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涅弥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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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明显冲那个摆摊的少女来的。
希维尔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位看起来似乎身份高贵的男子，对这张脸毫无印象。但他目光扫过对方衣襟上那个显眼的家族徽章时，眼神骤然一凝。
船锚与浪花……竟然是瓦奥莱特家的人。
真是晦气。希维尔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股厌烦感油然而生。
他最不想的就是在这种时候招惹这些鼻孔朝天的贵族，尤其是在露西娅名义上管理着拂晓城的敏感时期，他绝不能第一次出门就给大小姐惹麻烦。
他现在是刚进入庄园的“希薇儿”，一个才刚刚获得主人青睐的小女仆，这个时候卷入贵族纠纷只会让他那无心政治的主人感到烦躁。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随着人群退了退，微微低下头，让银白色的发丝更好地遮挡侧脸，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他身上的制服还是有些显眼，但是他稍微控制光元素进行了身形的隐藏，让自己身形变得模糊而毫无存在感。
他藏在几个看热闹的平民身后，只留下一道观察的视线注视着那个可疑的少女。
那些冲少女而来的人也并没有注意到他，那名瓦奥莱特家的贵族少爷目光始终地锁定着紫眸少女，他怒气冲冲地带着人一拥而上，冲到了她的摊位前。
“你这个邪恶的魔女！果然还在这里卖这些鬼东西！你卖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玩具！是施了妖法的鬼娃娃！是邪恶的巫术道具！”
被如此严厉地当街指控，摊位后的少女立刻瞪大了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脸上浮现出了措手不及的震惊和无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这位尊贵的少爷，您……您在说什么呀？魔女？巫术？”
她用力地摆手，语气诚恳又委屈，像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控吓到了的可怜少女。
“我只是一个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得不靠粗糙的手艺挣几个铜币糊口的小姑娘啊！天哪，您看看我，我这穷困潦倒的样子，我怎么会是魔女？又哪里懂得什么妖术？就算您身份高贵，而我只是一个平民，您也不能……不能这样凭空污人清白呀！”
她这番声情并茂的辩解，配上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瞬间引发了周围民众的同情心。
“又是瓦奥莱特家的人……这月第几回了？总找这些小摊贩的麻烦。”
“唉，这小姑娘真可怜，摆摊卖点娃娃挣点家用也要被刁难。”
“肯定又是看人家姑娘长得不错又好欺负……冤枉一个小姑娘是魔女，也就这些仗势欺人的贵族们说得出来这种话。”
“谁说不是呢？自从悠云集市建立后，伊瑟拉恩的贵族老爷们看我们不爽很久了……这次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平民们压抑的不满在窃窃私语中传递，希维尔尽数听入耳中，心情有些凝重。他知道那些娃娃绝非普通布娃娃，也看得出来少女在演戏。但这少女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把事态变成了蛮不讲理的贵族来找茬的技术，实在太过于精湛了。
她在鼓动人群……这个看似无辜的平民少女绝对有问题。她想做什么？
希维尔的目光冷了一些，扫过少女，最后还是停留在那些娃娃身上。
而那贵族少爷显然被少女这番装傻充愣气得够呛，再加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更是让他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
“都给我闭嘴！这里轮得到你们这些贱民说话吗？！”他怒视周围，眼神凶狠，仆从们也配合地上前一步，散发出威胁的气息。
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不少人畏惧地低下了头。
见镇住了场面，贵族少爷再次将矛头对准少女，怒气更盛：“你还敢装？！就是你卖的这些邪门的玩意儿！半夜自己动起来了！把本少爷珍藏的古董花瓶和名画都砸了个稀巴烂！你还敢说不是巫术？！”
闻言，少女的表情更加不可思议了，她甚至夸张地用双手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天哪！少爷，您……您说娃娃自己动？这、这怎么可能呢！这只是棉花做的布娃娃啊！您是不是……是不是看错了？”
她像是无法相信，随手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娃娃，用力捏了捏，翻来覆去地查看，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只得无奈地举起娃娃向众人展示里面填充的棉花，证明自己的清白。
“少爷，您看看！大家也看看！这些娃娃，就是最普通的针线、布料和棉花缝起来的！它们没有生命，没有魔力，怎么会自己动呢？这、这根本不合常理啊！”
贵族少爷见她还在狡辩，气得一把拍落她手中的娃娃：“就是你搞的鬼！我们家的仆人都亲眼看到了！你的娃娃半夜活了！在地上乱跑！”
娃娃掉在地上，沾上了尘土。少女立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被拍落的娃娃捡起来，心疼地拍掉上面沾染的灰尘。
在她低头的瞬间，一直谨慎地注意着少女的希维尔敏锐地捕捉到少女的紫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厉，但那光芒消失得太快，当她抬起头时，脸上又挂满了那种纯良无害、饱受冤屈的表情。
“尊贵的少爷，您说得真是太离奇了，简直像吟游诗人讲的故事一样。”她微微歪着头，露出困惑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表情，说道。
“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是您那位目睹一切的仆人，晚上不小心梦游了呢？把梦境当成了现实？又或者……”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的目光扫过那些簇拥在贵族少爷身旁凶神恶煞的仆从们。
“也许是您府上的哪位……心存不满的仆人，不小心打碎了您珍贵的花瓶和名画，害怕受罚，所以才编造出这么一个‘娃娃活了’的离奇故事……把罪名推到我这些可怜的、无法开口为自己辩解的娃娃身上？”
贵族少爷被她反问得一噎，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迟疑，眼神下意识地瞟向身后的仆从。
仆从中有不少脸色微变，低下了头。
这细微的反应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人群中再次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胡说八道！我的仆人怎么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只有你！只有你！梅瑟菲！”贵族少爷再次被激怒，气急败坏地指着少女，“就是你的这些破娃娃！它们……它们还敢大半夜爬到我床上！打我！”
这句话落下后，人群里顿时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众人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少爷如此气急败坏，是因为被娃娃爬床揍了。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滑稽。
只有希维尔依旧神色冷静地审视着这场闹剧。
梅瑟菲……这个名字在他脑中过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印象。
他不禁皱眉更深。
那股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这个可疑的少女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动贵族，鼓动人群？
而那头的贵族少爷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出了如此丢脸的真相，顿时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
“谁？！谁再敢笑？！谁再笑就是和我们瓦奥莱特家为敌！”他歇斯底里地对着仆从吼道，“给我看住他们！谁敢再多嘴一句，就给我抓起来打一顿！”
仆从们恶狠狠地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在强权的威胁下，哄笑声和议论声再次被强行压了下去，集市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在寂静中，盛怒中心的梅瑟菲却清脆地笑出了声，那笑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这一笑，更是将贵族少爷的怒火推向了顶点：“你还敢笑？！”
“不敢了，少爷。”梅瑟菲收敛了笑声，摊开双手，做了一个非常无奈的姿势，“既然您执意要这么说，那么我一个没权没势、连魔力都没有的平民，就算有再多的道理，也斗不过瓦奥莱特家呀。”
贵族少爷见她突然服软，狐疑地盯了她一会，刚想要摆姿态让仆从上去拿下她，却听她再次开了口。
“但是，在您强行要我认下这桩匪夷所思的罪名之前，能不能请您拿出一点点……嗯，实实在在的、可以服众的证据呢？”
少女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她特意加重了“证据”两个字，紫眸亮晶晶的。
“证据？”贵族少爷一愣。
“对呀，证据。”梅瑟菲点点头，“您说我是魔女，说我的娃娃会动会打人，那么……您从我这买去的娃娃在哪里？您总得把‘犯人’拿出来，让大家伙儿都开开眼吧！总不能空口白牙，上下嘴皮一碰，就说我这就说我这棉花和布做的娃娃有巫术，会打人吧？就算您是瓦奥莱特家的少爷，就算您不屑和我们这些平民说道，也不能这么任性地……给无辜的民众扣黑锅吧？”
“你还敢问我要证据？”意识到自己又入了套的贵族少爷脸都气得发紫，他憋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怒吼，“你那个破娃娃打了我之后自己跑了！第二天就不见了！我上哪去找证据？！”
“哦——”梅瑟菲拖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无比。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表情各异的人群，随后，目光带着嘲讽，毫不掩饰地投向那位脸色铁青的少爷。
“也就是说，您手上既没有我的娃娃，也没有能够准确证明犯人是娃娃的证据，仅仅凭着您家仆人，或许是因为梦游，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的……一面之词，就可以随意断定我一个卖点小玩意儿勉强糊口的小摊贩，是个会操纵娃娃行凶的‘魔女’了？”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原来这就是……瓦奥莱特家的行事风格吗？仅凭臆测，就可以随意给人定罪？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这番话语落下后，周围的人群似乎是瞬间被激活了。
“怎么能光靠一张嘴巴就给人定罪！瓦奥莱特家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啊！凭什么空口无凭就抓人！”
“难道贵族就能为所欲为？就这么不把我们当人看？”
压抑的不满再次爆发出来，议论声和谴责声比之前更加响亮，看向瓦奥莱特少爷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不忿。
贵族少爷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显然从未遇到过如此能言善辩又丝毫不惧他权势的“贱民”。
他指着梅瑟菲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放肆！你这个贱民竟敢……竟敢如此诋毁我们瓦奥莱特家？！你还想不想在拂晓城待下去了？！还想不想在伊瑟拉恩立足了？！”
然而，梅瑟菲显然对此丝毫不惧。
她甚至往前凑了凑，脸上带着一种怜悯的嘲讽笑容，轻声反问道：“伊瑟拉恩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瓦奥莱特家说了算了？”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与隐藏在人群中的希维尔有了一瞬间的交汇。
那双紫眸狡黠地、飞快地眨了一下，让希维尔心中猛地一沉。
紧接着，梅瑟菲忽然转向人群，振臂高呼，声音清亮而富有煽动力：“大家说对不对？就算是贵族老爷非要逼我一个连魔力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民，认下‘使用巫术的魔女’这口会要了小命的黑锅，那我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认了啊！”
“要是我的娃娃真有这本事，那我干嘛还在这风吹日晒地摆摊？我直接去开家魔法工坊，专门卖会打人的娃娃，岂不是早就发大财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受这份气？”
她的话极具感染力，周围人群本就逼近临界点的情绪瞬间引爆了。
“说得好！不能认！”
“姑娘好样的！管他什么瓦奥莱特家！不能屈服！”
“大贵族还是滚回自己的商业区吧！悠云集市不欢迎你们！”
掌声、叫好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场面几乎要失控。
“你们、你们……这群贱民。”贵族少爷几乎要被这一边倒的热闹声援淹没，更是被梅瑟菲眼神里明晃晃的嘲讽气得几乎晕厥。
他指着梅瑟菲，对着身后的仆从发出了怒吼：“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这个妖言惑众的魔女！”
“梅瑟菲·涅弥纱！！！”看着仆从们一拥而上，贵族少爷面红耳赤地咆哮着，“本少爷今天一定要狠狠教训你！撕烂你这张胡说八道的嘴！让你知道冒犯贵族的代价！”
梅瑟菲……涅弥纱？
人群混乱起来后，原本想要就乱避开人群退出风暴中心的希维尔，忽然脚步一顿。
涅弥纱？
希维尔猛地睁大了眼睛，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有瞬间的停滞。伴随着这个姓氏，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他的脊背，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半截。
他不认识梅瑟菲，但如果是涅弥纱……他熟得不能再熟了。
涅弥纱是……前世和他一起攻下拂晓城的反抗军同伴，同时还是那次战役中搞死瓦奥莱特家的主谋。
死灵法师涅弥纱。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被仆人们团团围住、却依旧像条滑溜溜的泥鳅般左躲右闪，甚至时不时故意绊倒一个仆人，引得周围哄笑声更大的紫眸少女。
她是涅弥纱？那个连自己人都恨不得避开的涅弥纱？
他记忆里的涅弥纱，嘴角总是挂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身灰扑扑的陈旧黑袍下，虽然也拥有像面前少女一样的紫眸，但那眼神总是阴恻恻的，被她看一眼都会觉得脊背发凉。她阴沉、诡异、神经质……几乎就是世人对这个死灵法师这个禁忌职业所有刻板印象的集合体。
她对活生生的人类没有兴趣，但却对她手下的亡灵们过分的亲切。她将自己操控的亡灵亲昵地称为“孩子们”，身边总是跟随着三个同样姓“涅弥纱”的“弟弟妹妹”。
在反抗军里，也没人敢接近这么一个诡异的死灵法师，只有被她捡回来的希维尔不得不作为能和涅弥纱交流的唯一生者，去找她交流军情，传递任务，但……他总会碰上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尸体，给“弟弟妹妹”缝补“新衣裳”的时候。
想到这希维尔就心底一阵恶寒。
说起来他会进反抗军，会和露西娅站在对立面，也是拜这个涅弥纱所赐。在他被露西娅丢弃在王都的郊外，以为他会就这么死在无人问津的乱葬岗里时，涅弥纱带着她的“弟弟妹妹”出现了。
那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还没死透，可惜了……” 把他捡回反抗军后，看着他重新恢复了健康，她似乎反而更遗憾了。
她无数次地询问他，什么时候会死，能不能把身体让给她的“弟弟妹妹”，他是看在她救了他一命的份上，都忍了下来，没有剁了这个整天咒他死还图谋他身体的死灵法师。
但在晨辉堡那场遭遇战里，这个神经质的死灵法师在看到露西娅后，竟然感控制亡灵们去抓露西娅……虽然没得逞，还折损了一大波她的“孩子们”，但是还是终于让他受不了地跟她吵翻了。
涅弥纱离开了反抗军，但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希维尔的抵触，每次都会在他和露西娅对上之前，悄无声息地出现，笑嘻嘻地问他，他和露西娅打起来谁会死，她好提前准备一下缝纫的材料。
天知道他是怎么控制自己不杀了她的。
这个死灵法师原来竟然是伊瑟拉恩人？伊瑟拉恩是不是专门盛产这种拿死人开玩笑的神经病？
就在希维尔被过去的记忆恶心到，又不得不试图理清那个死灵法师出现在这里打算做什么的时候，麻烦却突然找了上来。
那个在仆从包围圈中哇哇乱叫的紫眸少女，忽然用了一个极其灵巧的矮身滑步，如同鬼魅般地穿过了两个仆人间的缝隙，猛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哎呀呀！救命啊！红月庄园的漂亮小姐！您一看就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求求您帮帮我这个受尽欺负、无依无靠的无辜少女吧！他们瓦奥莱特家仗势欺人，要当街强抢民女啦——！”
少女带着夸张哭腔和明显表演成分的呼救声在耳边响起，希维尔直接侧身避开了那个伸过来的冰凉手指，但也被迫从隐藏处暴露了出来。
瓦奥莱特家的仆人紧随其后，连同那个盛怒中的贵族少爷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希维尔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
这个涅弥纱的目标是德洛文家，是……露西娅。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涅弥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