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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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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二小姐?”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栖忆身子一僵,这个声音她貌似在哪儿听过,但又想不出是谁。
她缓缓转过身,眼前男子瞧着便是副文弱书生模样,生得极好看,脸色却透着一股不寻常的苍白,如同久未见阳光的花儿,脆弱惹人怜爱。
这人……只剩下五年的寿命了。她默默缩了缩手指。
男子走上前,躬身行礼道:
“沈二小姐,许久未见了。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三年前曾在零落山上见过。”
他这么一说,沈栖忆好像有点儿想起来了。
三年前,她外出摘野菜时,在一棵树下发现了位昏迷的男子,一时心软将他带回了小茅屋,师傅说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活不了多久了。
但沈栖忆还是日日陪在身侧,为他煎药治疗,这才让他捡回一条命,后来师傅见沈栖忆终日愁眉苦脸,知道她又控制不住地与人共情了。
无奈之下,老人使术法稳住了男子的心脉,为他争取了几年寿命。
那男子是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因山下城镇泛了洪灾,道路堵塞,只能绕山通过,却没想到突发旧疾。
沈栖忆当时看见他的寿命还剩十年,可如今却只剩下了五年,是病得更重了吗?她蹙眉盯着他满是疲倦的眼眸,心中一颤。
“林公子,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她笑着打招呼。
林知期以为她误会了,手忙脚乱解释道:
“不是的,是我的几位同僚来此玩乐,我只是被他们硬拉着来的。方才要下楼时见栏杆这儿有个熟悉的背影,原本还怀疑的,没想到真的是你。倒是沈二小姐你……”他目光凝到她身上,满眼疑惑,“为何这副打扮?”
沈栖忆心虚道:
“这坊中有我一位旧友,因坊中规矩,女子不可进入,便一时脑热扮作男子溜了进来。”她握着拳头,乞求的可怜模样,“公子可别说出去啊。”
林知期浅笑着点头,眼睛弯成月牙状:
“原来如此。沈二小姐请放心,林某绝不会说出去的。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要不要一起用顿膳?”
沈栖忆明白自己不能再久留了,但看到他一脸期待的模样,终究是狠不下心拒绝:
“好。”
她刚要跟着林知期下楼,对面那个房间的门被推开,出来的人让她瞬间慌了神。
脑子飞快做出反应,她倏地拉住林知期的手,把他推到栏杆上,自己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林知期身上。
萧既回刚走出房间便看见了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嗤之以鼻道:
“红梅坊现在真是世风日下了。”他微微侧过头瞥向身后的老鸨,冷冷道,“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容得下。”
那老鸨赔笑着: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我日后定严查此种事,绝不会再让大人污了眼。”
泉安一直盯着栏杆处那人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儿熟悉,嘴里嘀咕着:
“大人,那人我好似在哪儿见过?”
沈栖忆闻言一惊,心一提,呼吸也跟着乱了一拍。
怎么办?要逃走吗?她攥着栏杆的手紧了紧。
泉安已经抬脚往这边走了,沈栖忆心里七上八下,刚要准备动身逃走,面前的人突然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
沈栖忆贴在他胸口处,能听得见他的心脏在狂跳不止。
他在害怕吗?还是心脏病的原因?她思索着。
泉安见到他们突然的亲密接触,瞬间红了脸,被身后的萧既回一把拉回去,萧既回愠怒道:
“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快去寻辆马车。”
泉安赧然挠挠头,飞也似地下了楼。
萧既回也跟着下楼,临走前往栏杆处那两人狐疑地瞄了一眼。
“沈二小姐,他们走了。”林知期靠到她耳边轻声道。
沈栖忆弹射似的后退几步,朝他躬身拱手:
“不好意思啊,林公子。方才冒犯了。还请你不要怪罪。”
“无妨。”
她抬起头,对上他漾着笑意的眸子,有点儿心虚是怎么回事。
“方才那几位是?”林知期问道。
“他是我夫君。大理寺少卿萧既回,来此处是为了近期的一个案子。”她挠挠脸,“若是被他看见我扮作男子出现在这里,恐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林知期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小姐你,已经成亲了吗?”
沈栖忆点点头,没注意到他的情绪。
方才她听到萧既回让泉安去备马车,他们是要去哪里?是查到什么了吗?
她面有愧色道:
“实在是对不住了,林公子。我现在有点儿急事。我们下次再约,可以吗?”
林知期弯唇浅笑着点头,笑中却散着一丝哭味。
沈栖忆换回原来的衣裳,回到与辞乔分开的地方,她远远地便瞧见辞乔抱着一个东西站在一家店前左顾右盼,急忙跑过去。
“夫人,您去哪儿了?我找了您许久了呢。”辞乔急得脸通红。
“对不住啊,我待在那儿实在太过无聊,便四处逛了逛,不成想竟迷了路。问了许多人才找到。”沈栖忆又胡乱编了一通。
辞乔恍然,她记起来夫人才回到京城不久,确实容易迷路。她又垂下头,攥着包裹的手紧了紧,小心道:
“夫人,我去了西边找了好久,并没有找到卖琵琶酥的铺子。便买了点儿凤梨酥。您看可以吗?”
她解开怀里的包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块看着就诱人的凤梨酥。
沈栖忆拿起一块放到嘴里,香甜可口。她自然不会怪她,毕竟她也是随口一说,自己都不知道西边究竟有没有卖琵琶酥的铺子,只豁然笑道:
“无妨无妨,许是开到别处去了。对了,我方才在路上遇到了大人,与他约好一起在外面用午膳,你先回去吧。”
“是。那奴婢就先走了。”辞乔转身离开。
沈栖忆急忙赶往红梅坊,门口停了辆马车,泉安正站在车旁。
萧既回从屋内走出要上马车。沈栖忆走了过去,假装偶然遇到,惊道:
“大人?!”
萧既回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肉眼可见的震惊,反问道:
“你怎么在这儿?”
“不是大人允我出门的吗?我来京城不久,便想到处逛逛。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她的目光移到一旁的红梅坊,略带迟疑。
“我是来办案的。既如此,那沈二小姐便继续逛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着,一只脚便已抬到了车上。
沈栖忆下意识拉住他的衣袖:
“等一下。”
萧既回顿住。
“大人现在是要去哪儿?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街上已经逛得差不多了。我今日想跟着大人。”她明亮的眸子凝着他,不肯松动,满眼的期待。
萧既回垂眸盯着她还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眸色暗了暗,许久后淡淡道:
“沈二小姐,我是要去查案。没时间与你闲逛。”
“我知晓。我就是想跟着您一起查案。您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的,决不会为您添麻烦。”沈栖忆应道。
“不行。你一个女子跟着我查案,成何体统?”萧既回决然拒绝。
沈栖忆不悦,女子怎么就不能查案了?这人怎的有如此偏见,位高权重便趾高气扬。她早上对他刚产生的那点儿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但面子上还得扮作乖巧,一副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绵言细语道:
“大人,我们已成亲多日了,但一天见面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时辰。”她又轻轻拽着萧既回的衣角,“忆儿心中实在落寞。”
萧既回见她又露出那副模样,犹疑不决,嘴唇动了动,却又硬生生地将话语咽了回去。
轻叹一声后侧过身道:
“……上车吧。”
沈栖忆展眉,笑着上了马车。
萧既回坐在她对面,也不看她,只凝神盯着地面思索着什么。
马车内静得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沈栖忆不自然抿唇,试图打破寂静的氛围: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啊?”
“朝安府县衙。”
朝安府?她想起来阿池提过这个地方,云意曾经的挚友清露正是被朝安府的知县逼死的。
大人是得知了这件事了吗?云意的死是和黎知县有关系吗?她不禁猜疑。
马车突地停住,沈栖忆一时没坐稳,整个人前倾,两只手紧紧抓住萧既回的大腿,她感受到他的身子颤了一瞬。
她触电般松开手,坐得端正。
“大人,夫人。你们没事儿吧?这马不知怎的,停下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泉安微微掀开一点儿帘子,问道。
萧既回掸了掸方才被沈栖忆摸过的地方:“无妨。已经到了?”
“是的。”
萧既回自己下了车,沈栖忆跟在身后,方才那一幕被她看在眼里,她只觉这人还真是如传闻一般有洁癖,不禁有些无语。
县衙门口只站着一个侍卫,那侍卫倒生得清秀英气,一脸严肃。即使看见萧既回那般咄咄逼人的气势,眼中也不见半分胆怯和惊慌,这让沈栖忆不由得惊叹。
萧既回朝那侍卫道:
“我乃大理寺少卿萧既回,此次前来是有一要事询问黎知县。还请黎知县赏个脸。”
侍卫抱拳行礼:
“抱歉,萧大人。黎大人外出处理公务了,此时不在府中。”
萧既回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圈,抬脚要往府内走,“那我就进去等他。”
还未等他踏进府,府内就匆匆忙忙跑出一位瘦弱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眼底乌黑一片,眼窝深陷,面色肌黄。沈栖忆还是第一次看见没被鬼侵扰却还如此憔悴的人,不免吃了一惊。
那男人弯腰赔笑着:
“今儿是什么风把萧少卿您吹过来了?快些请进。”
他的眼睛原本就小,笑时眼睛眯成缝,两条小胡子也扬了起来,着实看着令人不舒服。
萧既回冷笑一声:
“黎大人不是不在府中吗?”
黎知县瞪了眼一旁的侍卫,笑道:
“府内下人无知死板,我方方处理完公务,从后院回来了。刚进院子便听见门口大人的声音,这不就急忙赶过来了嘛。”
萧既回冷眼看着他,脚下步子不停,往府内走去:
“黎大人事务繁忙,我理解。不过请我喝杯茶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黎知县快步跟在身边,给他带路,连连点头附和:
“这是自然。萧大人想喝多久,黎某都奉陪。”又转头对着还站在门口的侍卫吩咐道:“胡戚,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膳房端茶给萧大人。”
胡戚领命离开。
萧既回的步子太大,沈栖忆跟在身后一路小跑着才跟上,走到门口时,萧既回倏地停住,沈栖忆没刹住撞到他身上,鼻子被撞得通红。
萧既回偏头对她说:
“沈二小姐还是留在外面吧。”
沈栖忆摸着鼻子,委屈道:
“大人好生小气,只准自己喝茶。我也行了许久,早就口干舌燥了。也许我喝杯茶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推门而入。
一入门,她便闻见了股刺鼻的檀木香。
萧既回也闻到了,眉心紧蹙。这檀木香,他曾在哪儿闻过……是那日在亭心湖闻到的!
沈栖忆看见萧既回垂下的手在颤抖,眼神尖锐犀利起来,像是天上的雄鹰瞄准了猎物,下一秒就要扑朔过去。
沈栖忆坐在萧既回身边,黎知县则坐在对面,她发现这个人方才在门口时眼睛便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那眼神透着赤裸裸的欲望。
黎知县笑道:
“这位就是尊夫人吧?真是仙女儿般的样貌。”
他说话时的眼睛还凝在沈栖忆脸上。
沈栖忆抬眸对着他的眼睛,浅笑道:
“黎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个乡野丫头,哪能和天上的仙女相比。不过,我曾和师傅学过一点儿医术,我见大人脸色不大好,”她眯着眼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黎知县身后,“兴许……是与大人身后的那只无头鬼有关吧。”
她的神色严肃,黎知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的手指还形象地上下摆动,“它的手正搭在你的肩上。你是不是感觉左肩一阵酸痛,还有一丝凉气?”声音带着几丝阴冷。
黎知县咽了咽口水,眼睛瞪得溜圆,一动不敢动,被唬住了。
沈栖忆见他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脖颈,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只是与大人开个玩笑。大人难不成真得相信这世上有鬼怪?”
“自……自然不信的。”黎知县嘴角僵住,衣袖擦了擦汗水,不敢再看对面那位女子,又不敢看那位“活阎王”的脸,只能局促不安地盯着桌上的茶水。
“黎大人,我听闻,你特别喜欢去京城的红梅坊,三天两头就往那儿跑。那你可知,那红梅坊近日,死了一个舞姬,还被人砍去了头。”萧既回抿了口茶水,是上好的碧螺春,味道的确不错。
“砰!”茶杯掉到地上,满地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