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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 1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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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欢结束后众头人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先是云开说日本人轰炸滇缅铁路,又在缅甸游说掸邦的土司们和他们合作,烟土走不出去了。接着允相的粮价飞涨,差不多要跟烟土齐平了。最诡异的是,粮食已经涨得这么离谱了还买不到。那些没种烟土的勐圈看着粮价飞涨都锁紧了仓门,一粒粮食都不外卖,等着看粮价能不能涨得比奘房里的菩提树还高。
一开始这些头人们还不当回事。他们手里有的是钱,一点粮食而已,允相买不到那就去别的地方买。可周边那些城邦的领主、头人们就跟约好一样,纷纷摇头说事不好办,他们也没什么余粮。
没余粮?这不是说笑么?每年收稻子的时候,汉人都不无艳羡的说,稻子黄、傣族狂。除了孟定府那几个撇鬼爱闹饥荒,什么时候听过傣族人粮食不够吃的?
头人们这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虽然觉得事情棘手,但心还是不慌。慌什么?有土司老爷呢!现在这个老爷可不比他爹刚,烟土都允他们卖了,一点粮食算什么!让老爷出面,那几个不识好歹想趁火打劫的头人们,不仅会卖粮,价格也不敢喊那么高了。
看着上首神色和蔼的云开,他们纷纷要求要严惩那些落井下石见不得别人好的。
“你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和那些有粮的勐圈商量怎么买到粮食。这得好声好气的去和那些头人们商量,不是扯着我的虎皮强买强卖。我既然是一城之主,水就得端平。你们卖烟土发了财,人家老实种粮的想裹点油水有什么错?”
云开柔声细语,俊美的脸庞神情温和端雅,仿佛只是跟他们闲话家常,但头人们都嗅到了他话语里的不祥之意。
这些人对云开予取予求惯了,哪里接受得了这变相的拒绝,下岗圈头人当即不客气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就算我们赚了点小钱,那也是全靠老爷的心慈,靠着我们勤恳劳作挣回来的。勐莱、勐南他们想吃肉又怕死,见我们得了利又眼红,老爷不治治这些没王法的,实在是对我这些忠心耿耿一心为老爷分忧的人不公啊!你抽的税,我们可是一文不欠的全交了。”
忠心耿耿?!云开心里不屑的嗤笑但面上却一点都不露出来,甚至连略略斜靠扶手的坐姿都没变过。眼神、语气始终沉稳、温和,如同奘房神龛上的佛像一般,慈眉善目,甚至还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意思。
他轻叹一声后道:“那些头人们爱惜土地,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想多要几个钱也没什么。你们又不是买不起,何不大气一点,让大家都高兴。”
下岗圈头人好险没一口气背过去,惊嚷道:“二十个银元一担米,这是多要几个钱?这分明是抢。”
俸小赛一贯是云开肚子里的蛔虫,见他靠着椅子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上前对头人们合掌呵腰道:“头人们也别为难老爷了,大家都是允相的子民,老爷得一碗水端平。这就好比自家过日子,儿子有老实的,有不老实的。有生反骨的,有听爷娘话的。可都是儿子,偏心谁都不好。要是几兄弟打架,做爷娘拉拉架还行,可也没听说爷娘不分青红皂白,硬要让一个儿子把家产平白给那些个吃得肥头大耳的。人家勐莱价钱要高点怎么了?您诸位说自己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人家的米粮就是天上下掉下来的么?”
一群头人被俸小赛这顿恭敬的夹枪带棒奚落得脸一阵红一阵黑,下岗圈头人猛的一拍桌子,指着俸小赛骂道:“狗奴才你说谁呢?这里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么?”
云开托着额,半闭着眼睛淡声道:“现在又没有奴才说话的份了?当初你们不就是听了一个奴才的谗言才把栽下去的秧苗全拔了么?现在没饭吃,赖谁?”
他睁开半闭的眼睛讥诮的看着眼前这几个脸色铁青的头人,曼声道:“现在摆在你们面前就两条路,要么花点钱买粮,要么擎等着饿死。在我面前哭穷你们就是哭死也哭不出粮食来。”说完又笑了笑补充道:“要不,你们去问问那个给你们出馊主意的奴才,看看他们有没有法子救你们?”
见云开不松口头人们拂袖而去,云开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的吩咐俸小赛道:“多派几个人去守着你陶大爹家的大门,别让这些头人拆了。”
俸小赛笑眯眯道:“陶大爹说了,让他们尽管去,他有的是话等着他们。”
这些头人们没去找陶大。这明摆着的事么,陶大和云开沆瀣一气做局坑了他们,找他有什么用?一群人聚集在曼莱楼咒骂云开。
头人们骂罕家祖宗十八代骂得正酣畅,勐旺头人却发现上岗圈头人一言不发,阴鸷着一张脸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按住上岗圈头人握着酒壶的手愁眉苦脸道:“都火烧眉毛了你还光顾着喝酒,拿出个章程来啊!”他们一贯以上岗圈头人马首是瞻,这时候当然也指望他给大家指条活路。
上岗圈头人甩开勐那头人的手,扫了一圈还在咒骂不已的头人们后冷笑道:“办法当然有,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了?”
为什么需要胆量众头人心知肚明,一反刚刚喊打喊杀的激怒,纷纷都踌躇起来。
勐那头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重新拥立汀来太爷上位?”
“汀来太爷?”上岗圈头人冷哼一声:“我们为了卖烟土逼着他下勐圈,这个仇算是结下了,他当了土司能让我们有好果子吃?”
众头人沉默不语,他们心知肚明这种过河拆桥的把戏汀来太爷上位后会玩得比他们还溜,可眼前还有谁能解这困局。
粮仓眼看要见底了,再想不出办法就真要饿殍满地了。
下岗圈头人不解道:“不是汀来太爷是谁?他们家除了汀来太爷,也没有旁的支系够格坐土司的位子了!”
上岗圈头人转着指尖的酒杯淡淡道:“这土司的位子就非他们罕家的人才能坐么?我们喊他一声老爷那是看在他死去的阿爸份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毛崽子,屁股底下的王座都还没捂热乎就想置我们于死地,不把他扯下来难道还留着他过关门节?”
找个听话的人当土司是一回事,扯旗造反又是另一回事了。从古至今,乱臣贼子有好下场的能有几个?远的不说,就说当年英国人觊觎十八部落的银矿,小麻哈当了英国人的走狗,最后被佤王砍头祭了谷。
这罕云开再懦弱无能,可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土司。以前能拿捏他,是占了礼法。祖宗家法摆在那里,谁也不能指责他们什么。现在若是师出无名就把他拉下马,别说他哪位缅甸的舅舅,就是他姨父章外土司也会为他出头。他家那些遍地开花的姻亲可不是白结的。
上岗圈头人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掼在地上,脸色阴沉道:“他不仁、我们就不义!他若是个听话的,看在死去老爷的份上留着他一条性命安分守己的守着土司府过日子也未尝不可。可这小狼崽子闷声不吭的咬人,那就留不得了。”
看着众人一脸惊色,他缓了缓脸色劝说道:“眼下要想不饿死那就得把卖烟土得的钱全填了买粮的坑,咱们提着脑袋干了一年,谁甘心?如今的局面,跟其他勐圈撕破脸和跟姓罕的撕破脸有什么区别?要干就干把大的,反了罕家。官衙里的粮仓有得是粮食。”
听到这众人不免有些意动。如今他们都是老爷的眼中钉、肉冲刺。老爷又刻薄寡恩,表面上看着和和气气、有求必应,背地里却挖了个深坑让他们栽下去。与其让老爷温水煮青蛙的熬死他们,不如他们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