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蜂之路》黑蓝色

92、没有交集的愿望

　　树洞外的寒意不断渗入，又同时被室内小火炉驱散，落在洞口的细碎雪花堆积，然后又化作倒映炉中火光的小镜子，隐约发亮。
　　看着那些不相关的景象，菲比努力压制被自家魔王哥哥示爱的惊恐，集中心神理智思考。

　　人心是肉做的，是容易摇摆的，和合得来的人朝夕相处，心中天秤太容易倾斜了。
　　动摇大约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看过未来的她，先自行选择了放弃，如此一来，便不必忐忑而心情随其起伏，便不会受伤。
　　然而，爱情需考虑的，并非只有跟随感受。

　　在新一壶茶咕噜噜被煮开、冒着烟气被倒入自己杯中那刻，菲比心中，其实便有了答案。
　　就好像，她喝这杯温暖芬芳的茶是真心想喝、雷克斯却只是陪伴、做做样子般，两人对于感情，也是类似的截然不同态度。

　　男女间感情是很复杂的，以她对雷克斯的了解，可以猜到这家伙想要的关系，明显与自己不同，至少现在是不同的。
　　菲比要的，是相守而深刻的稳定关系，雷克斯想要的，应该只是彼此好感、相伴相随与独占而已。
　　连朋友间都有想独占的喜爱，那种薄弱的偏爱，真不是往约会那方向发展的理由。

　　日后，当闪亮刺激的崭新路途出现在面前，菲比明白，雷克斯不会选择自己。
　　即便两人当下好似一心同体，也难有好结果。

　　现在就明白对彼此的期待悬殊，如果依然继续前行，不过是航向已知悲剧的终点罢了。
　　再来，感情这种东西一旦开始了、投入了，就牵牵扯扯再难断清。
　　菲比经历过那样分分合合的关系，并不想再重蹈覆辙。

　　从前的感情课里，她也向雷克斯解说过，爱情凋亡的无数种模样。
　　加上那家伙对未来的零碎预见，相信聪明绝顶的魔王哥哥踏出这步前，必定有所心理准备──对会被拒绝、或爱这种东西难有好结局的心里准备。

　　最后，不管预见里还是现在，菲比其实真没看过，那家伙因执着而眼红激动什么的，就连强行将她带走庇护那次，都是凉凉冷冷无比冷静模样，像台完美运转思考的机器。
　　同理，被她婉拒之于雷克斯，大约也会是个小事件，于他心上终将船过水无痕的小事件。

　　“雷克斯，你看见的琐碎未来里，应该也有追随那位的记忆吧？”
　　雷克斯了解菲比，仅仅这么句，便猜到她后头要说什么，他平静回应道：“看见了，我追随了妳的恩人。”

　　“主人的存在远远超越恩人，没有那位，我早就死在这乱世某个肮脏角落了。”
　　菲比垂眸看着，那在热腾腾茶水中绽放的干燥花草，它们呈现种不鲜艳、却抚慰人心的颜色。
　　轻轻啜了口，果然滋味正好，苦涩与芬芳在舌尖漫开，雷克斯就连泡茶都存在超越常人的天赋。

　　“那位是如此强大独特、之于我意义不凡，因此，若你依循预见追随那位，我也完全支持……”
　　“只是，妳希望伴侣能长留身边？”雷克斯打断了菲比的铺陈，一针见血指出。
　　“是的，我之前也跟你说过的，每个人性格不同，对恋人的期待也不同，对我这样怕寂寞依赖成性的爱哭鬼来说，远距离恋情就像酷刑一样。”

　　雷克斯将目光，投向枝桠编织而成的门扉外，好似在看外部落雪灰蒙景色，但菲比知道他在看的，是外面那多姿多采、又无限可能的新鲜世界。
　　魔王大人在思考，然而，不用等他想完，菲比就已经猜到答案。

　　还需要思索迟疑，就代表这份情感在雷克斯心中，排序并非那样靠前。
　　由此亦可明了，那样的情感，还是近似分血羁绊产生的独占欲多些。
　　举细靡遗如活过一次的预知，着实让菲比学会不少，有关人心的分析。

　　“我未来还是会追随那位，但即使我们不是情人，还是会时常回来见妳。”
　　本以为，雷克斯仅会坦荡承认他将选择那条路途，却没想到这家伙给出的回答，还包含了对她的承诺。
　　这样的结果，之于菲比已经非常足够。

　　雷克斯浅灰剔透见底的眸子上，倒映着外头飘摇流动雪片光影，神态不似菲比猜测的期盼未来，更多的竟然是留恋，对当下生活的留恋。
　　看来不论是分血羁绊，还是这漫长时间的相伴，都在这位魔王心中留下了温度。

　　“我与盟友所在之处，永远都是你的家，永远欢迎你回来。”
　　菲比将脑袋靠上雷克斯肩头，嘴角勾起满足的笑。
　　是呀，雷克斯不再执着于“约会”往恋人关系发展、看清他真正想要的道路，之于两人与大家，都是最好的结局了。

　　树洞看出去的景象，就像幅变动的绝美画作，因风雪变大而逐渐变深的底色，大片坠落雪花被树洞内灯火照亮、与这夜色形成更鲜明对比，而人间灯火在昏暗中盏盏亮起。
　　静谧安稳的相伴时光里，他们一起做出双方都认同的决定，好似一如既往。
　　但往后的雷克斯想起这时刻，却只感觉到追悔莫及。

　　看见的未来太过零碎，让他错判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以致，让他在与菲比最亲近的时光里，错过了与她相恋的最佳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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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晓了所见未来是异能而非亲身经历，菲比很快约来了黛娜，与之促膝长谈。
　　同样加密的会议空间，同样豪华的咸甜茶点，只属于两位魔女午茶时间，黛娜啃了口糖粒炸甜甜圈，听菲比说不到几句，就惊的忘了咀嚼。

　　“怎么可能？那些未来怎么可能只是异能？”
　　“妳也这样想吧？所有感官都很真实，可是若细细回想会发现，还真的有些空白缺损的记忆。”
　　“……真的吗？”刚刚得到消息的黛娜，明显难以置信，但基于对菲比的信任，还是道：“我回去再认真想想。”
　　“最奇怪的，还是穿越时空当下的状况，我进入了个传送门，可是若是预知异能，那本以为将我送回过去的传送门，又是什么呢？”
　　“我从前记忆的最后，也是进入了主子的传送门……”

　　两人望着彼此努力回想，都猜不透是什么状况。
　　从已知预知为异能这事回推，现在想来，传送门更像是个断点，是预知异能的极限，而这能力又是主人给的，难道，是主人为了节省力量，让他们所见只到那时吗？
　　好像有点合理，又好像哪里不对。

　　“妳问主人了吗？他愿意解答？”
　　摇摇头，满嘴奶油泡芙的菲比，摀着嘴模糊回答：“只梭了是预猪异能没错，七他的，偶感觉主人不想回大。”
　　“这样啊……”

　　已读不回是主人常做的事情，每当遇见不想讨论的事务，就不会作出任何答复，菲比与黛娜都很习惯这个做法了。
　　“唉，至少知道的确是预知异能，而非穿越时空。”没有被拒答的失望，菲比倒是有些开心真的是预知异能，因为异能是有机会提升的，这样就有更多的可能。
　　“都是预知异能，怎么我们仅能看见单一未来呢？”
　　“为了节省力量？”

　　两人猜测了数分钟，不约而同陷入沉默，开始喝已握在手中许久的饮料，那都已经凉掉的酸甜水果茶，稍微抚慰了满心困惑的两位魔女。
　　他们都知道，这件事讨论得差不多了，有些未知再想都是徒劳，因此不约而同将注意力移往其他地方──菲比移往奶酪马铃薯，而黛娜则移往新话题。

　　“话说，妳跟雷克斯到底怎么回事？”
　　黛娜有双晶透的优雅橄榄绿色眼睛，此时菲比，却只敢看着手中软呼呼马铃薯与黄澄澄奶酪，心想黛娜人手明明这么少，到底为何消息如此灵通，并故作镇定道：“和平时一样不是吗？为何这么问？”
　　“少来，我虽不熟悉雷克斯，但我了解妳呀，傻子，妳开始与他稍微保持距离了，不是吗？”

　　菲比望天，知道黛娜先前没少揶揄自己与雷克斯的“假兄妹关系”，并预言他俩迟早有天需要改变，不是变情人就是疏远，总归这种怪异的假手足相处，无法长久。
　　还真的被说中，明明预知里黛娜仅醉心药学与复仇，到底哪学来的两性观察力。
　　她就不懂。

　　“知道妳跟那魔王在预知里关系不错，趁他觉醒前收族这疯狂决定，已吓坏老人家我，后来发现妳俩常常黏的像双胞胎，更让我辗转难眠。”
　　托腮以不雅卧姿横躺在沙发上，如今仅十五岁的黛娜，神态口吻硬是有了五十岁的老气横秋，皮囊与灵魂极其反差在那里继续感叹：“我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但保持距离是好的，我不怕没心没肺的雷克斯狂恋妳，就怕妳又一头栽进爱河，降了智商，在圣堂出现前，就把自己给害死。”
　　“……我才不会，虽预知里的我有点恋爱脑，但如今走到这步，妳不也常夸我？”
　　“是阿，德沃他们大概也没想过，从前的胆小鬼菲比重来一次后，竟然能走到这地步吧？”

　　太久没听到德沃这名字，菲比感觉毛骨悚然。
　　作为主人指给她的魔子搭档，兼想寻找的魔王之一，菲比了解德沃，也清楚若他知道自己收族了雷克斯，反应必定很强烈。
　　德沃从来就不喜欢雷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