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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金国小王爷vs白驼山庄少主 (19) ...

  •   太阳落山了。

      一人高的青石砖墙上,两只猫儿正剑拔弩张。

      它们弓着背,脊毛耸立,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

      平日里用来装可怜、向人类讨食时显得圆溜溜的无辜眼睛,此刻瞳孔紧缩成一条危险的细线,里面只剩下最原始的兽性和掠夺。

      灼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这一触即发的“战争”。

      就在两只猫后腿蹬地,即将扑向对方的刹那——

      “嘎吱”一声,灶房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不仅吸引了灼华的目光,也瞬间打断了两只小兽蓄势待发的决斗。

      它们像是被惊雷劈中,浑身毛发炸开,发出一声拖得又长又凄厉的尖叫,随即化作两道迅捷的影子,慌不择路地窜下墙头,消失在不远处深巷的阴影里,无影无踪。

      院中霎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夕阳无声流淌。

      灼华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素色布裙,此刻被夕阳的余晖浸染,仿佛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胭脂色。乌黑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样式简洁的白玉荷花簪,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饰物。然而,即便是这般素净的打扮,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那是一种浑然天成、无需雕琢的光彩。

      端着刚做好的简单饭菜从灶房里走出来的荣嫂,看见院中那托腮静坐的女子,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脚步还是不由得一顿,险些又被那顾盼生辉的侧影晃了神。

      荣嫂是住在隔了一条街的寡妇,独自拉扯着一个十三岁的儿子。家境算不上赤贫,但为了供孩子继续念书,将来能有个出息,她不得不出来寻些活计补贴家用。

      也是运气,约莫一月前,这条巷子最深处的这户小院租了出去,新来的主家是一对容貌极出众的年轻夫妻。虽然两人穿着朴素,与寻常百姓无异,但那股子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绝非池中之物。

      荣嫂当时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惴惴不安地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佣。没想到竟真的被留下了,工钱给得也厚道。她只需每日过来做些清扫、浆洗的杂活,再负责做午、晚两顿饭,一月便能领到三贯大钱,这在她看来已是极好的差事。而且这对小夫妻,容貌登对不说,感情更是好得蜜里调油,真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她心里暗叹一声,这杨夫人,真是她这辈子见过顶顶好看的人儿了,比年画上的仙女还要标致几分。

      “夫人,用饭了。”

      好不容易把目光从主家夫人身上移开,荣嫂收敛心神,手脚麻利地将几碟清爽的小菜并一碗米饭搁在院中的石桌上,又想起男主人的嘱咐,又道:

      “公子出门前曾特意交代我,若是他今日回来得迟了,叫夫人您不必等他,自个儿先用饭便是。”

      “知道了。”

      灼华闻言,转过头,对着荣嫂浅浅一笑,顺口应道。

      顺手将石桌上摊开着的一本书册轻轻合上,移到远离饭菜的干净处,免得沾染上油污。

      那是一本诗集杂选,书页微卷。

      里面收录的多是一些乍看之下辞藻晦涩、意境飘渺,并不容易立刻读懂的诗句。但不知为何,在某些特定的心境、又或是时刻,那些字句会忽然从心底浮现,带来一种玄之又玄的、难以言喻的意会。

      “荣嫂也早些归家吧,家里孩子该等急了。”

      “哎,我这就回去,夫人慢用。”

      干净利落的收拾好,荣嫂见没别的事,便满脸堆笑地出了院子。

      随着木门被掩上,只留下灼华一人在渐渐沉落的暮色与渐起的饭菜香气中。

      她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手边那本诗集,脑子里胡乱想着,此时若换作是个文采出众的才女,面对这般景况,只怕就要即景生情,当场吟诵或写下一首酸溜溜的诗词,来抒发一下心中那点郁气了。

      毕竟,杨康已经连续好几日晚归了。

      人与人实在是不同。

      她当初在他的挽留下,心一软,留在了这处临时租赁的小院。

      杨康一开始也确实收敛了所有锋芒,像个最寻常的平民男子,陪在她身边,安稳了几日。但灼华并非毫无所觉,她时常能在不经意的一瞥间,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抹飞快隐去的、如同困兽般的不甘与焦躁。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那种立于人上、掌控权势、出人头地的渴望,早已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杨康的骨血里,是他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一部分。

      他认下了“杨”这个姓氏,但灼华知道,他骨子里并不认命。

      杨康绝不甘心——就此沦为一个籍籍无名、庸碌一生的市井小民。

      她拿起筷子,目光落在石桌的家常小菜上,一碟清炒时蔬,一碗笋干腊肉汤,一碟切开的咸鸭蛋。

      饭菜是温热的,散发着朴素的香气。

      灼华举箸不定。

      灼华叹气。

      最终,灼华埋头苦吃。

      管他的呢……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既然想不明白,也阻止不了,那便索性不想了。

      男人出门去折腾,去追寻他放不下的东西,她只要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负责……

      嗯,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半夜。

      烛火摇曳。

      灼华趴在桌边,被细微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晚归的男人正背对着她,动作极轻地掩上卧房的门,似乎不想惊扰她的睡眠。

      杨康回过头,恰好对上她惺忪睁开的双眼,动作一顿,心知是自己吵醒了她。

      “吵醒你了?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缓步走近。

      男人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靠近,发尾还蕴着湿意,随意披散的内衫衣领被沾湿,微微敞开着,露出线条流畅而结实的胸膛。水珠顺着锁骨往下滚动,随即隐入到望不到的阴影深处。

      他语气温和,姿态看似放松随意,但灼华敏锐的感官还是捕捉到了——在他平淡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被水汽和夜风洗刷过却仍未完全散尽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略一皱眉,心头掠过一丝阴霾,但很快便将这异样掩去,没有表露分毫。

      见他开口道歉,灼华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无妨”,就被一阵“哔哔啵啵”的细微杂音打断。

      她侧首望去,只见一只不知从何处飞入的小虫,正绕着桌角的琉璃灯盏执着地上下翻飞,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层透明的罩壁,试图扑向罩内温暖却致命的火焰,即使火光被拢住,它的执着也毫不减退。

      杨康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只冥顽不灵、近乎自毁般的小虫。

      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某种冷峭意味的哂笑,随即俯身,轻轻一口吹熄了烛火。

      瞬间,暖融的光晕褪去,清冷的月光如同水银般,毫无阻碍地从窗棂侵泄而入,迅速照亮了略显昏暗的卧房,也清晰地勾勒出男人褪去温和伪装后,显得有些冷峻的眉眼轮廓。

      “安置吧,娘子。” 他低声说道,声音在寂静的月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好。”

      灼华轻声应道,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伸出双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他的肩颈。

      她主动凑近,在那双即使在月光下也依旧锐利、却唯独在望向她时会不自觉柔和几分的眼眸上,轻轻地、如同蝶栖花蕊般印下一个吻。她能感觉到,自己唇下那极薄的眼睑微微颤动,其下的眼球不住地转动,仿佛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热情所触动,又像是在压抑着翻涌的暗流。

      男人深色的眼眸瞬间幽暗了几分,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其中翻涌的欲望几乎要破眶而出。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直紧绷的克制终于土崩瓦解。

      杨康不再忍耐,手臂骤然收紧,将怀中温软的心爱女人一把打横抱起,步伐稳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快速向着床榻走去。

      灼华温顺地依偎在他坚实有力的胸前,侧耳细听,能清晰地听到他那失了平稳节奏、乱了章法的心跳声,一下下,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也敲在她的心上。

      夜风悄然从微开的窗边溜入,带来庭院中木樨花浓郁、持久、且甜美到近乎极致的香气。

      这是一个充满了旖旎与迷离的月夜。

      ......

      俗话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但又有人言: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灼华几乎要习惯了这处小院的宁静,以为日子或许就能这样安稳地过下去时,意外终究还是如同蛰伏的毒蛇,骤然亮出了獠牙。

      院门被不疾不徐地敲响,灼华心头莫名一跳。

      她放下手中正在糊着的纸鸢,走到院门前,拉开了门闩。

      虽然她心中早已隐隐有所预感,但当真切地看见门外那个倚墙而立、一身白衣、摇着折扇,笑容慵懒中透着邪气的男子时,她脸上的笑意还是瞬间褪去,只剩下戒备。

      来人正是白驼山庄少主,欧阳克。

      “怎么是你?”灼华反手就要将门重重关上。

      欧阳克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反应,动作迅捷地伸出一只脚,精准地卡住了即将合拢的门缝,同时一只手也抵上了门板。

      他力道不小,灼华一时竟未能撼动分毫。

      对上那双毫不掩饰嫌弃与厌恶的明眸,欧阳克脸上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但很快,笑容又重新扬起,只是那双桃花眼里,兴味之下翻涌的是毫不掩饰的恶念与势在必得。

      他无视灼华的冷脸,语气依旧保持着那令人作呕的虚伪风度:“多日不见,不知穆姑娘别来无恙?在下对姑娘可是朝思暮想,寝食难安。之前种种,或许有些唐突冒犯,但那皆是因为对姑娘情根深种,一时情难自禁所致……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

      “滚开!”灼华听得嘴角抽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姑娘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欧阳克对她的怒斥不以为意,反而“唰”地一声合上折扇,用扇骨轻敲掌心,语气忽然一转,“在下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纠缠姑娘,而是……特意来告知姑娘一个消息。”

      你会这么好心?

      灼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心中警铃大作,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戒备。

      她正想不管不顾地用力踩上他抵着门的脚,好叫他知难而退——

      却听见欧阳克不紧不慢地重新展扇,动作优雅地轻摇了两下,仿佛在宣布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然而吐露出的话语却如同淬毒的冰锥:

      “杨公子中了奇毒……啧啧,只怕……命不久矣。”他猛地抬头,紧紧盯住灼华的眼睛,直白地道:“他就要死了。”

      “……”

      灼华抵住门板的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松。

      她嘴唇嗫嚅:“好好儿的......怎么会?”

      “你还不知道吧,他和完颜洪烈又搅合到一起去了,呵呵。”欧阳克语带讽刺,“为了替他抢夺‘武穆遗书’,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真真是个大孝子!”

      他自然略过了自己和杨康的合作不提,更不会细说那毒本是来自他的叔叔欧阳锋。

      他们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私下龌龊更是不少,如今杨康要死,他不在旁边拍手叫好就已不错,哪可能会再出手相救。

      只是......最后,他忽然有了新的想法——要是这杨康死了......那人会后悔之前没有答应他的吗?

      抱着这样的期待,他第一时间就来了这处小院。

      只是,如今光瞧灼华这失魂落魄,浑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还是让他心头一颤。

      欧阳克觉得自己应该是嫉妒的、愤怒,又或者是沮丧?

      不过最终,他也只是哂笑一下,就再度恢复了那幅浑然不在意的笑容。

      “你要是想见他最后的一面的话,就随我来吧......”说着,便干脆扭头走了。

      “......”此时,灼华已经说不出话来,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她只能强撑着发软的双脚,一咬牙,踉跄着追了出去。

      罡风兀地撕破青空。

      石桌上,尚未完工的纸鸢匆匆掷地,木扉斜开无人问。

      落花成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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