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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金国小王爷vs白驼山庄少主(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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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铁心和灼华刚走出程府,就遇到了‘正巧’出门的程三公子。
两人刚跨过门槛,只听身后传来一道清朗带笑的声音:
“穆先生,穆姑娘,请留步。”
两人回头,只见程家三公子程天傲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正摇着一把玉骨纸扇,步履从容地走近。
他换了一身宝蓝色暗纹直裰,更显得身姿挺拔,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一派温文儒雅的世家公子模样。
“不知二位欲往何处?”
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偶然遇见,随口一问。
杨铁心心中警惕,面上却不显,恭敬答道:“劳三公子动问,我们打算先回暂住的客栈收拾行李,明日再……”
话未说完,就被身边人轻轻扯了扯袖子打断了。
灼华早晨只在客栈吃了一碗白粥和半碟没什么油水的咸菜疙瘩,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她抱着义父的胳膊小幅度的晃了晃,仰起脸,一双如水明眸眼巴巴地望着杨铁心,声音带着点儿委屈的软糯:“爹,我饿了……走不动了……”
那模样,可怜又可爱,任谁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机会来了!
程天傲闻言,眼睛倏地一亮,立刻接口,语气愈发殷勤热络:“原来如此!是在下疏忽了,竟让穆姑娘空着肚子等候。若二位不嫌弃,不妨与在下同行?不远处正好便是这大兴府最有名的酒楼樊楼。”
他手中折扇轻点不远处一座飞檐斗拱、气派非凡的三层楼阁,继续推介:
“据传他家掌厨的祖上,曾是南边宋廷御膳房里出来的老师傅,做得一手极地道的淮扬菜与汴京风味,在这北地可是独一份。二位初至中都,正该尝尝鲜,也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还望赏脸。”
杨铁心眉头微蹙,本能地就想婉拒。与这位心思难测的程三公子同桌而食,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担心席间言多必失,更怕他这花容月貌的义女引人注目。
可他刚一张口,眼角余光就瞥见灼华那双眸子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里面写满了“想去”“想吃”的渴望,小手下意识地还揪着他的衣袖,仿佛他若拒绝,下一秒就能立马红了眼眶。
想到孩子跟着自己一路风餐露宿,确实没吃过几顿好的……杨铁心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心底莫名生出一丝亏欠感。
瞧把孩子馋的……他暗叹一声。
“……如此,便叨扰三公子了。”杨铁心最终只能点头应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程天傲脸上笑容更盛,侧身优雅地一引:“穆先生、穆姑娘,请!”
一踏入樊楼,便是另一番天地。
楼内装饰典雅奢华,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酒香菜香与淡淡的檀香气。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皆是些有头有脸的富商豪客与官面上的人物。
穆家父女一身朴素布衣,置身于此,显得格格不入,引得不少目光暗自打量。
然而,当那些目光落在灼华那张即便不施粉黛也难掩绝色的脸上时,又纷纷化为惊艳与探究。
杨铁心越发觉得不自在,灼华却浑然不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她的全副心神,早已被跑堂伙计端过的一盘盘珍馐美馔吸引了去。
晶莹红亮的东坡肉!想吃!
香气奇特的蟹酿橙!想吃!
汤汁奶白的烩鱼肚!想吃!
还有那金黄诱人、看似普通却香气浓郁的锅塌豆腐……唔,虽然有点素,但闻着就好吃!也想吃!
她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几乎要放出光来,毫不掩饰地盯着别桌的菜肴,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那副小馋猫的模样,与她惊人的美貌形成一种奇特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吸引力。
程天傲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笑意更深,心中更是笃定。
他娴熟地引着二人在一处雅致却不显逼仄的临窗位置坐下,对殷勤候立的伙计吩咐道:“将你们楼里的招牌菜都上一份来。再要一壶上好的梨花白。”
“好嘞!公子您稍候,马上就来!”伙计唱了个喏,脚步轻快地去了。
“等等......”
杨铁心伸手正欲婉拒,就见那小二哥肩头的帕子一甩,已然光速消失在楼梯间。
等再回过头来,程三公子正在为灼华倒茶。
那殷勤的模样堵得他,一口气在喉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
“三公子请。”
杨铁心举起面前那杯酒,向着程天傲微微一敬,随即不等对方回应,便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净利落,喉结滚动间,杯中之物已涓滴不剩。
那架势,不像是品酌美酒,倒像是军中豪饮,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爽快与刚猛,看得旁边扒饭的灼华都暗暗咋舌。
程天傲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沉稳内敛的穆先生竟有如此海量豪情,微微一怔,随即也不愿在佳人面前落了气势,朗声应道:
“请!”
说罢,他也仰起头,将杯中同样满溢的酒液一口灌入喉中。
梨花白虽算不得最烈的酒,但这般急饮下去,一股热辣之感仍是直冲而上,让他白皙的面皮瞬间泛起一层薄红,眼角也微微湿润。他缓了口气,望向对面面不改色、仿佛只是喝了一杯清水的杨铁心,不由真心叹道:
“……穆先生真是好酒量!”
“承让。”
杨铁心淡淡一笑,语气平和,并未多言。
这身酒量,并非天生。
当年牛家村惨案突逢,不仅义兄郭啸天当场殒命,连他那怀有身孕的妻子包惜弱,也与义嫂李萍一同被金兵掳走,生死不明。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岁月,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天地虽大,却再无归处。
他曾彻底消沉,每日里只与最劣质的烈酒浊酿为伴,浑浑噩噩,不知晨昏,只求一醉解千愁,哪怕醒来是更深的痛苦。那些粗劣烈酒早已将他的喉咙和肠胃磨练得异于常人,如今这樊楼精酿的梨花白,于他而言,却是温和得如同蜜水。
不过三杯酒下肚,原本面白如玉、风度翩翩的程三公子,面上已浮起明显的酡红,眼神也开始有些飘忽,显然酒意上涌。
杨铁心见状,一边状似随意地为程天傲斟酒,一边貌似闲聊般开口打探:
“我观三公子行止,身轻如燕,步稳如山,目光清亮凝而不散,必定也是身怀绝技之人。不知……师承何处名家?”
一旁正低头专心对付一块酥烂入味东坡肉的灼华,闻言立刻放缓了咀嚼的动作,一双耳朵悄悄竖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向交谈的两人,满是好奇。
不知是酒意醺然卸下了心防,还是觉得此事并无隐瞒必要,程天傲十分干脆地答道:“在下……不才,年少时心慕武学,曾有幸……拜入少林门下,习武多年……”
“咦,少林?”灼华听到这熟悉的名字,一时没忍住,惊讶地抬起头,脱口而出:“三公子,你原来是少林弟子呀?”
声音清亮悦耳,如同黄莺出谷,在这略显嘈杂的酒楼里格外清晰。
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称呼“三公子”,此刻听在已有七八分醉意的程天傲耳中,却仿佛带着钩子,酥酥麻麻,格外不同。
他迷迷瞪瞪地循声望去,醉眼朦胧中,只见那如明珠生辉、朝霞映雪般的美人正睁着一双清澈好奇的眸子望着自己。
周遭所有的喧嚣嘈杂仿佛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张娇艳不可方物的脸。
顿时,程天傲只觉得身子酥了半截,骨头都轻了几分,半响才反应过来,“正、正是!”
“咦,那你是和尚吗?”灼华望着程三公子那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浓密青丝,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剃头?”
这直白又天真的发问,像一盆冷水,稍稍浇醒了些醉意。下意识地运转内力,一股温热气流自丹田升起,迅速游走四肢百骸,将体内酒气逼出大半,眼中的迷蒙之色瞬时褪去不少。
他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地解释,生怕被这眼前佳人误会了去:
“穆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出家僧人,只是少林俗家弟子罢了。俗家弟子是带发修行,不必剃度,也……也是可以如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的。”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格外清晰,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灼华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杨铁心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之前那位冷漠高傲、惜字如金的程三公子,在自家义女面前,竟变得如此……殷勤甚至有些笨拙,全然一副情窦初开、急于表现的模样。
他心中百感交集,再看看身边已至适婚之龄、容貌愈发出挑的义女,暗叹一声:这世道,女子终究要有个归宿。若这程三公子真心相待,以他的家世、才貌,对念慈而言,倒也不失为一桩难得的好姻缘。
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免受流离之苦。
只是……这高门大户,规矩繁多,念慈这跳脱的性子,也不知能否适应?
此时一切言之过早……且再看一看吧。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席间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忽然,窗外传来喧天的锣鼓声与阵阵欢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街道上一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