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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上药(二) ...

  •   “你是……魔修?”

      姬冶秋在心里将这两个字反复咀嚼了一遍,才缓缓吐出。

      “魔……修……?”

      她如今改头换面,竟也真的能让人以为是魔修了吗?

      这还着实……有趣。

      姬冶秋忽然倾身,将江沽月压在榻上。

      江沽月同样发丝未束,这样一躺,云鬓乌丝登时如流水一般倾泻洒落,铺了满床。

      姬冶秋沉如凝水的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身下那人。

      呼吸交缠之间,她开口问道:“我,很像魔修吗?”

      她能感觉到江沽月此时此刻的状态,也不知是被伤口疼的,还是被她身上冷的。

      总之,那玉一样苍白的身体轻轻抖着,双眸却是平静地回望着她,那透如冰结的眼底,就这般清晰地结着她的影,然后缓缓点头。

      “像。”

      不仅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致森冷且阴秽的魔气,浓郁到几乎凝成实质。

      那种仿佛附着在肌肤上的,阴寒黏腻的感觉,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格外清晰,令她无法忘怀。

      很奇怪。

      那魔气虽然浓郁,却有些虚浮无源的意味,就好像这魔气并不来自姬冶秋的元神,而是有什么人强制施加给她的。

      可是又不完全像。

      因为,若那魔气是有人强行施加给她,那么她必定气息驳杂,灵根也会受其浸染有损,甚至可能心神受创,以致半疯半癫。

      但姬冶秋周身气息实在清冽纯澈,灵根澄净,更是没有疯癫的迹象。

      所以她方才那句话才是疑问,而非是肯定。

      姬冶秋见她动作,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忽然地,就这么笑了出来。

      “呵……”

      她低眸垂视,银发丝丝缕缕地滑落至她身侧,结成一道细细密密的银网,将她们二人笼络其中。

      有些却似流瀑一般蜿蜒流淌而下,与深如殷血的红衣一起,就这么迤逦于地,更觉凄迷诡谲。

      然而,在她们谁也没看见、谁也没注意到的地方,青丝白发,结丝成缕,就这般纠结缠绕在一起。

      仿佛分不开,剪不断,理还乱。

      一如,缘劫。

      一如,命运。

      “既然你说我是魔修,那我便是魔修。”姬冶秋承认道。

      左右……她也已经不是姬寒霄了,正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既然都这么说,那她又为什么,不能是魔修呢?

      “我其实……就是魔渊里那个,从未显露过人前的圣女。”

      江沽月:“……”

      江沽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姬冶秋压着江沽月的双腕,将其桎梏在头顶,一边轻声问着,一边用手指蘸了淡绿色的透明药膏。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元一宗的姬寒霄?”

      虽然她不知道阿月为什么要冒充一个死人,但是,每个人都有秘密。

      待得阿月想让她知道的时候,她自然就会知道了。

      她自己同样。

      她对阿月,也是有秘密的。

      “没错……”江沽月应道。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话题转得这样快,就只见姬冶秋轻轻勾唇,眉目舒展,露出一个极惑人的笑。

      “那你知不知道……”姬冶秋的手指,轻轻贴上她胸口上的一道伤痕,药膏晕开,融化成浅浅的水渍,附着在鲜红的伤口上,泛着莹莹靡丽的光晕。

      柔软的指腹不轻不重地在那伤口上反复揉按,促进药性。

      “知道……什么……”

      江沽月轻喘一声,只觉得伤口处先是一冷,随即便热了起来,再然后,便是愈演愈烈的疼。

      是药效在发作,但更像是她说错话后,这个女人施予的惩罚。

      “你知不知道,我如今流落逃亡,居无定所,这全都是,拜你们元一宗的宗主所赐?”

      江沽月闻言,微微睁大了眼。

      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姬寒霄这个名字和冶秋这个身体之间,积累着怎样的仇怨?

      她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前尘往事?

      元一宗的宗主,到底是如何害得这个女人流离失所?

      这些,她统统不不知道。

      她只知道,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

      她只知道,自己已承诺过,把命赔给她。

      她看向身上的女人,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庞,距离自己,也不过咫尺距离。

      她自己也没想到,只是为了躲避追杀,所遇到的人,竟然与她伪造的身份有仇。

      可现实就是这么巧合,偏偏遇到的就是她,就是这个叫“冶秋”的女人。

      于是,她一字一句地问:“你要……杀了我吗?”

      但随即,她接着又道:“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姬冶秋问道。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一家客栈,她们相遇时,这人说得也是:

      ——我还不能死。

      所以,为什么?

      只听江沽月这样回答她:“因为,我要先找一个人报仇。”

      “我不杀你。”

      我怎么舍得杀你?

      姬冶秋将红唇凑近她耳边,“但是,我要杀了元一宗宗主……你待如何?”

      “我不会阻止你。”

      姬冶秋愉悦地勾起嘴角,故意问道:“阿月岂非要为了我这区区救命之恩,成了欺师灭祖之辈?”

      江沽月凝眸望着姬冶秋。

      她毕竟不是真的姬寒霄,但欺师灭祖这个名头太重,她不能让“姬寒霄”来担。

      于是便开口道:“你与宗主之仇,并非你与宗门之仇,自然要由你们自行了结。”

      枯白的手指自然曲握,指尖触到姬冶秋紧固着她的手,已不再那般冰凉,而是有了些许极淡的回暖。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们肌肤相贴的缘故。

      姬冶秋闻言,有些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好,有你这般,已是足够。”她道。

      她虽不知道为什么江沽月一定要守着这个谎言,但如果姬寒霄能死而复生,那么,元一宗乃至所有见证着她死亡的人。

      那些人的表情,应该会很精彩吧?

      想一想,她竟还真有几分期待那个时候了。

      “继续上药吧。”姬冶秋微微抬起上身,松开了江沽月的手。

      但江沽月依旧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束手就擒一般,等待着姬冶秋的动作。

      苍白的身体在姬冶秋的眼前袒露无余,红痕交错,如同裂纹之中沁着血的白玉,红白交结,有种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的美。

      她的眸子,就此沉了沉。

      好似有什么,在她的心头蠢蠢欲动,寒凉的手指掐住细软暖热的腰肢。

      随即,温凉的舌,极轻极柔地舐过几近干涸的伤口。

      药膏清苦的冷香合着丝丝血腥气味在舌苔上蔓延。

      姬冶秋眯起眼睛,掐住江沽月细软温热的腰。

      江沽月猛然睁大了眼,震惊地看向伏首在自己身上的人。

      “冶秋……”这两个字,她说得急切而短促,尾音惊颤,双手已是不知什么时候抵在了姬冶秋的肩膀。

      似推拒,似欢迎,似无措,似催促。

      “你不是,嫌我的手冷吗?”姬冶秋微微抬起头,那满头银丝亦随着她的动作被微微带起,流瀑也似的垂下。

      漆色的眼眸似带着一分无辜地看向江沽月。

      江沽月一时语塞。

      她确实觉得冷,但她也确实答应了她可以忍耐,但是……

      “那,那也不能这般,这也太……”

      这也太……太……

      情急之下,她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此时的感受。

      太奇怪了,也太……胡作非为了些。

      姬冶秋由不管她,左右这人灵力还未恢复,远不是她的对手。

      “阿月。”她叫她。

      江沽月顿了一瞬,便偏过头去,不去看她,算作默认。

      凄寒入髓的气息再次逼近,喷洒在皮肤上,她还是忍不住轻颤一下。

      姬冶秋的唇舌确实比她的手要温暖许多,但湿冷的吐息却比冰凉的手指更加让她难耐。

      软红的舌又重又缓地划过赤-裸的伤口,细致地将伤口裂开的沟壑用药膏填满。

      江沽月身上的伤口很多,致伤的兵器也很杂,可见其当时战斗之惨烈,情况之凶险。

      化开的药膏渗进血肉,带来缠绵悱恻的疼,余下融成浅浅的水痕,在霜白的皮肤上蔓延流淌,靡色不堪。

      细细绵绵的疼,丝丝幽幽的冷,纠缠在一起。

      就这么渐渐地,渐渐地,将她空乏的感官一点一滴地填得满满当当,一点余地也容不得。

      时间也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长到,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无比敏-感。

      长到,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那个正专注着给她上药的人,何时俯身,何时取药,再何时覆过来,与她的伤口厮磨。

      于是,从来干涸的眼眶,就无知无觉地沁出泪来。古井无波的眼珠,第一次泛起细碎的水光。冷无血色的眼角,也浮现出一抹薄薄的红。

      她没有欲望,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除了疼和冷以外的东西。

      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却无法骗人,也无可避免。

      陌生的知觉让她仓皇,但就因是这个叫“冶秋”的人所给予的,她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她们在细细地感受彼此,如同一个重新认识彼此的过程。

      “冶秋……好了吗?”她的声音带着颤,纤白细长的手指就这么揪着对方的衣摆,不再是虚虚握着,而是极用力地,在姬冶秋的肩上,留下了无法展平的褶皱。

      还没有。

      姬冶秋的唇齿间,全是江沽月的气息,流进喉咙,比这世间最烈的酒还要醉人。

      她仔仔细细地照顾着江沽月身上每一处伤口。

      她口中无意识地喘息和低喃,身体的每一次颤动,甚至是呼吸,甚至是心跳。

      她都听得到,她都感受得到。

      相贴得太近,以至于她的一切,她都清晰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

      有那么一瞬间……

      姬冶秋甚至有一种错觉。

      仿佛她们是在交颈相怜,承鱼水之欢。

      她只希望慢一点,再慢一点,这种几乎没有隔阂的靠近,结束得……再慢一点。

      阿月……

      最后一个伤口的药,也上好了。

      姬冶秋定定地看着那蒙着水光的红痕,睫羽轻颤,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好了。”她的声音沉沉的,带了一丝慵然的哑。

      而江沽月却没有动,只这般躺在榻上,细细喘息着,胸口一起一伏,似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姬冶秋拿来新的白绢,将江沽月扶起,一手按住白绢的边缘,另一只手则细致紧密地将那白绢的另一头,一点一点地裹缠在女子身上。

      “你身上的外伤,再上两次药,应该就会好了。”姬冶秋淡淡地道,“灵根和元婴上的破损,等你外伤好些,能受得住洗筋伐髓时,我再帮你。”

      “嗯。”江沽月轻应一声,将头靠在姬冶秋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的沙哑之意,听起来,就有了几分委屈。

      “我不嫌你冷。”她说,“你下次,不要这样。”

      “我知道。”

      姬冶秋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那样亲密的时刻,实在美妙,她一时还舍不得,彻底失去。

      姬冶秋从储物戒之中拿出一套衣裳,替江沽月穿戴好。

      只是这一次,却不再是红色。

      而是白色。

      是与元一宗如出一辙的,冷然肃穆的白。

      但不同的是,元一宗的校服,是清一色密实厚重,类似棉布的材质,穿在身上有棱有角,即便是宽袖,也颇有几分庄重束缚之感。

      而这件则不同,这一件广袖长裾,轻若云霭,穿在身上便只觉轻盈缥缈,完全没有给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留下一丝一毫的负担。

      姬冶秋原是不喜欢白衣的。

      她只觉得既古板,又寡淡,觉得索然无味,一眼看上去,满目萧然,不够张扬热烈。

      但江沽月似乎就不一样。

      她穿上白衣,便好像峦巅终年不化的冰雪,又如同天边亘古不变的皎月。

      孤冷绝尘,清华如仙。

      美不堪言。

      江沽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又抬头看看姬冶秋身上的红衣,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道:“不是红色了。”

      姬冶秋细眉一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江沽月的意思。

      怕不是以为自己只喜红衣,所以衣服就都是红色的?

      她心下不由觉得好笑,眉目之间就此和暖舒展了下来,带有几分温柔意味地道:“你初次见我之时,我不是穿的青衣吗?”

      江沽月眨巴了一下眼睛。

      忘了。

      当时伤得太重,完全没注意到。

      “无妨。”姬冶秋把她拉进怀里,让她再休息,道,“你穿白衣也很好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上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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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尽量日更,因为是第一本,想要稳稳起步,所以可能会压一下字数,请各位大仁见谅啦~ 各位大仁请溺爱一下wuli预收: 《与她共山河》孟萧疏×步摇风 心狠手辣长公主×绝世舞姬女刺客 《爱她若神明》司慕×乌蒂亚 雪豹忠犬骑士攻×水母神无具象受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