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之劫》岁晏行

28、東宮殘影

　　血濺金鑾之後，皇城籠罩在死一般的沉默中。

　　街巷間的流言不再是低語，而是赤裸裸的傳言：“殿上流血，太子動兵壓朝！” “御史台簿冊，字字如刀！”

　　無人敢公然議論，卻人人都知道——東宮，已不再是昔日的東宮。

　　——

　　東宮偏殿，燈火長夜不滅。

　　太子坐在榻上，眼神空洞，手中仍緊緊攥著那柄未曾出鞘的劍。華服滿是血跡，卻無人敢為他更換。

　　韓紹跪在殿中，額頭緊貼著冰冷的石磚，背脊顫抖。

　　“殿下……”他終於低聲啞語，“三司已經掌控兵籍，禁軍調令也被暫時收回。今日起，東宮不得再過問軍政。”

　　太子渾身一震，雙眼猩紅：“他們竟敢——”

　　話未說完，喉嚨一甜，鮮血湧上嘴角。

　　溫芷嚇得尖叫，連忙撲上前：“殿下！殿下！”

　　太子一把推開她，瘋狂大笑：“孤是太子！孤是監國！他們休想奪孤之權！”

　　笑聲迴盪在偏殿，帶著絕望與瘋狂。

　　韓紹閉上眼，額頭死死抵著石磚。他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東宮，已經成了一個空殼。

　　金鑾殿外的大雪終於停了，然而整個皇城卻比風雪更冷。

　　朝會之後，群臣神色各異，或閉門不出，或暗中奔走。誰都明白——站錯隊，便是身家性命的終結。

　　——

　　禮部尚書府邸，幾名大臣密議，燈火搖搖。

　　“太子失了軍權，如今東宮就是空殼。”一人低聲道。
　　“可是……他畢竟是太子。”有人猶豫。
　　“太子若真穩固，何至於血濺金鑾？”第三人冷笑，“如今三司當權，顧大人手握證據，這才是大勢。”

　　沉默良久，幾人終於低頭，將親筆簽下的名帖推向案几——願從此與顧府同進退。

　　——

　　同一夜，戶部侍郎在家中焚香長跪。

　　他對兒子低聲道：“去顧府，遞上這封信。記住，不要回頭。”

　　兒子嚇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接下信封。

　　風聲傳得極快，翌日清晨，整個朝堂都在低語：已有重臣倒向顧府。

　　——

　　御史台內，顧行止、沈延之、蕭文岳三人對坐。

　　沈延之冷笑：“太子再掙扎，已無根基。”
　　蕭文岳沉聲：“只是他仍在，亂局便未止。”
　　顧行止闔上卷宗，眼神冷冽：“不急。困獸必亂，亂到極處，便是死。”

　　他頓了頓，低聲補上一句：“她的字，足以壓垮他最後的抵抗。”

　　沈延之挑眉：“冷宮那位？”
　　顧行止目光深沉，不語。

　　——

　　冷宮裡，阿瓔手忙腳亂地收拾院子，心裡卻全是惶恐。

　　“主子，外頭都在傳，三司拿著咱們的簿冊，說那是壓垮東宮的證據……”她忍不住顫聲，“萬一太子翻身，會不會怪罪下來？”

　　溫阮坐在案前，素手執筆，神色冷靜：“翻身？他已經跌下懸崖，就算伸手，也抓不到任何東西。”

　　她落下一筆，寫下八字：
　　“東宮殘影，人心已散。”

　　阿瓔怔怔望著簿冊，心口忽然一緊。她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字，已經比刀劍還可怕。

　　她顫聲問：“主子……您不怕嗎？”

　　溫阮抬眼，目光清冷：“怕有什麼用？唯有筆，能留住真相。只要字在，他便輸。”

　　朱砂在鎖骨處隱隱作痛，像在提醒她——這一世，她不再是獵物，而是記錄獵物的獵人。

　　夜色沉沉，東宮偏殿燈火未滅。

　　太子獨坐案前，手中緊攥著那柄未出鞘的佩劍，眼神猩紅，像燃盡的餘火。他的嘴角乾裂，聲音嘶啞卻帶著滲人的冷意。

　　“孤是太子……孤不能倒……”

　　他喃喃低語，像是在說服自己，又像在與無形的敵人爭辯。

　　——

　　溫芷伏在榻邊，哭得聲音沙啞。她本以為自己能藉太子之勢翻身，卻沒想到會被捲入這樣的深淵。

　　“殿下……放棄吧……”她顫聲哀求，“再掙扎，只會……”

　　話未說完，太子猛地一把掐住她的下頜，眼神瘋狂：“妳要孤放棄？妳可知，孤若亡，妳便是棄子，與孤一同葬！”

　　溫芷嚇得渾身顫抖，淚水如雨，卻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她終於明白，這個男人，早已不再是當初的太子，而是一頭走投無路的野獸。

　　——

　　殿角的韓紹，額頭死死抵著冰冷的石磚，背脊僵硬。他是將軍，曾經以為效忠太子是榮耀，卻沒想到會走到今日。

　　“殿下……”他終於低聲開口，“末將……願死戰，但願殿下……慎重。”

　　太子瘋狂大笑，聲音嘶啞：“慎重？孤已經無路可走！韓紹，孤要你集結殘兵，三日後，給孤衝入冷宮——孤要那女人死！孤若死，也要她陪葬！”

　　韓紹猛地抬頭，驚恐萬分：“殿下——這是自取滅亡！”

　　太子眼神如火，咬牙切齒：“孤寧死，也要拉她下地獄！”

　　韓紹閉上眼，冷汗順著額角直流。此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效忠的是什麼樣的人。

　　——

　　同一夜，冷宮裡的燈火未滅。

　　溫阮伏案書寫，筆鋒穩健。阿瓔在一旁顫聲：“主子……外頭都在傳，殿下要動手……”

　　溫阮神色冷靜，筆下落下八字：
　　“殘影瘋狂，必起血風。”

　　阿瓔渾身發抖，淚水在眼眶打轉：“那我們……怎麼辦？”

　　溫阮闔上簿冊，手指輕輕按在封面上，目光冷冽如刃：“我們不需做什麼。只要他瘋到極處，我們就能收割。”

　　她伸手按住鎖骨的朱砂，眼神深沉，像在凝視未來的血色陰影。

　　“這一世，我不再是他的獵物。這一次，要死的，是他。”

　　——

　　偏殿深處，太子揮退所有侍從，只留下最信任的死士。他低聲吩咐：“去……點燃宮市，製造混亂。孤要借亂，再動一次。”

　　死士叩首，悄然退去。

　　太子望著空蕩蕩的偏殿，低聲笑了起來，笑聲帶著徹骨的寒意。

　　“孤不會輸……不會……”

　　笑聲在夜裡迴盪，像野獸臨死前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