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零点的便利店 ...
-
“深潜者”幽蓝的光梭在光屏上飞速旋转，进度条顽固地向上攀升。
45%…52%…61%…
旁边，那血红的倒计时如同噬人的猛兽，冰冷的数字一刻不停地跳动：23：52：18…17…16…
渗透进程与时间的赛跑，在无声的数据洪流中进行。地下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键盘死死盯着“深潜者”后台反馈的防火墙突破日志，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陈默则在疯狂计算着渗透成功的概率和时间节点的容错率。阿蛮如同一尊雕塑守在门口，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入口通道的监控画面。
南栀坐在主控台前，背脊挺得笔直，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光屏上跳跃的数据流，如同冰封湖面下的暗涌。她的指尖没有再触碰任何按键，只是在桌面那块冰冷的“深潜者”方块上轻轻搭着，感受着它内部核心处理器高速运转带来的微弱震动和升温。仿佛在与这沉默的武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冻结令文件上那刺眼的资产清单，尤其是标注着“法租界时光折叠巷17号”的老洋房条目，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紧绷的神经。
进度条：78%…82%…
倒计时：23：47：59…58…
突然！
“深潜者”光梭猛地一滞！
屏幕上弹出一个刺眼的黄色警告框：
【警报！检测到目标账户防火墙活性激增！触发第七级动态混淆陷阱！渗透路径遭遇逻辑流沙！】
【接管进程受阻！预计突破耗时重新计算…】
【警告：若在倒计时结束前无法完成接管，渗透路径将被反向追踪锁定！】
“操！”键盘一拳砸在桌上，“是陷阱！那个监管账户是诱饵？！”
陈默脸色煞白：“他们预判了我们会硬闯监管账户！故意激活了最高级别的动态防火墙！这是请君入瓮！”
阿蛮猛地看向南栀：“栀姐！中断渗透！暴露就完了！”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23：46：30…29…28…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悄然漫上每个人的心头。南秦氏的狠毒和算计，远超他们的预期。二十四小时，不仅是为了夺走资产，更是为了将她彻底打入深渊，暴露在司法追捕的聚光灯下！
南栀搭在“深潜者”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骨因为用力而泛白。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冰封的湖面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泄露出极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疲惫和…一丝茫然？
但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她猛地收回了手。指尖离开那滚烫的方块表面。
“中断渗透。”她的声音比机器更冷，没有丝毫犹豫，“清除所有痕迹，深潜者进入强制休眠模式。”
键盘如蒙大赦，十指如飞在后台输入指令，光屏上的警告框和进度条瞬间消失，“深潜者”方块表面的暗红光芒也迅速暗淡下去，恢复成一块毫无生气的黑铁。
地下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和那个依旧在无情跳动的红色倒计时：23：45：15…14…13…
渗透失败。监管账户是陷阱。
南秦氏赢了？
二十四小时后，她将真正变得一无所有？
一股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键盘颓然靠回椅子，陈默摘下眼镜用力揉着眉心，阿蛮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连惨白的灯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南栀站起身。动作依旧平稳，但阿蛮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身形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晃动。
“我出去透口气。”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半小时内回来。”
说完，她拿起桌上那瓶几乎见了底的廉价合成气泡水，走向厚重的合金门。门无声滑开，又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地下室里压抑的空气和那刺眼的血红倒计时。
门外是老旧楼道，混合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南栀沿着冰冷的金属阶梯向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孤单而清晰。一层，两层…直到推开那扇锈迹斑斑、通往地面世界的沉重铁门。
午夜的风裹挟着沪城特有的、混杂着霓虹光污染和悬浮车尾气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
地面是城西一片破败的老工业区边缘。巨大的废弃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裸露在夜色中，远处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光海，近处只有零星几盏昏暗的路灯和一片死寂。不远处，一家闪烁着惨白灯光的24小时自助便利店，像一座孤岛漂浮在这片钢铁水泥的荒漠边缘。
南栀拢了拢单薄的衬衫领口，走向那家便利店。自动门发出“叮咚”一声机械的欢迎，刺目的白光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店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货架，泛着塑料光泽的合成食品包装，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和廉价咖啡混合的怪味。她走到冷饮柜前，拿出一瓶最便宜的罐装合成咖啡，又拿起一小袋标注着“基础营养配给”的能量棒。走到自助收银台前，她习惯性地调出个人光脑支付界面。
屏幕上弹出的提示冰冷刺眼：
【警告！检测到您的账户已被法院冻结（案号：SHGJ-ZJ-30400401）。支付功能受限。请使用其他支付方式。】
冻结。禁锢。一无所有。
南栀的手指停在半空，指尖冰凉。便利店惨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那张被媒体誉为“沪城最干净的妖颜”的脸，此刻褪去了所有血色，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冰封的湖面终于裂开，泄露出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措。
她站在那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影子。手里的咖啡罐冰凉刺骨。
就在这无声的窘迫和冰冷蔓延的时刻——
“叮咚。”
便利店自动门再次开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一阵带着室外微凉气息的风涌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但颜色低调的深灰色长风衣，领口随意地立着，遮住了小半张脸。他脸上带着一个深蓝色的医用级防护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深邃，瞳孔的颜色是罕见的烟灰色，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感，像冬日深潭下未曾冻结的冰水。
他显然也看到了站在收银台前、指尖僵硬悬空的南栀。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零点几秒，掠过她苍白得过分的脸，扫过她光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冻结提示框。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探究的眼神。
男人径直走到她旁边的另一个收银台，拿起一包最普通的烟和一个一次性打火机。他调出自己的光脑支付界面，动作流畅地完成了支付。
然后，他转过身，走到南栀的面前。
距离很近。南栀能闻到他风衣上沾染的、清冽的、如同某种雪原植物般的冷香，混合着一丝淡淡的烟草气息。
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便利店的白光下显得异常修长有力。他手里拿着那个刚买的、廉价的塑料打火机。
“借个火？”
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有些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磁性，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在寂静中拨动。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一句搭话。
南栀微微一怔。
冻结账户的窘迫，渗透失败的挫败，二十四小时倒计时的窒息压力…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被这突兀的、平淡的请求打断。她下意识地抬起空着的左手——她并没有带打火机。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抬起的手上，那双烟灰色的眼瞳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了然。
他并没有等待她的回答，甚至没有在意她空着的掌心。握着打火机的那只手自然地收了回去，另一只手却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夹出了一张薄薄的卡片。
卡片材质很特别，不是常见的金属或合成塑晶。它通体是一种深邃的、近乎宇宙背景的哑光黑，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仿佛能割破空气。没有任何花哨的图案或Logo，只在卡片中央，蚀刻着几行简洁至极的银色字体：
火星联合开发银行（Mars United Development Bank）
首席投资顾问
顾骁（Gu Xiao）
下方是一串加密的联系方式和一个微缩的火星全息投影标识，只有在特定角度才能隐约看到。
他将这张名片放在了南栀面前冰冷的收银台台面上，就在她那罐尚未付款的廉价咖啡旁边。纯黑的卡片衬着惨白的台面，如同一块来自异星的陨铁碎片，带着冰冷而神秘的气息。
“火星的风很冷。”男人的声音依旧透过口罩，平平淡淡，像是在谈论天气，“但机会…总在风暴眼里。”
说完，他不再看南栀，也没有再看那张被他随意放下的名片。他拿着那包烟和打火机，转身推开便利店的门，高大的身影重新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叮咚。”自动门关闭的机械声响起。
便利店里再次只剩下南栀一人。惨白的灯光下，只有收银台上那张纯黑色的名片和那罐冰冷的咖啡，证明刚才那一幕并非幻觉。
南栀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名片上“火星联合开发银行”那几个银色的字体上。许久，她的指尖动了动，极其缓慢地伸向那张名片。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而锋利的边缘时——
嗡……
她口袋里原本处于强制休眠状态的个人光脑，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自动点亮！
一条来自“深潜者”系统、标注着最高紧急等级的加密信息，如同幽灵般弹了出来：
【紧急规避成功！逻辑流沙陷阱已绕过！】
【备用路径（X-7）接管完成！】
【目标账户（SHGJ-ZJ-30400401）伪装权限伪装建立！】
【指令确认：锁定资产清单（含法租界17号产权文件核心密匙）上传路径已篡改！】
【伪装倒计时：24小时（与司法冻结令强制执行期同步）。】
【警告：真实资产将以加密碎片形式暂存于“深潜者”核心缓冲区，逾期未提取将自动销毁。】
倒计时依旧在光脑屏幕上跳动：23：40：02…01…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南栀伸向名片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空气中。
身后，是深不见底的绝境。
指尖，是来自未知火星的邀请。
光脑中，是刚刚绝处逢生的、二十四小时的喘息。
琥珀色的眼瞳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下，仿佛有幽暗的星火，被这来自深渊和火星的风，悄然点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