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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荆棘丛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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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汽水瓶放进回收箱被碰撞的叮当作响,瓶底还有些剩余的气泡。 伞已经被竹祁潋收了起来,黎姒年站在他旁边低着头专注的玩着掌心那只狗尾巴草编的兔子。 “竹祁潋,暑假过后你就会回黎城去吗?” “大概不会,我是来这里养病的也会在这里上学,再说你知道的我爸妈也不待见我。” 提起家庭,竹祁潋还是痛,他明明已经尽量装作不在意了为什么还是痛。 “嗯……你别难过呀,以后我外婆也是你外婆!我外婆她可喜欢你了!” “哦?那怎么说我也有疼我的家人了?” “对呀对呀!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半夜躲他家门口吓他!反正我皮肤黑好藏嘿嘿!” “黎姒年,不要拿自己的痛处开玩笑。” 黎姒年又怔住了,在她的设想里竹祁潋不应该和她一起笑吗?不应该是默认了她黑吗? “黎姒年,我也可以保护你,我说过的。肤色并不能决定什么,重要的是你,是你的感受和情绪。” 草兔子顺着她的指缝滑落在地。 “可是……可是你不是应该和他们一样笑吗……?” “可我不是,我痛恨打着玩笑名义去揭别人伤疤的人,这就是坏,坏到顶了。” 可他不是。 这句话再次劈开了黎姒年内心因为容貌焦虑和肤色焦虑产生的黑暗,透进来一缕缕暖光。 “我……我也讨厌。” 黎姒年俯身捡起那只草兔子牢牢握在手心。 “我知道你不敢拒绝没来由的恶意,你怕换来更多的恶意,这并不是你的错啊是他们蹬鼻子上脸。以后,有我在,谁对你有恶意我就加倍还给他。” 黎姒年握着草兔子发呆。 “走了,你不是要回去编草兔子吗?” 他俯身弹了弹黎姒年的额头。 她这才回神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回走,鼻尖萦绕着竹祁潋身上的皂角香和若有似无的松子糖的甜腻,想来是上午吃糖时蹭到了。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片竹林。 “小心,竹叶尖锐。” 竹祁潋拉着一根竹枝防止打到黎姒年让她先过。 出了竹林眼前是一方莲池,淡粉色的莲花静静立着池中,偶尔有一两片花瓣掉落在池水中泛起小小的涟漪,还有几株刚冒芽的莲花正在努力向着天空生长。 “你像莲花。” 竹祁潋突然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 “周敦颐的《爱莲说》,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嗯?我知道啊。” 黎姒年还是不太懂他想说什么。 “莲花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生长,但这种环境并没有说让莲花长成不好的样子,反而莲花更加纯洁坚贞,你也是一样,在这里经受容貌焦虑和肤色焦虑的折磨也依然坚毅,挺拔。这种折磨是痛苦也是洗礼,痛苦让你不忘来时路,洗礼铸就了更加鲜活有力的你。” 黎姒年害羞了。 “那……那当然!我这纯洁的品质谁见了不喜欢?好了你都给我说自信了。” 她红着脸去戳手心里的草兔子。 “如果我的话能让你变得自信,那么我很愿意一遍遍的告诉你同时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可以让你变得自信的机会。” 黎姒年害羞的红着脸转身就走。 “好了好了回家了,等会外婆该急了。” 竹祁潋笑着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红透的耳尖和紧绷的肩线。 大黄早早的就在小院子门口候着等他们回家了,黎外婆拿着水桶在花园里浇菜。 “黎外婆,我来。” 竹祁潋上前一步接过了黎外婆手中的水瓢学着她的样子一瓢又一瓢将晶莹的水洒向菜畦激起几只藏在菜叶底下的小虫子,脚边鼹鼠打的洞口泥土还泛着湿润的光泽。 黎姒年和大黄坐在小凳上择菜,偶尔哼两句小调。 一派祥和。 黎外婆又去给他们切西瓜了,竹祁潋放下水瓢回了放进反锁上门从行李箱里拿出他在黎城开的药,心病也得吃药。 他就着温水把药片吞了下去,还是一如既往的苦。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竹祁潋有要保护的人了。 靠山也要有个好身体好状态才靠得住。 黎外婆在外头吆喝他们吃西瓜了。 “竹祁潋!快来吃西瓜!自家种的可甜了不甜包赔!” 他无奈的摇摇头拉开门走了出去拿着西瓜和她蹲在小院子门口吃,黎外婆一脸慈爱的看着他们。 晚饭时黎姒年要帮外婆生火,被他推了出去。 “我来,你去和大黄玩。” 黎姒年还有些发懵下意识应了。 “哎,好。” 生火的过程比他想的还要简单,火焰“噌”一声升了起来,他用烧火钳把柴架起来好让火更旺些,黎外婆时不时喊他把火再烧大点。 他看着眼前赤橙的火焰,心思不自觉飘回了黎城,要是冬天能和爸爸妈妈一起坐着烤火,沏一壶碧螺春再烤几个橘子。 就好了。 暮色四合之下,他的眼神逐渐放空,屋外黎姒年和大黄的玩闹声被隔得很远,黎外婆手上的锅铲蹭到锅底发出的声响也没让他回神。 突然下雨了,雨滴打在屋后的竹叶和屋顶上发出簌簌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雨滴和泥土的味道。成串的雨滴滴在门口的青石板阶梯上,让石阶上的青苔更显生机,而此刻厨房里的烟火气,外面的雨滴融合在一起奇异的和谐。 直到黎姒年抱着收回来的衣服急急忙忙跑进来,衣角扫过他的脸颊带着洗衣粉的味道。 他才猛然回神。 “外婆外婆!我想出去踩水!竹祁潋你去吗?” 黎姒年抱着衣服兴奋的问黎外婆,身边的大黄也使劲摇着尾巴显然也要同行。 “你这丫头急急忙忙,先把衣服放下再去也不迟啊,你们悠着点!青石板滑!” 黎外婆放下锅铲拿围裙擦了擦手。 黎外婆话音刚落黎姒年就拉着竹祁潋带着大黄冲进了雨幕。 在雨中的黎姒年格外兴奋拉着竹祁潋直蹦。 “竹祁潋竹祁潋!你看是不是特别好玩!” 雨水早已打湿她的头发,衣服。脸上的雨水滑下顺着脖颈流入衣领暖融融的,可她脸上的笑容竟比雨后天晴的彩虹还要澄澈明朗。 “好玩,那边有个水坑可以去踩。” 黎姒年欢呼一声带着大黄就冲进了水坑。 竹祁潋靠在墙上,雨水淋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但他不想回去,就想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看着她踩水坑看着她被雨水洗礼,看着她笑的模样哭的模样。 他想参与到黎姒年的成长中,不是以恋人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守护者的身份。 至于恋人的身份等他长大了能给她足够的经济支持和情绪价值后,他才有资格去提。 现在,他只想看着眼前的一人一狗,在雨幕里在水坑里肆意欢笑,泥点子溅在脸上也没关系,拖鞋卡脚上了也没关系。 只要是她,就好,就很好。 雨停的时候远处也传来黎外婆的吆喝声喊他们回去吃晚饭了。 小院子里溢满了饭菜香,黎姒年已经换了干衣服吹干了头发坐在了石桌前黎外婆正笑着替她梳理头发。 竹祁潋擦着头发从房间里出来,黎外婆笑着招呼他。 “来,小竹子,外婆给你也梳梳。” 他依言走过去坐在石凳上,黎外婆手中的象牙梳轻轻梳理着他乌黑细软的头发。 “嗯小竹子这头发真不错,以后在这小院里啊,外婆就负责把你们俩养的白白胖胖的!” 黎姒年也凑过来。 “外婆你给我养成小猪了怎么办啊?” 黎外婆腾出手揉了揉她的脸。 “傻丫头,外婆肯定是给你穿上小衣服小鞋子把你好好的养着啊,下次见着外婆记得哼唧两声外婆就知道是我们年年啦!” 竹祁潋真的没绷住,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石桌上晕开一片痕迹。 原来亲眼看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会难过的流眼泪,万家灯火有一盏好像是属于自己的又飘忽不定。 而他被困在中间,进一步就靠近了痛苦,退一步就远离了那盏可能属于过他的灯火。 黎外婆午后从黎姒年口中得知了竹祁潋的家庭,对于眼前这个小伙子她很心疼,又想起了当年小小的黎姒年也是这样哭着等着她来接自己。 她让竹祁潋发泄,给他梳头发的动作也愈发轻柔,大黄也依偎在他脚边毛茸茸的小身子贴着他。 黎姒年默默的把纸巾推到他面前,把盘子里那颗最大的肉丸子夹到了他碗里,又把下午在小卖部买的辣条塞他手里。 “我是不是……是不是……特别不坚强?莫名其妙的就哭……哭了。” 竹祁潋抽噎着问。 “谁定义了坚强的标准?” 黎姒年突然反问。 这下轮到竹祁潋怔住了。 “没有人定义了坚强的标准,坚强也没有所谓的标准,哭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年年说得对,外婆啊不懂你们年轻人,但外婆看到你们哭你们不开心我就心疼,这坚强不坚强的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你这心里这口气得出来,得吐出来。不然就该淤积了,坚不坚强谁说了都不算,得小竹子你啊,自己说了才算,往后啊,这里啊就是你的家,外婆就是你亲外婆,你爹妈不疼你,外婆疼。” “竹祁潋,你像竹子。” “风吹不倒雨刮不倒永远挺立在这天地间。”
黎外婆梳完他这边的头发又给他梳另一边的。 此刻,万家灯火中有人固执的拨开了一切浓雾一切荆棘,站在他面前,带他回家。 竹祁潋突然也不怕了,他的靠山在这一刻也悄然而至。 “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有什么事都先吃饭。” 黎姒年轻声说,黎外婆也梳完了头发去放梳子了。 他低着头大口扒着饭,眼泪的咸混着肉丸子的香,熏的他眼泪压根止不住。晚风吹起他的额发,扬起又落下,虎口被筷子抵的发疼可他没松手。 眼泪拌饭再也不会苦了,这座小院子在,竹祁潋的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