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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秋阳里的旧卦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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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裹着桂花香钻进老巷子时,玉白酒正蹲在青石板上数砖缝里的蚂蚁。
她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月白棉麻裙,腕间系着根褪色的红绳——那是上一世被雷劈碎魂魄前,最后一件留在身上的东西。快穿局的系统说,这次任务要“修正人间无常里的错漏”,可她盯着巷口那面褪色的砖墙,只觉得“无常”二字,大抵是刻在每个凡人眼底的。
“小同志,发什么呆呢?”
沙哑的询问惊飞了脚边的麻雀。玉白酒抬头,看见个穿旧麻衫的男人正弯腰收拾卦摊。他的卦盘是竹编的,边缘磨得发亮,铜钱串儿松松垮垮垂着,倒像是被摸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神棍?”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男人直起身子,眉峰微挑。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眼尾微微下垂,却衬得眉骨更挺,像把收鞘的旧剑。“姑娘,”他用龟甲轻轻敲了敲桌角,“算卦不问前程,只问心事。你要是想听真话……”
“阿姨说你是骗子。”穿校服的女孩从巷口跑过,书包带扫过卦摊的布帘,“我妈说你骗了她二百块,说我能考上重点高中,结果我数学才考了五十八!”
男人没说话,低头收拾起桌上的《增删卜易》。玉白酒注意到他手腕上有道淡白的疤痕,像道旧裂痕,从腕骨延伸到小臂。
“阿晏,又在摆摊?”卖豆浆的婶子拎着铝桶经过,顺道往他碗里丢了块茶叶蛋,“你师傅要是泉下有知……”
“王婶,”男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云,“我今天没要她钱。”
玉白酒这才发现,卦摊前的小桌上压着张纸条:“今日义诊,分文不取。心事难解者,可坐。”
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踢开脚边的空易拉罐,在卦摊前站定:“大师,我儿子要跟我断绝关系。”他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买了房给他娶媳妇,他就嫌我没文化?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男人没碰车钥匙,反而问:“您上次抱他是什么时候?”
“啊?”
“上个月他发烧三十九度,您在酒局喝到凌晨两点。”男人的声音突然软下来,“他小学时摔破膝盖,是您背他去的医院;高考前夜,您给他煮了碗酒酿圆子——”
“够了!”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懂的。”男人低头继续收卦盘,铜钱碰撞的脆响里,玉白酒听见他说,“懂您藏在西装口袋里的胃药,懂您手机屏保是他的百日照,懂您昨晚躲在车库哭了半小时——因为他说‘爸,你别再装了’。”
中年男人愣在原地,喉结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阿晏,你这嘴……”卖豆浆的婶子直摇头,“哪是算卦,分明是读心术。”
男人笑了笑,把卦盘往肩上一扛:“王婶,我这卦摊啊,摆的不是天命,是人心。”
玉白酒忽然觉得指尖发烫。她摸向颈间的红绳,那里有块被体温焐热的玉佩——快穿局的资料显示,这是她上一世死亡时,唯一从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玉佩内侧刻着两个小字,她看了五万年,至今没认全。
“姑娘,要算吗?”男人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龟甲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我看你眼尾有颗泪痣,主早年离散。”
“我不算命。”玉白酒说。
“那我给你看个相。”他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她的眉心,“你心里有座坟,埋着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玉白酒的后颈窜起凉意。
五万年前,她在昆仑山巅替爱人挡下雷劫时,最后一刻也是这样的凉意。那时她以为自己会魂飞魄散,却不想成了快穿局的“守界人”,在无数个时空里重复“见证”与“告别”。
“你错了。”她听见自己说,“我埋的,是‘来不及’。”
男人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具年轻的躯壳,看见更深处的东西。
“姑娘,”他突然伸手,指尖悬在她腕间半寸,“你腕间的红绳……”
“叮——”
系统提示音在玉白酒耳边炸响。她猛地抽回手,红绳上的银铃轻响。
“时间到了。”她对男人笑了笑,“下次再见,或许你会信我不是神棍。”
男人望着她转身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卦盘边缘。那里有道极浅的划痕,是他十六岁那年,师傅用戒尺抽的——
“阿晏,算卦不是骗术。”师傅的声音突然在记忆里响起,“你给人看的是运,可你要记住……”
“可您没说完就走了。”男人对着空荡的卦摊轻声说,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灰T恤——那是师傅最后一件没烧完的旧衣改的。
远处传来放学铃声。穿校服的女孩抱着一摞试卷跑过,发梢沾着桂花瓣。男人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翻到的旧卦例:“伤官配印,逢印化煞。”
他低头摸出兜里的薄荷糖,剥了一颗含在嘴里。甜丝丝的凉意在舌尖漫开时,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头顶响起——
【检测到外来时空能量波动,目标人物:玉白酒。任务关联度:78%。】
而在玉白酒看不见的地方,她腕间的红绳正泛起幽蓝的光。玉佩内侧的小字,此刻清晰得像是被谁用金粉描过——
“见字如晤,我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