音。
一年前,陈舟刚大学毕业,带着毕业证和行李从广东来到北京。好不容易在一家小公司找到实习工作,租下了这里最便宜的房间。三个月实习期,他每天吃两块钱的挂面,就着老干妈填饱肚子,却还是在转正前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失误被辞退,一分钱没拿到。
那天他回到出租屋,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扔在走廊上,房东冷着脸说他已经欠租一周,今天必须搬走。
陈舟蹲在地上,茫然地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北京真不好。
……
对面的门开了。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背着吉他走出来,看到他时愣了一下。
“需要帮忙吗?”那是江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陈舟摇摇头。
江海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帮他一起收拾。
等东西都塞进行李箱后,江海又问了他一次:“你今晚可能暂时找不到住处了,要不,先来我这儿?”
其实他们做邻居已经三个月了,却从未打过照面,这是第一次。
陈舟此前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下班后,会听到对面传来吉他声和低沉的歌声,唱的那首粤语歌《习惯失恋》。
“为何这么快看清楚,落得这结果,知我是个无法讨好的人,相恋一刻只是我的侥幸……”
后来江海告诉他,那段时间乐队前景暗淡,他想要放弃音乐梦想回老家,直到遇见陈舟,才觉得北京这个城市还有值得留恋之处。
关系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大概是从陈舟找到新工作后请江海吃饭那天开始。他们喝了不少酒,回到房间后,陈舟坚持要睡上铺,摇摇晃晃地往上爬,结果一脚踏空摔了下来。
江海下意识接住他,两人跌倒在地,身体紧密相贴。
黑暗中,呼吸交错,心跳如鼓。
然后不知是谁先主动,第一个吻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后来陈舟从上铺搬了下来,两人挤在下铺那张小床上,谁也不觉得拥挤。
“那时候你真瘦,摸上去全是骨头。”江海回忆道,手自然地环住陈舟的腰,“现在总算长了点肉。”
陈舟轻笑:“因为你做饭越来越好吃了啊。”
“那是因为某个人说广东人吃不惯北方的外卖。”江海捏了捏他的腰,“挑剔。”
陈舟转身面对他,在黑暗中描摹对方的轮廓:“江海,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爸妈在一片海边相遇的,一见钟情,所以给我取名叫江海,纪念那一刻。”
“真浪漫。”陈舟轻声说,“那我的名字就普通多了,陈舟,平凡的陈,普通的舟。”
“舟能在海上航行。”江海吻了吻他的额头,“我的江海,可以带你到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