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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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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杭在两周后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在此之前,安惜以学习为借口,住到了学校宿舍,并申请换了座位。
张一杭离开后,安惜变得更沉默了。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解题机器,沉浸在书山题海里。直到高考结束,她大病了一场。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能归结于,她太累了。
病好以后,她提出要离开张家,搬回到那间她从小生活的房子里。袁静茹心照不宣的同意了。
她们派人整修了房子的各项设施设备保证它能正常使用,还妥帖的添置了不少实用的小物件。一起被留下的,还有袁静茹准备的一张银行卡。
安惜本来是要退回的,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留下了。只是在往后的日子里,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从未动过里面的钱。
和张家的联系也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断掉了。最初是偶尔的回访,她们总是忙碌的。后来演变成节假日的问候电话,寥寥几句话在长久的沉默中显得苍白。再后来,就连电话也没有了。她们终于重归于陌生人。
十年后,C城。
安惜揉着僵硬的脖颈,往住院部走去。今天上午的门诊还算顺利,没有碰到难缠的病人。
护士站的小汪叫住她:“安医生,今天的花到啦。”只见护士站前台上搁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香气馥郁。小护士满眼星星的看着安惜,语气满是羡慕:“安医生,这已经是第29天了,好浪漫啊!”
安惜眼带笑意的看看小汪,翻出花束里的卡片,看了一眼,复又放了回去:“还是给大家分一下吧。”
“好的,”小汪积极的答应着,又感叹道:“可怜的简大帅哥。”
“对了,安医生,10号床的病人已经办理入院了。他的资料我放到您座位上了。”
安惜点点头。
安惜走进房间时,袁静茹正蹲在地面上整理行李。看到彼此,两人都愣住了。
洗手间里传来水声。安惜首先回神,取了口罩,礼貌问好:“阿姨,好久不见。”
袁静茹站起身,很是诧异:“是安惜呀。好巧。你现在在这里工作?”
“是的,阿姨。”安惜看了一下夹板上的入院单,病人一栏赫然写着“张和政”三个字,问道:“是叔叔身体不舒服吗?”
袁静茹:“是啊。你叔叔心脏不舒服。我们在A城看了,医生说你们医院李主任是全国做这个手术最权威的,所以就过来了。”
张和政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安惜很是高兴。当年他一直出差在外,等知道详情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他一直遗憾没能好好照顾安惜。
安惜仔细的询问了张和政的身体情况,给他开了详细的身体检查项目。
安惜看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收拾资料准备离开。房门恰在此时被打开,老孙拎着瓶瓶盆盆的杂物,走了进来。张一杭一手接着电话,和明珠跟在他后面。他一眼看到房间中央的安惜。说话声戛然而止,房间陷入古怪的安静之中。
安惜也看着张一杭。相隔十年再次见面,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现在的他眉眼依旧深刻,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气质里多了成熟男人的精致与沉稳。他身旁的女孩眼眸清亮,明艳鲜活。两人手拉着手,看上去确是一对璧人。
安惜想,他应该过得很好。这样就好。
袁静茹:“一杭,你说巧不巧,安惜现在在这家医院工作,刚好是你爸的管床医生。”
张一杭沉沉看了安惜一眼,转身出去继续接电话。
袁静茹尴尬的说道:“这么多年,这孩子还是这个臭脾气。”
安惜了然的笑了笑,离开了房间。
随后几天,安惜刻意避开访客时间查房,两人再没见面。
手术前一晚,安惜查房归来,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他。
此时,C城刚刚入夏,夜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张一杭立在窗前,风拨乱了他的额发。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明灭不定。或许是月色作伪,安惜觉得,这样的张一杭有点哀伤。
看到安惜看着他,他缓缓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轮廓:“不认识了吗?”
安惜轻轻摇摇头。
他轻扯嘴角:“你挺出息啊。电话换号,微信拉黑。离开我,过得好吗?”烟蒂在他的指尖明灭,像是暗夜里的一簇星火。
安惜笑笑:“还行。”
张一杭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她看上去变了很多,眼底少了胆怯,多了笃定。护士台上的玫瑰常开不败,连他也有所耳闻。
他声音低沉地问道:“那你看我呢?有让你失望吗?”
安惜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你,自然是好的。”
张一杭了然的轻笑道:“如果我说……我一点儿也不好呢?”
多少个午夜,他梦到一个女孩,如同一支幽远的丁香花,遥遥望着自己。她离自己那样远,那样静,他什么也看不出,什么也做不了。他就看着她慢慢远去,直到消失。然后,他从梦中惊醒,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安惜沉默了。她走上前来,抽走他手里的烟,轻声说道:“少抽点,对你身体不好。”
言毕,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张一杭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笑:还是一样没用啊,胆小鬼。
张和政的手术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好。他们订好回程的机票,走之前,袁静茹给安惜打了个电话,说周末请她吃饭。
安惜准时赴约。
因是家宴,袁静茹并没有安排其他人,只有张一杭和他的女朋友,并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袁静茹热情地介绍道:“这是袁朗,是我姐姐的儿子,比你大两岁。”她安排安惜坐到袁朗的左手边。袁朗很绅士,主动起身帮安惜拉开座椅。
安惜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袁静茹:“袁朗也是C大法律系的高材生,现在是一名律师。你们两人都在C城,以后可以多多联系。”
袁朗顺势提出:“加一下微信,以后方便联系。”
安惜只好拿出手机。她坐在座椅上,袁朗弯腰站在她的身侧。他一只手扶着椅靠,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扫描她的手机。两人挨得极近,安惜甚至为此向后靠了靠,以拉开两人的距离。
张一杭进门,就看到两人如此亲密的画面。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说道:“表哥也在啊。”语气颇带有几分不悦。今天公司临时有点事找他,他刚处理完才赶过来。
袁朗:“好久没见你了,你可是大忙人。”
张一杭笑笑。他看了看座次安排,便知道袁静茹的盘算,状似随意的调侃道:“我倒是经常听到你的事情,和你那个怀孕的女朋友分手了?”
袁朗顿时黑脸,脸色几经变幻,终于忍了下来,只哈哈笑着说:“一杭真是喜欢开玩笑。”
袁静茹本有心撮合安惜和袁朗两人,叫张一杭一句话搅黄了,心里十分恼火。
她剜了一眼张一杭,说道:“都是要订婚的人了,还是这么不懂事。”
张一杭一时怔住,下意识往安惜方向看去:“我什么时候……”
袁静茹打断他,对安惜说道:“安惜,还没告诉你,一杭要和明珠订婚了。这两孩子从大学开始就在谈,天天如胶似漆,感情好的跟什么似的。明珠他爸是A城的市长,早就催促……”
张一杭放下筷子,碰到酒杯,发出“叮”的一声,隐隐压抑着怒气:“妈!我说过,我现在不想结婚!”
袁静茹细眉重重的拧起:“你不结婚想干嘛!你都多大了。”
张一杭挑挑眉,看到旁边鹌鹑一样的安惜,刚要开口,袁静茹插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你们绝无可能。我是绝对不会接受她的。”
安惜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来,欠了欠身:“抱歉,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包,扭头准备离开,张一杭拉住了她。
她的眼中噙满泪水,目光哀伤而愤懑。
他用手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牵着她的手,带她离开。
张一杭开车带安惜去了江边。两人站在护栏前,江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水汽。远处,邮轮传来几声汽笛声。
安惜已经平静下来,张一杭看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歉:“今天的事情,对不起。”
安惜摇摇头,袁静茹的态度她一直知道,发生今天的事她并不奇怪。
张一杭有一个猜测:“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
她没有回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不想再提。
张一杭心想,果然如此。只是当时的他并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他突然想抱抱她。他向她靠近一步,安惜却向后退去。
安惜:“已经过去很久了。”
张一杭上前握住她的肩:“真的过去了吗?你敢说这十年,你没有想过我?”
安惜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曾在梦中一遍一遍勾勒他的样子。十年时间,他的样子丝毫没有褪色,反而在千百次的描摹中愈加深刻。
张一杭:“不要给我提什么愧疚与成全,那些鬼话也就骗骗你自己。我喜欢你,十年前就是。”
安惜听到隔了十年的告白,她想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心中的委屈与苦涩突然间释然。
她眼眶微红,嘴角噙笑,温柔地对他说:“我也喜欢你。”
“曾经。”
张一杭的瞳孔剧烈收缩,嘴角的笑意尚未完全展开就已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安惜:“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不是吗?明珠和你很般配,你们会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包括我。”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胆小的人。在你这里,我没有安全感,我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她看到他眼中的光逐渐泯灭,呼吸因为愤怒而急促:“我就这么不值得吗?不值得你为了我勇敢哪怕一次?”
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你喜欢我,你爱我。现在。”
安惜平静的看着他:“祝你幸福。”
她的平静在宣告她的决定,这种果决与坚定让他绝望。
他看着她的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逐渐重合,他不由自主的凑上去,想吻一吻她的唇。
安惜侧了侧脸,躲开了他的吻。
张一杭终于放开了她。他挑挑眉,面容悲戚的朝她竖了个大拇指:“好样儿的!”然后失魂落魄地离开。
安惜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感受着胸口处熟悉的刺痛,自嘲地笑笑:“我真是个很好的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