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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世界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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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阵平打完电话,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天蒙蒙亮,窗户前的城市景观都罩在一层朦胧的黑雾里。
拖鞋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降谷零拎着电脑从房间里走出来,电脑的指示灯一闪一闪,成为这片灰蒙蒙里唯一的光源。
也不知道是刚醒还是没睡。
“辉酱?”他歪歪头看着松田阵平,应该是看清了是谁,但还是下意识地疑问了一句。
今天在这间小小的公寓里留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松田阵平婉拒了降谷零的邀请,自己一个人睡在沙发上。
他确实有点接受不了夹在苏格兰和降谷零中间睡觉。
斯米诺和赤井秀一睡在另外一间卧室。
研二鸽,不,现在是一只身份不明的小鸽子被松田阵平关进笼子里,扔在了厨房。
明明松田阵平也没有点明ta的伪装,但ta似乎已经意识到松田阵平的发现。
对于松田阵平明显有些怪异的举动未发一言,只是用一双冷冰冰的豆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恐怖电影里阴魂不散的恶鬼。
松田阵平拎着一小袋玉米粒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金属制的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关住这只不明生物。
但当松田阵平再次来到ta面前,这只小鸽子还好好地待在里面。
绸缎般的白羽即使在昏暗的环境中也是光彩夺目。
玉米粒一颗颗倒在笼子上挂着的食盒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咔哒——咔哒——
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像是渲染恐怖气氛的配音。
“咕咕。”
你不问我什么吗?
鸽子问。
松田阵平没有理会,只是将袋子倾斜的角度微微做了调整,让玉米粒下坠的速度更快。
声音变了。
浮现在松田阵平脑海中的声音不再是萩原研二的,而是更偏向于一种尖细的孩童嗓音。
怎么一个两个都用小孩子的声音?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对小孩子有什么特别优待?
他想起了降谷零之前提过的那孩子——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
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明年二月份是班长的死劫,再过一年,世界剧情才会步入正轨。
不知道现在乱成这样,他们能不能阻止主线剧情地发生?
应该……不能吧?
松田阵平不合时宜地走了两秒神,ta似乎也发觉了,调门提高,嗓音变得更尖更细,像个爸爸妈妈不买玩具就撒泼打滚的熊孩子。
“咕咕。”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
食盒被玉米粒填满,松田阵平将袋子系好口。
就要默不作声地离开,笼子里的鸽子歇斯底里地大叫。
“咕咕!”
松田阵平!松田阵平!
“咕咕!”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不搭理我!为什么要无视我!
“咕咕!”
你难道不担心萩原研二吗!
松田阵平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就在ta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的时候,松田阵平语气平静地开口:“你又不是真鸽子,干嘛一直咕咕叫,不能直接说人话吗?”
于是更加暴躁的声音响起来:“混蛋!”
混蛋!混蛋!
冷漠无情的混蛋!
恶毒的话从看似无辜无害的小鸽子口中吐出,一声声,声嘶力竭,像怨毒的诅咒又像是悲愤的控诉。
松田阵平就这样倚在厨房的门口,冷眼旁观祂的丑态。
一声又一声。
狰狞的骂声简直要掀翻房顶,偏偏除了松田阵平以外没有人能听见。
降谷零缩在沙发上鼓捣他的电脑,莹蓝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呈现出一种接近于无机质的冰冷。
混蛋!混蛋!
孤家寡人的混蛋!
太阳终于出来了,耀眼的光芒从城市尽头一点点漫过来,金闪闪的滤镜慢慢镀到每一栋大楼之上。
苏格兰从房间走出来,还是那件蓝卫衣,顺直的黑发难得有些毛躁,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走到客厅沙发边,俯身和降谷零说话。
松田阵平离他们并不远,却无故听不清他们的话。
只能看到在苏格兰起身后,降谷零那双敛着笑意的眼睛。
客厅的灯被打开了。
混蛋!混蛋!
卑鄙无耻的混蛋!
光从窗口漾进来,像一汪凝固的泉。
另一扇紧闭的门也被打开了,赤井秀一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往阳台上走。
降谷零皱着眉说了句什么,一旁坐着的苏格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打火机蓝紫色的火焰“噗”一下燃起,又熄灭。
只留下猩红的火星,在那支烟上滚。
一阵混着柑橘香气的呛人烟味升腾,随着敞开着窗进来又出去的风一起溜走了。
混蛋!混蛋!
愚不可及的混蛋!
房间里的最后一个人也出来了。
斯米诺垂着头,做旧的牛仔外套套在他的身上有些格格不入,里面乖顺的白衬衫被熨得相当平整。
后腰能隐隐约约看出枪的轮廓。
光太强烈了,耀得人睁不开眼。
啪嗒。
客厅的灯又被关上了。
但还是耀眼,明亮到人的眼前白茫茫一片,明亮到人怀疑自己是个瞎子。
混蛋!混蛋!
冥顽不灵的混蛋!
松田阵平伸手摘下盛着鸽子的铁笼,沉甸甸地拎在手里,就这样拿着,从几个人的眼前穿过去。
没有人将视线投向他,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
直到开门声响起,几个人才如梦初醒。
“辉酱?”降谷零抬起头,身体前倾,将脑袋探到玄关能看见的地方,“你要出门吗?”
松田阵平点点头:“有任务。”
降谷零再没有多说什么。
于是松田阵平的世界又是一片寂静,他只能听见自己身体中血液不断奔涌的咆哮声,以及动作间骨骼碰撞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门被关上了。
松田阵平拎着鸟笼来到楼下,直到站在停车场前他才回过神来。
他的车昨天已经炸没了。
“我车没了,”他拎起鸟笼,与里面的鸽子平视。
再一抬眼,面前的场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换。
一望无际的海。
脚下是金黄的沙滩,头顶是歌唱着翩然飞舞的海鸥。
松田阵平看着自己身上这件桔红色夏威夷风情的衬衫,瞬间就认出这是他和萩原研二高中毕业旅行时对方给自己挑的衣服。
海也是他们一起看过的那片海。
松田阵平甚至有些疑惑,他和萩原研二究竟有多少回忆,让他回忆了这么多次,居然还能刷新出新的。
“小阵平!小阵平!”
已经有成年人模样的萩原研二蹲在沙滩上,手上拿着一枚漂亮的乳白色贝壳冲他挥舞。
明朗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沙滩上传得很远:“你看,这枚好不好看?”
一般,就冲你这花里胡哨的审美,最后串出来的贝壳手链只有被萩原千速珍藏绝不会拿出来的份儿。
他见松田阵平不回答,自言自语道:“姐姐应该会喜欢的吧?”
“千速姐觉得很丑,”松田阵平回答他。
萩原研二闻声抬起头,一滴泪掉下来,顺着他的面颊滚动。
松田阵平不为所动:“比起那个,那家伙其实更喜欢我们带回去的特产。”
更多的泪落下来。
一滴一滴。
萩原研二睁大眼睛,一片海从他的眼眶漾出,他的身影慢慢在汹涌的眼泪中融化。
“我的幼驯染可不是水做的,”松田阵平站在这片空无一人的沙滩上,默不作声地压下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语调仍然是轻松的,“不出来吗?”
海浪在海与地的衔接处推拉,松田阵平看着依旧平静的海面,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混蛋!混蛋!
恶事做尽的混蛋!
他在绝望的土地,注视着满目的蓝。
人可以和命运对抗吗?
松田阵平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从很小的时候。
当然他也得到过很多答案。
老头子说:“命运就是暴风雪、龙卷风、地震、海啸,人怎么可能和他对抗。”
萩原妈妈说:“我并不知道人是否能够战胜命运,但阵平你们也许可以试试,试试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千速姐说:“与命运对抗,最重要的是过程,而非结果,想做,就去做。”
然后……还有很多很多人,他的学校老师、放学路上会路过的房子里的老爷爷、便利店和蔼的老婆婆……
很多很多人。
每一个人给出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因为每个人的答案注定是不一样的。
所以其实他没有必要去问别人,他应该问问自己的心。
要放弃吗?要妥协吗?要低头吗?
松田阵平抬起头,天空也是蓝色的,无边无际的蓝。
他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你这是特地给我辟出个地方来冥想吗?”
混蛋!混蛋!
自以为是的混蛋!
“你赢了。”
世界意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带着和话语里内容不符的压迫感。
“那么,你准备好面对世界的真相了吗?”
松田阵平回答祂:“你是说关于我们的世界是一本漫画这件事?”
祂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压得更低:“是的,这个世界是一本漫画,但也不只是一本漫画。”
它因漫画而诞生,却在缓慢成形的过程中孕育出新的自我。
它是一个世界。
一个完完全全独立存在的世界。
即使它曾依附那本漫画生长,但当它拥有了自我,那些曾经给它输送养分的管道就成了囚禁它的荆棘。
它只有挣脱那被设计好程序的故事线,才能够拥有真正的灵魂,从密不透风的蛋壳里孵化出来。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孩子长大了终要离开妈妈的怀抱。
但是……呕心沥血的母亲却难以离开自己的孩子,于是一次次地将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塞回温暖腐烂的子宫。
孩子!孩子!
贪得无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