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的朝朝暮暮》叙月迟

5、第 5 章

　　年美看着面前这个白发苍苍关心自己的老人，完全没办法将生她的那个女人和眼前的外婆联系起来。

　　“阿美，好……好点没有？”

　　外婆有点眼疾，一直在比划着问她的伤口好点没有。

　　年美抬手摸了摸右边的额头，那里包扎着白色绷带，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血痂。

　　年美有些恍惚，一个多星期前的一幕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在眼前。

　　那一天晚上，那对狗男女又上演着争吵戏码，年美习以为常地在房间里躲着，不曾想外面越吵越厉害，最后乒乒乓乓一阵打砸后，她听到她妈那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原本打算不理的年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门，然后看到了这辈子最真实暴力的场面——

　　她爸将她妈按在地上，双手狠狠地掐着脖子，她妈双手扣着那双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双腿在地上胡乱地蹬着，眼看求救声越来越虚弱，蹬着的腿也有些无力后，大脑一片空白的年美反应过来，顺手抄起了旁边的拖把朝着她爸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她成功激怒她爸那个人渣，然后也成功地被拍飞，撞上了旁边的墙角。

　　忍着剧痛爬到小卖部给舅舅打了电话，这才捡回一条小命。

　　她也没脸再去学校参加期末考，连好好和自己最好的朋友道别都没来得及。

　　年美想着，她的同桌兼好友，肯定又考了第一名吧。

　　“吃点鸡汤，补补。”

　　年美的思绪回到眼前，外婆又指了指剩下的鸡汤，让她补补，那是为了让她养伤恢复专门给她炖的。

　　年美有些愧疚，外婆总共也没几只鸡，平时都是养着生蛋拿去卖的，结果让她给霍霍了一只，鸡蛋也吃了不少。

　　她不能继续再呆下去啦。

　　……

　　朱老师万万没想到，在过了一个暑假之后，她会同时失去两个同学。

　　黎葭写给朱老师的感谢信，是在开学前一天寄到的，等朱老师和校长赶到她家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家里了。

　　朱老师和校长痛心疾首。

　　“黎葭妈妈，黎葭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难道你们就这么忍心她放弃了吗？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跟学校说，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是能度过去的。这样吧，我给这孩子先报上名，学费给她免了，你们把她喊回来吧。”

　　黎葭妈妈抹着泪，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哪，她只给我们留了话，说是安顿好就会联系我们，哎……也怪我们，本来都瞒得好好的，过年时她爸突然就晕倒了，去了医院，瞒不住了，这孩子知道后，怎么也不同意再继续上学了。”

　　“这……”一旁的校长听完，只能无奈叹气。

　　朱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执教四五年了，这种情况并非第一次发生，这其中，能劝回来的孩子，大概十个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沉默半晌，朱老师只得道：“黎葭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她也不是贸然做出的决定，既然这样，那就尊重她的选择吧，但是名我还是先给她报上了，如果她后悔了，或者后续你们劝回来了，学校随时欢迎她回来继续上学。”

　　黎葭妈妈哽咽：“谢谢朱老师，你们真的太好了，感谢你们之前对我们黎葭的照顾。”

　　黎葭爸爸诊断的是肿瘤疾病，尽管车水杯薪，朱老师和校长临走前还是放了几百块钱，希望能让这个贫穷的家庭过得稍微好一点点。

　　……

　　对于那个没给过自己多少欢乐的家，年美是压根不想回去了，但她又很想再见见黎葭，最后掏了掏口袋，一分钱没有。

　　没钱就买不到车票，也没办法回去，年美只得问舅舅借点钱，顺便把自己不打算上学的决定告诉舅舅。

　　其实因为她妈从小很少回来这个家，她和外婆家这边并不是很亲，舅舅和姨妈们甚至不太喜欢她们这一家。

　　只因为外面传的，年美妈妈年轻时，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她现在的爸爸，就是当年这样认识的她妈，两人的婚姻，还是先上车后补票的。

　　换句话说，年美只是个意外，促成他们结婚的一个意外，再加上还是个女孩儿，所以一出生，特别不受待见，尤其她奶奶。

　　听说差点将她掐死。

　　这些都是别人嘴里流传出来的，具体如何，年美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过奶奶确实很讨厌她。

　　“阿美，你舅妈有个远房亲戚，在你们那边市里打工，听说现在正缺人手，你可以去试试，我可以让你舅妈给你介绍。”

　　舅舅听闻她不打算上学，并没有什么波澜，反而给她提供了这么一条信息。

　　年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舅妈抽空给那边打工的亲戚打了电话，八月初，年美拎着个小包，坐上了回椒县所在市里的车。

　　身上的钱都是两个舅舅看她可怜凑着借的，外加外婆自己卖鸡蛋和一些土货积攒的零钱，年美虽然很想念黎葭，最终还是决定先跟着那位舅妈的远房亲戚打工攒点钱再说，说不定到时候还能给黎葭送个生日礼物什么的。

　　那边说是做得好的话，最高能领450一个月的工资。

　　这么想着，她心里就雀跃期待起来

　　年美手里捏着纸条，根据上面的地址提示，下了火车坐上了一趟去城郊的公交，公交车在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马路上颠了约莫40多分钟后，在一个小卖部的站点停下。

　　年美捏着纸条去问小卖部的老板：“这位叔叔，请问利鑫饮料厂往哪儿走啊？”

　　老板摇了摇手里那把破了洞的扇子，将视线从电视上移到年美身上，不禁嘀咕：“又来一个？”随即抬手往左后方指了指，“顺着这条路往里走，右转就是……”

　　“谢谢叔叔！”

　　年美答谢完，立马拎着包顺着老板指的路走去，走了大约三百米左右，来到一个岔路口，再右转，就看到几栋合围而建的三层高的平房，外边院子旁边，有三棵绿油油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上面的知了声响彻天际。

　　这得多吵啊！

　　年美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刚刚靠近，犬吠声立马炸起，年美被吓得差点拔腿就往回跑，然后听到有人喝止的声音。

　　“你找谁啊？”

　　问话的是个肚皮微微隆起的中年男性，看着穿得不错，像是老板的样子。

　　“您好，我是来这里打工的，有个叫郑丹丹的姐姐介绍的。”

　　“哦，这样啊，你等下，我让人叫她出来。”随即中年男人进去了一会儿后，再出来时，背后跟着个矮矮胖胖的女生，看起来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

　　“你是……年美？”

　　年美赶紧点头，上前打招呼：“丹丹姐好。”

　　郑丹丹显得也很开心，赶紧跟旁边的中年男人介绍：“老板，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小姑娘，是我姑姑的侄女，很能干。”

　　那老板打量了下年美，点了点头：“行吧，先去安顿好，然后熟悉熟悉环境，先做几天看看。”

　　辞别老板，年美跟着郑丹丹从正门进去，里面是个四方形院子，中间还有个椭圆形的池子，池子里种着几株荷花。

　　“咱们的宿舍在二楼，可以做饭的，一楼是男的住。”

　　郑丹丹一边介绍着，带着她绕过池子，来到右手边那栋三层的平房，往上爬楼梯。

　　“丹丹姐，我们人很多吗？”

　　“不多，总共也就十来个人左右，这两年生意还挺好的，老板打算扩招了，咱们这儿工资不高，但好在稳定，吃的也还行，可以自己做饭，也可以跟着老板和老板娘吃，饭也是老板他们自己人做的。”

　　郑丹丹一口气将情况介绍完，最后说：“前阵子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来了呢，好像和你一样也是不上学了来的，没准你们俩还能玩到一起去。”

　　郑丹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没上过学，不识字。”

　　目前为止，这位叫做郑丹丹的女生给年美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她出言安慰道：“其实我上了跟没上一样，成绩特别差。”

　　“哦，说到这个，那个新来的小姑娘，好像很努力呢，我听和她住一起的说，她晚上加完班都还要看书，早上也早早的起来学习，就跟在学校一样，应该是个很爱学习的姑娘，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上了。”

　　年美沉默了小半晌，最后说：“可能是穷吧……也可能是父母不想让她继续上学了，毕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会在女儿身上浪费金钱呢。”

　　这是她爷奶和爸妈便经常对她说的话。

　　正说话间，两人来到203门号前。

　　“到了。”郑丹丹说，“我之前的室友不干了，所以就你跟我两个人住着。”

　　“丹丹姐，谢谢你。”

　　“跟我就别客气，把我当你姐就成，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要是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郑丹丹对眼前这个声音长相都很甜美的小妹妹印象很好，所以不由得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年美抱拳：“丹丹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从今往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她这武侠片里的动作，惹得郑丹丹哈哈大笑起来。

　　正笑着，有人从窗户外面路过，那人似乎还在低头看着什么，年美觉得这身影颇为熟悉。

　　郑丹丹等人走过去后，小声说：“就是她，你看见没有，她走路都在低头看书呢。”

　　她话没说完，年美已经冲到了门口，往人离开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道非常熟悉的身影。

　　这……缘分？

　　不，她希望这是幻觉，这他妈算什么缘分，猿粪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