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我是来睡觉的，不是来放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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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光束扫过，幕布被切成两半，断裂处 ，星辰融化的蓝色浆体翻滚不息，向深处涌流。
我去，这算什么？绝地武士的光剑？
王雨微跳起躲避，头顶传来咚的一声，痛得她一个趔趄。
哪里来的砖头？！把我当超级马里奥是吧！
而且不对吧，世界设定是不是崩了？不该是我化身原始人，拿着长枪直面毛茸茸吗？
她手肘发力，横在身后的铜黄枪杆霎时裂成多段，锁链绷紧，像无数根三截棍首尾相衔，同时挡住黑雾漩涡中探出的五只利爪。
夜空像画布被撕开，粉色的皮毛自羊角向后颈蔓延，巨大的羊首发出怒吼，露出满口鲨鱼般的利齿，筋肉夸张的手臂扫开，远方的山脉顷刻粉碎。
高兴吗？闺蜜。
你点的毛茸茸来了。
王雨微：……
长枪环绕着她的身体，犹如黑环蟒蛇。
光炮像暴雨拍下，又被枪杆尽数格挡，金石碰撞的脆响接连不断。
她跃过直立如墙的河流，翻过滚动的巨树，冷静地思考，他的精神体应该与梦境相关，所以才能在梦境里制造出光炮这种没道理的东西。
既然如此，王雨微双掌合十，而后迅速拉开，赤红的菱形方格瞬间将羊首怪物所在的空间切割成无数小块，像一间鲜血凝成的监狱。
它的羊角重重撞在结界上，人身被割得血肉淋漓，牢笼也剧烈晃动起来。
方格上的竖瞳骤然睁开，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它，千万张口开合，齿关如铡刀落下，羊首的怪物陷入了幻境，挣扎骤停。
好机会！
游走如长蛇的枪杆立刻合拢，王雨微踏碎山峰，猛地掷出长枪，枪尖以穿云裂石之势贯穿那颗丑陋的心脏。
金光四射如喷薄的朝阳，粉色的鲜血飙到四处漏风的夜幕上，像炸开的烟火。
他的眼中满是愕然，被长枪割开的伤口很深，足边的土地都被染成了晶透的粉色。
“很惊讶？”王雨微转动枪杆，枪尖再度对准他，“在虚假这方面，梦境和幻觉是一样的。”
“虚假有什么不好？”漆黑的翅膀在他背后展开，遮天蔽日，“你喜欢的，像《魔法少女小O》那样的完美结局，只有在梦里才可能实现。”
清脆的响指声后，人工制造的月亮像搅匀的生蛋黄，化开后向四周滑落。
“假的当然哪里都不好，”她扯开月亮滴落的粘液，“假黄金不值钱，□□违法，假药害人。”
王雨微看着他如雪般细腻干净的半张脸， “如果沉溺于虚假的美好中了，那些真正重要的、现实中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深海尽头，古神陨落，唯有她仍然存活。
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顺着脚腕爬到耳边，四散的明珠映亮她的身躯。
那还能称之为人类吗？
双腿黏连在一起，皮肤浮起斑斓的纹路，如同被竖着切割了一半、流血不止的鱼尾。单薄的胸膛被剖开，外翻的血肉中没有心脏，只有走马灯般的影像，播放着她的回忆。
他准备了很多话，可眼泪却先一步流了下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凭什么月蚀的那群疯子能靠着你的功勋升官加爵，而你却只能变成怪物，孤独地永坠深海。
为了这一天精心护理的面容因哭泣变得狼狈，因怨恨变得扭曲，表达感激，诉说心意的语句像石子划伤喉咙，落在胸膛里痛得他发不出声音。
胸膛剖开的痛楚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他不仅对此一无所知，竟然还想着告诉她“我喜欢你，从你救我的那刻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何等可笑，眼泪晕开，他的身体无法自控地颤抖，何等恶心啊。
此刻，他竟然祈祷王雨微早就将他忘记，毕竟她在月蚀时救过那么多人，而他也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可她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了口，“我记得你。”那双湛蓝的眼眸微微弯起，“你是月蚀三队的因库贝尔，对么？”
寂静的深海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响彻胸膛，头晕目眩中，狂喜和羞耻化作泪水涌出眼眶，“是的，雨微姐姐。”
无与伦比的满足充斥着心脏，那份感情是否说出口，已经无足轻重了，他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只要能让她好受些，他什么都愿意做，“你身上的伤口痛吗？我可以为你创造美梦！”
王雨微平静地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疼痛对于维持理智有益。况且……再美的梦也是假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不是么？”
四面环形的大剧院不断地放映着执行深海任务时发生的一切。
那张讣告他看了千万遍，每个字都刻进了心里，“月蚀军团第一分队队长海伯利安、第二分队队长王雨微，于深海弑神任务中牺牲。”
可直到此刻，死亡的真相才揭露于他的眼前。
古神咆哮，海水震荡，海伯利安用大剑支撑着身体，肠子从腰腹的空洞掉了出来。
王雨微的西洋剑搅动海潮，人鱼歌谣在体内流转，因承受冲击断掉的手臂飞速地再次连起。
可当她们回头时，其他人早已撤退，深海潜行舰顺着管道飞快撤离，看着如同光点般越来越小的舰身，王雨微沉默了下来，转身的一瞬，他看到了她眼底的泪光。
原来不是主动赴死。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被碾碎了，鲜血和骨髓混合着流出眼眶，视野一片模糊，裂开的喉咙狭缝里冒出短促的嘶鸣。
你是被他们放弃，被迫牺牲的！
“我来为你报仇！”他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眼神里是刻骨的仇恨，“我去把月蚀的那些人全部杀掉，让他们品尝百倍的痛楚，在噩梦中死去！”
“比起这个，我有更想拜托你的事情，”她想了想，“你能够进入我的梦境，同样也能进入别人的梦境，对吧。”
“那请你给我妈妈王洁带一句话吧，”她苍白疲倦的脸上浮起几分笑意，“就说我过得很好，我有了房子，也有了猫，我很爱她，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当她的小孩。”
潮水涌入口鼻，他从梦中惊醒，抓过柜子上的安眠药瓶倒入口中，他要把话带到，再回去找她，哪怕代价是永眠，他也不会再让她孤单一人。
直到最新的报告呈上，“深海008号精神异变源，代号人鱼姬，生命体征彻底消失”，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自那以后再也无法进入王雨微的梦境。
因为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如果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与其看着你走向那个结局，”化不开的痛苦和恨意融在了他的眼神里，“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你踏上前往星辰十字军的旅程。”
漆黑的羽毛像大雪飘下，另一轮黑色的太阳跳上天空，浓黑的液体顺着日轮留下，像天空溃烂流脓的伤口。
“就算这一路走得再艰难，再痛苦，失去再多的东西，”他看着王雨微仍然明亮的双眼、未曾残缺的肢体，“你喜欢的温暖结局也根本不存在。”
好吧，其实她也想过类似的问题。
如果早知道白塔向导月薪3000，她还会备考大半年吗？
如果早知道读完研出来就业形势会变得更烂，她还会读这个研究生吗？
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早知道。
不过现在有了。
王雨微想了很久也找不到答案，于是她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你觉得《魔法少女小O》是个关于爱与希望的故事吗？”
“无法实现的愿望被称为奇迹，奇迹的诞生必然伴随着扭曲，”漆黑的痕迹顺着天穹落下，构成坚硬扭曲的囚笼，她轻声说，“《魔法少女小O》是以生命为代价，祈祷奇迹发生的故事。”
他身上的黑色忽然翻涌起来，残忍地咬住属于人类的身躯。血肉被吞入其中，越来越多的血从相接处流了下来，可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眼瞳布满裂纹。
原来从一开始，他锚定的航向就是错的。
耀眼的红光里，无数巨大的长枪如从地面升起，枪尖直指天际，王雨微站在枪杆之上，像踩着化龙的巨蟒升向天空。
火红的十字星飞速膨胀。无数指向天际的枪影里，泉水被蒸干，掀起的地皮如苔衣破碎，牢笼化作飞灰。
原来故事的结局从来无法改变。
他看着王雨微掌心浮现出花枝长弓，粉色火焰映亮她的眼睛，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炫目的白光吞没了一切，将故事也一同拦腰截断，真正的结局掩埋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光箭从天而降，如同神罚。
将死之时，漆黑的部分终于失去生机，像死水从心口流出。
“直到现在，我都无法从你身上感受到伤害我的意图，也感知不到丝毫的恶意。”
这也是上次相遇时，她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抗的原因。恶魔的行为令她困惑，那份沉重的情感令她不解。
就像上班路上忽然有个帅哥跳出来表示爱你爱得无法自拔，愿意把所有钱给你，也愿意为你去死。正常人只会觉得是诈骗，而且她真的快迟到了，没空再多掰扯。
“或许你痛苦的原因和我有关，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她说，“更加无法理解这份感情。”
身体恢复成初始的状态，缓慢地重生。肌肉束和血管交织，编出另外半边躯体。
“倘若真如你所说，存在以我的旅程为主线的故事——”
虽然以月薪三千的白塔向导作为主角的故事听起来是有点逊。
“如果那是我做出的选择，那我就不后悔。”
“所以不必替我感到不甘，也不必替我提前结束旅程，”插在地上的长弓向上生长，化作满树繁花，云影蒸腾，她站在树下，花瓣和发丝一同随风飘舞，“只要注视着我直到最后，这就足够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连声音都难以发出。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王雨微像揉搓狗头一样拍拍他的脑袋，神情沧桑，“这已经是你第二次随便闯到我梦里来了，你这做法放在现实里那叫私闯民宅知道吗？”
“我已经放过你两次了，”身形化作光点散开，她大概真是有点没招了，话语里带着点崩溃，“可我是来睡觉的，不是来放马的！”
“再有第三次，我真会把你往死里打！”
即使明知会痛苦和悲伤，有些人还是会踏上旅途。正因如此，他总会被吸引，用目光追随。
新生的躯体摇晃着站起，他拥抱着那个人的残影，像拥抱着荆棘。
小小的勇气再度生根发芽。
也许结局确实不可改变。
但我想再一次注视你，直到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