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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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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熟悉的地点,陆青菏与肩头的小木偶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她当即起身,对赵大夫道:“还是救人要紧,不妨先去义庄瞧瞧情况,赵老若是觉得不祥,回头我备些艾草替您除晦。”
“瞧少夫人说的,老朽是这等畏手畏脚的人么?”赵大夫佯怒,“多少年仗打下来,难不成还会怕这些!”
他说着就吩咐几个学徒,“你们继续收拾,将药材都归类齐整,你,带着药箱随我去一趟。”
他指的是他的大徒弟,三十冒尖的年纪,是学徒中最老成持重的,听闻要去义庄这等地方看病也没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
陆青菏见他安排妥当,嘱咐还在棚外等候的双瑞:“你回去同一起来的人说,略再等上半个时辰,这边事了便可回府,铁器粮食都先装车,棚子不用拆,明日还得来呢,再搭也是麻烦。”
双瑞低头应是,转身往粥棚那边跑去。
陆青菏见他跑远,收了一支足以吊命的老参到小药匣中,带上春桃跟着赵大夫等人,很快到了义庄门口。
赵大夫抬眼看着烧毁了大半的义庄,叹了口气,余光瞥到陆青菏缀在后头,有些讶异:“少夫人怎地也来了?”
他见陆青菏手中捧着药匣,一眼认出那是个参盒,心道这少夫人当真菩萨心肠,施粥义诊也就罢了,竟然连人参都舍得拿出来救人。
“少夫人在此留步吧。”他接过药匣,打开看了一眼,“有了这老参,就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也能捞一捞了。”
陆青菏浅笑道:“我还是跟着去一趟吧,到底是我请你们出山,也得由我将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回去不是?”
这话说的熨贴,赵大夫又不是推三阻四的人,况还有人等着他救治,胡乱一点头也就应了。
几人一起踏进义庄,由老妪带路,寻到西起第三间屋子。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混杂着腐烂和酸臭的难言气味。
扶着老妪的学徒毫无防备,直面臭气后没忍住呕了一声,连带着还能勉强忍耐的大徒弟都眉头紧蹙,欲吐不吐。
只有赵大夫面色如常,指挥徒弟先去开那高窗,可那窗仿佛已被封死,竟然怎么也推不开。
“不成不成,这房间气味如此污浊,只会加重病情!”赵大夫略一思索,问那老妪:“可有别的屋子,相对干净些?”
老妪没回答,转头看向屋内的一处角落。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阴影处藏着两个人,其中一人蜷缩在茅草铺就的地上,身上盖着一块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皮子,另一人则佝偻着身体挡在朝门的方位上,听见动静后缓缓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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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汉,起身的动作很是迟缓,而且腿脚似乎有些不便,往前走了两步想对赵大夫拱手,结果险些摔倒在地。
大徒弟慌忙去扶他,老汉摆手,自己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对赵大夫道:“隔壁那屋或许稍好些,但被一伙乞丐占据着,我们实在无法,只能在这里将就。”
赵大夫看了一眼大徒弟。
大徒弟会意,步履匆匆过去查看,没一会儿便回来道:“许是出去领粥了,屋内暂时没人,条件确实比这边好上不少,通风透气且干净,还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炭盆。”
赵大夫眼睛一亮,招呼扶着老妪的小徒弟:“来搭把手,先将病人挪到那边去。”
自己都站不稳当的老汉他是不指望了,唯有两个徒弟能干些体力活。
蜷在地上的人被两个徒弟一左一右架起来,这时陆青菏才发觉此人身量颇高,而且体格很壮实,粗布麻衣都挡不住流畅的肩背线条。
赵大夫拍拍搭在小徒弟肩头的结实手臂,若有所思地问老汉:“这身体格,怕是一顿得吃不少吧?”
“可不是!”老汉笑的很是憨厚,半点不见心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得亏他能干活,不然还当真养不起,如今家里的几亩地,都靠他伺候呢!”
赵大夫笑笑,没多说什么,这小子脸上一块黑一块灰的根本看不清面容,但掌心和指根那厚厚一层茧可不像是挥锄头挥的。
他看了眼在这逼仄房间内依然泰然自若的陆青菏,心中有了计较。
“春桃姑娘。”赵大夫对正兀自警惕的春桃招了招手,“可否来帮忙一二?”
春桃掏掏耳朵,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怎么赵大夫忽地让她去帮忙?之前照顾少夫人的时候不都嫌她毛手毛脚,不如春雨姐姐稳重吗?
不过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是真不错,春桃有心想跟着赵大夫长长见识,可又不想离开陆青菏。
正在犹豫之际,陆青菏轻轻推了她一把:“想去便去。”
“那我去去就回!”春桃一步三回头,见陆青菏并无害怕紧张的神色,咬咬牙快步跟上了赵大夫。
老妪和老汉相互搀扶,颤巍巍地走在最后,路过陆青菏的时候,那眼明心净的老妪低声道:“夫人放心,我们会在外头守着。”
陆青菏对二位老人点头致意,她肩头的小木偶人也沉默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伴随着吱呀一声,木门被老汉顺手带上。
陆青菏借着夕阳的余晖走到熟悉的薄棺旁,棺盖上的灰尘似乎被人擦拭过,并不均匀地扒在木头上。
她心里有了底,掏出帕子裹在手上,掌心抵住棺盖边缘,猛然发力,光线一寸寸照进棺木中,躺在里面的男人有着一张陌生的面孔。
男人身量不输前头高壮的汉子,脸上没有刻意抹着黑灰,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有副英挺的相貌。
棺盖推了大半,陌生男子忽然睁开了眼。
陆青菏一下卸了力,她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那人轻巧地从棺木中翻身跃出,半跪在陆青菏面前行礼:“末将李焱见过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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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根感受到的轻微拉扯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陆青菏虚扶了他一把:“快快请起。”
“李焱是吧。”陆青菏有些费力地仰头看着这个将近六尺高的汉子,“我也不同你客套了,直接说正事,你们情况如何?下元那夜发生了什么?小将军身体怎样了?今日引我到此所谓何事?”
李焱微微躬身,苦笑道:“少夫人果然爽快人,那我就从头说起吧。”
他眯起眼,将过去的一应事宜缓缓道来,“从边关回来后,我们不信任何人,便也没和城中联络,可这样一来,衣物吃食都成了大问题,幸而意外救下了那瘸腿的老汉,有了个容身之地。”
“白日我们轮换着在老汉田里卖力气,晚上就守着义庄,保护小将军的身体。”
“那日少夫人从义庄离去,我们便一直心绪不宁,唯恐这地方暴露,昼夜巡视了将近月余,才勉强按耐下另寻别处的念头。”
“结果大约二旬前,五城兵马司忽然拾整了义庄周遭的茅屋草棚,勒令城中流子乞儿都汇聚在此,交钱过夜。”
“我们直觉不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要给小将军换一处藏身之所。”
他回忆着下元那夜的混乱场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假借下葬的名义将棺木运出,结果正好撞见五城兵马司一个醉酒的兵士。”
“那人也不知喝了多少,非得凑上来,说是要帮着搭把手,之后好混上一顿白事席面。”
“我们便说家里穷,摆不起席面,军爷若是肯白出力气,自然是最好的。”
“那人恼了,同我们推搡起来,老汉夹在中间遭了难,原本养好的腿脚又伤着了。”
“兵士恐我们讹上他,慌慌张张往外逃,途经外院时又撞上檐下挂着的下元灯笼,灯笼下方全是搭茅屋草棚剩下的茅草,一点就着。”
“当夜偏生无雪,风又大,火势蔓延的很快。我们不想义庄遭此无妄之灾,救了半夜的火后,才将小将军的身体送出义庄。”
“也就是说,顾小将军的身体暂时是安全的?”陆青菏朝他确认道。
李焱终于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是,我们将他藏在另一处农庄。而且我们仔细检查过了,小将军除了被烟熏的黑了些,旁的都无事。”
“那便好。”陆青菏发自内心地赞了一句,复又问道,“你们今日弄这一出是为了?”
李焱神情变得的郑重:“少夫人,我们如今说的好听些,是藏匿于此,说的难听些,是被困在这京郊不敢动弹。”
“今日见将军府的马车来这施粥义诊,便想着赌上一赌,能和将军府搭上线就成。”
“可巧前几天救火,段峰那小子有点受凉,索性让他在雪地里扎上半天,也就能烧起来,值得劳烦赵大夫跑上这么一趟了。”
他摸着后脑笑起来,一副本来只想钓个赵大夫,结果意外钓到了少夫人的惊喜模样。
陆青菏有些许无奈:“发烧可不是好玩的,怎么能这么儿戏。”
“不妨事不妨事。”他拍拍胸口,“没多严重,段峰那小子惯会装病,刚还啃了个红薯,脸上那灰大半都是啃红薯时噌上的。”
陆青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