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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女巫审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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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夫人
当狼嚎声响起来时,玛丽夫人知道自己要完蛋了。
她的后背紧贴着大门,手里握着一柄草叉,富态的脸红得像一个烂透的柿子,一道道皱纹嵌在里面。冷冽的冬风里,灰黑的汗水还顺着这些沟往下淌。她脚前横着一具甘愿为强盗做马前卒的村民,这个叛徒的肚子被狠狠铲开了一个血口,比牛羊内脏更加腥臭的肠子流了一地。
几个强盗站在尸体另一边,他们套着颜色各异的罩袍,里头露出乱七八糟的盔甲,手里头提着豁口的武器,看这玛丽夫人手里正在往下滴着血的尖锐草叉,没人敢主动靠近她。
“滚开!”
玛丽夫人吼道,她的声音浑厚响亮,粗壮的胳膊挥舞草叉犹如挥动小孩玩具,她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大声喝骂。
“你们这些杂种!”
她的酒馆是村庄里最坚固的建筑,在造这幢房屋时,她亲自挑选采买了最好的石头与最坚硬的木头。但此刻这座堡垒却把她挡在了外头!
她那个卵袋里装足了自私、愚蠢、市侩还有数不尽的恶劣品行的丈夫正躲在她身后的门内,如同蚂蚁一样不停地将重物往门后垒,努力把强盗连带着去敲响警示铃铛的妻子挡在门外。
这个废物在将门擦着玛丽夫人的鼻子尖关上时,强盗的火把光线还远在村口,他完全来得及放玛丽夫人进去,但自私胆怯填塞满了他大肠一样的脑子,他只想要保全自己的小命。
玛丽夫人第一时间去拿了草叉,准备与强盗们殊死搏斗——屋里头的贱骨头最好祈祷她能死在这场搏斗里,不然等她回到屋子里,她会让他成为一个足以写入传记里的,为妻子英勇献身,死在强盗手下的伟岸丈夫。
在火光下发黑的血水缓慢淌过强盗们的靴底,他们轻微的动作都能带起黏腻的声响,这些响声让玛丽夫人更加警觉,她随时都能用手里的草叉捅进面前这些劫匪没有护具的脑袋里。
几个强盗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缓慢地退出了院子,村庄里的嘶喊哭声如同一张厚重的网铺盖到玛丽夫人头上,她咬着牙,肩膀发颤,手依旧稳稳地让草叉尖子对着面前这群杀人犯。
不多时,刚刚出去的强盗带着几个人,抬着一个带轮的铁笼子回来了。
他们将铁笼子放在了院子中央,上去踹了一脚。
笼子里头黑麻麻的一团动了一下,从黑色的缝隙里露出一点在夜色里发红光的眼睛来,死死盯着人群,一声不吭。
踹笼子的强盗从腰包里掏出一块肉干来,插在刀尖上,伸进了笼子,里头的黑团伸出一只棕黑色的小手来,抓住刀尖就往里扯去,咔嚓一声脆响,就着肉干连同刀尖一并咬碎了。
在金属断裂的骇人声响中,里头的生物吃下了肉干,呸地一口将一团金属块吐了出来,带着口水的金属团在地面上弹跳了两下,停在了血泊中。
银惶惶的色调倒影在玛丽夫人眼里,让她脊背阵阵发寒。
一块肉干显然不能满足里头生物的饥饿,她在笼中疯狂动作起来,一双被污泥覆盖了手紧紧抓住了笼上的柱子,拖把布似得黑发被甩开,露出了下面皮包骨头、裸条条的身体,与一张孩子的脸。
她朝着众人龇着牙,涎水顺着又长又尖的虎牙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咆哮声。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这群强盗。
“小畜生!”方才喂肉的强盗上前又踹了一脚,他将狭小的笼子转了个方向,将孩子的脸对向了玛丽夫人,孩子在狭窄的笼里迅速地转过身,再度对着强盗低声咆哮,负责驯服她的强盗从腰间抽出一把又细又长的剑来,从笼子的缝隙里捅了进去。
一边刺一边喊道:“狼——狼——呜呜——”
孩子无处躲闪,被刺了几下后喉咙里的呜呜声停了,她慢慢低下头,发出尖锐响亮的嚎叫声。
下一刻,狼嚎声从远处呼应而来。
深秋的寒意比狼嚎声更快地抓住了玛丽夫人的双腿,隆冬的冰锥顺着脚心一路刺入了她的心脏,汗水从她后背渗出,被风一吹,冻成了冰碴,零零星星戳着脊骨。
她不能露怯,她从不会露怯。
从父母死后,她没有任何犹豫地用所有首饰贿赂领主的管家,在与叔父撕斗中夺得遗产。并在管家插手之前,迅速地以爱情的名义嫁给了一个足够无能,可以让她任意摆控的丈夫。
她已经成功闯过了半生,她甚至将这个懊糟货色用酒精灌成了一个只会喝酒撒尿睡觉的废物,她的人生很快就要步入成功自由的寡妇阶段,她绝不能死在这里。
玛丽夫人的牙咬得咯咯作响,狼群毫不遮掩的,带着轰轰风声从远处奔来。
它们的脚步好像迫近的战鼓,举着斧头,随时能将她的脑袋砍下。
玛丽夫人从喉咙里发出更加低沉的吼声,甚至压过了笼子里孩子的嚎叫,宛如一头想要重新夺回主导权的母狼。
笼中的孩子在狭隘的笼子里抬了抬头,她鲜红的,宝石一样的眼睛看向玛丽夫人,嚎叫声不自觉低了下去,她在笼中转了个声,发出幼狼呼喊的叫声。
玛丽夫人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叫声的转变,她松开渗血的牙关,猩红的雾气随着呼气噗在她面前,她喊道:“呜呜,乖乖——”
笼中的孩子焦虑的呼唤声更响了,玛丽夫人紧接着喊道:“呜呜——乖乖——呜呜——”
强盗猛地又一脚踹上了笼子,细剑胡乱地往里头刺去,里头的孩子发出尖锐的嚎叫,不再呼应玛丽夫人的喊声了。
清晰的步声穿过院墙,狼群冲入了院中,方才刺击孩子的强盗迅速退到一边,其中最壮的母狼护在了笼前,对着强盗们龇出利齿。
等强盗们退出几个身位后,母狼才回过头去看她的狼姐妹,她将吻部紧紧贴着笼子间隙,赤红的舌头朝里伸入,孩子将整个身体往她靠近,由滚烫的舌头舔过她脸上发咸的眼泪。
在确定孩子还带有呼吸后,母狼低下头,从喉咙里呕出一团血淋淋的肉来,吐在了笼子边。
笼中的孩子发出低低的嚎叫,将反哺的食物抓进笼内后,在里头团成一团趴下了。
负责看守狼孩的强盗在此刻扯动了栓在铁笼上的铁链。在众狼注视中,他们将狼孩扯出狼群的包围,并将一把带着斑斑血迹,砍下过数只反抗的野狼脑袋的斧头拍在了笼子上。
强盗们将武器对准了狼群,扯着笼子退出了院子。
直到他们明晃晃的武器消失在围墙外,狼群才回过头来,好像浮在空中的绿莹莹的眼睛一齐朝向了玛丽夫人。
玛丽夫人握着草叉,她能感受到凌冽的夜风涌入肺里,她会死在这里,她依旧压下肩膀,发出吼声,“来吧!畜生!”
*
院外的强盗们没有全数留在原地等待,几个地位最高的强盗遣散了其他人,他们很是随意地一屁股坐上了笼子,从怀里掏出一瓶上好的杜松子酒来,在这寒风里饮上一口,足以驱散所有寒气。
他们学会把控狼孩后,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提起刀剑过了,不提猪猡一般的农奴们,那些自诩高贵的骑士老爷们在见了狼群后,也只会尿湿了裤/裆子后成为狼群食物,而他们身上昂贵又明亮的铠甲只有一个作用——成为现成的棺木。
这几个强盗头子鼓着下垂的脸颊肉,鼻子通红,动作懒散毫无警觉,只等着狼群咬死里面那头“母牛”,他们就可以毫发无损地狠狠发一笔横财。
“……雅丹城下城,”其中一个强盗说道,“一整个街道都是上等人的牧羊场,一个金币你可以在里面玩到所有想玩的玩意儿。”
他紫蒜头一样的鼻子旁,长满密密麻麻的细洞的红色皮肤因为猥亵的笑容皱了起来,他用一种炫耀财宝似得语气说道:“上次我在那里玩到一个伯爵小……”
他屁股底下的笼子突然摇晃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狼孩躁动不安地在里头打着转,高高低低地嚎叫起来。
“小畜生!”
被打扰兴致的强盗骂了两句脏话,抬起他那条肌肉已经如同融化的蜡烛般的小腿,暴戾的踢上她抓着栏杆的手指。
狼孩飞快地缩回手,让他踢了个空。
笼子发出当啷声响,狼孩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从黑暗中劈出一把银色巨剑来,这个前一秒还在畅谈下三路而血气下涌的强盗,这一秒血又冲回了上头,从光秃秃的脖子上喷射出来,雨露均沾地落在了他身边的每一个同伙身上。
这群已经习惯驱使狼群为他们工作的强盗半天没有回过神,他们的武器横七竖八放在地上,甚至分不清哪边朝向敌人,哪边朝向自己。
萨迦不会给他们时间思考,在第一个强盗脖子中的血喷尽之前,所有人都倒在了血泊里,脑袋滴溜溜朝着小路滚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