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肯蓝》宠袂

7、夜海

　　她看着他们说了会儿话，他们要跑最后一圈了，她也重新在林鹤起的副驾驶位上坐好。

　　她从未在什么人飙车时坐在其副驾过。

　　一脚油门下去，发动机轰鸣。

　　车子却是在挂了档后、迟一秒才窜出去的，于是那积蓄已久的力量像一只大手，在夏司薇身后将她猛地一推，接着让她身体仿佛被抽空，那是过山车俯冲时的感觉。
　　一阵刺激感过后，她想，如果她一直遵从以前的道路，和沈书晏在一起，还有机会坐在这样的一台超跑上没命地加速吗？

　　虽然车窗紧闭，但她知道外面是什么。

　　是浪涛声，是海边的风与飞驰的车在极速对冲。

　　周边更是有其他超跑时前时后，这是一场感官的盛宴。

　　车内的歌仍在放，夏司薇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主要是不敢打扰林鹤起，但她始终很有兴致。

　　一个极速转弯加一段加速，带得她身体跟着短暂地歪斜了一下，林鹤起问：“你是不是害怕？”

　　“我？”夏司薇莫名其妙，“害怕？”

　　“那怎么一句话不说？”

　　“我平时话很多吗？”

　　静默了一两秒。

　　“微信上挺多。”

　　“哦……”

　　夏司薇将脸稍偏向车窗，实际是藏笑。

　　“就这样安静地听歌，看看风景，不好吗？”她平复了心情后淡淡地说，“而且我觉得你专心点儿开车比较好。”

　　她没看林鹤起表情，但她感觉他应该又是那样轻轻地一笑。

　　车内音乐忽然停了。

　　夏司薇一回首，看见林鹤起手机屏幕上的微信来电：【褚希希】。

　　*

　　晚上八点半，其他人要去下一趴了——酒吧，林鹤起推掉了。

　　方才的后半程，夏司薇仍旧沉默，但和一开始的沉默意味是截然不同的。

　　她始终看向车窗外，那夜海始终只让她感觉黑漆漆。

　　之后林鹤起将车停在海岸边，他那些朋友和他道完别，都走了，他升回车窗，给褚希希回拨微信电话，车载音响响起褚希希设置的轻快的铃声。

　　夏司薇始终将头扭往她这侧车窗，仿佛身后的、车内的一切都和她不相关。

　　她说不出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所以林鹤起这现场回拨电话的一出是什么意思？要向她证明什么吗？
　　好像她很在意似的，好像和她有什么相关似的。
　　可不得不承认她是在认真听着的，并且是发自内心地想听的。

　　……她在意。

　　她好烦。

　　烦这样的境况，自己这样不由自主的心境。

　　“喂？林鹤起？”

　　褚希希接起电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十分轻松，没有任何暧昧的意味，真就和一般朋友打电话没什么区别，夏司薇突然觉得自己的揣度非常小气。

　　“怎么了？”

　　“你是在忙？”褚希希问，“就是有点小事想问你，现在问你，不耽误你时间吧？”

　　“不耽误。”

　　“噢，好。就是突然想起来你之前在美国上学，欸，我想托人帮我代购些东西，最近是真没什么朋友在那边了。”

　　“就这件事吗？”

　　“嗯？”

　　“就这件事？”

　　“是。”

　　“我一会儿找几个做代购的朋友，推给你。”

　　“欸，太好了，谢谢！”

　　“没其他事了？”

　　“嘿嘿，没。”褚希希应，“那我挂啦？拜！”

　　“拜。”

　　电话挂断。

　　音乐继续，林鹤起翻起微信列表，应该是如刚才所说，在找可以推给褚希希的联系人。

　　夏司薇这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也是慢悠悠地说：“怎么，接个电话还要给我听？”

　　手机屏幕的光照着林鹤起面庞，“怎么，我还要断了连接，再悄悄地接？”

　　夏司薇无语凝噎。

　　然后转回脸，胡思乱想。

　　其实谁都可以和林鹤起有点关系，例如褚希希，学校里的人也都知道褚希希这样的人和林鹤起关系好，并且是男女之间非常坦荡的友谊，明明知道她们心里或许对林鹤起青睐，但就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而她，也可以这样，却是最不可能和林鹤起发展出什么关系的人。

　　那她现在和林鹤起这样又算是什么……

　　一切都让人觉得糊里糊涂，荒唐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好笑。

　　“那我们现在干点什么呢？”她在这样的好笑中轻快地问，“你要回家了吗？”

　　林鹤起看了眼时间，“你爸妈要求你晚上九点回家？”

　　“怎么可能。别到十一点那种程度就行。”

　　“那就随便转转，兜兜风，然后送你回家吧。”他重新开起车，并降下车窗，“这样的速度才算是兜风，你觉得呢？”

　　夏司薇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敷衍：“噢噢。”

　　之前飙车时她聚精会神，车内有些闷也没太顾及，现在倒是很舒服。

　　林鹤起就带着她漫无目的地溜车，她很惬意地听着他歌单，看着风景，想到一句话：主要是想跟某个人在一起，随便那个人带自己去做点什么都可以。

　　而和林鹤起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很不一样的。

　　自由——她想到这个词。

　　独立，自由，然后随便发生点什么都可以。自在，快乐，未知，无所谓。

　　和沈书晏在一起是永远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她和林鹤起在她家的小区门口分别。

　　她怕被人看见，但也没拦着林鹤起如此光明正大地将车停在正门口，任小区保安目视她下车。

　　他自然地与她道别，她不知道自己那时脸上流露出的情绪是怎样，或许会有点喜悦和满足吗？但她表现得坦然，回家后想了想，还是给他发消息报备一下：【我到家了。】

　　【OK】

　　晚上夏司薇做梦，还梦见自己坐在敞篷越野车上兜风。

　　四周似乎是沙漠戈壁什么的，宽阔无垠。

　　她甚至在车上站起来，任风直面而来。

　　她脖子上似乎系着条围巾，或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它狂卷漫舞地、肆无忌惮地勾勒出风的形状。

　　*

　　开学第二周。

　　在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上发表讲话的不是沈书晏，而是学生会的一位部长。沈书晏端坐在主席台上，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简单的主持也是由副主席负责。

　　相比之下，沈书晏全程显得心不在焉，好像只是肉身在那里，来做个样。

　　“看来他最近真挺忙的，连简短的发言都顾不上。”周围人如此议论道。

　　并不是不满，相反，透露出对月末运动会的期待。

　　“听说他最近在忙着拉赞助，焦头烂额的。”

　　“但拉到的赞助越厉害，到时候运动会就越厉害啊！”

　　“那就相信沈会长咯。”

　　“真不敢想象到时候会是怎样的盛况。”

　　中午接到临时通知，要运动会拉拉队的备选成员到体育馆开会。

　　确定人员到齐了，体育组组长说：“这个周末，我考虑了一下我们的整体队形，因为这次运动会的规模比以往大，学生会也和星湾双语那边沟通了一下，这次双方的拉拉队人数各是三十多名左右，这样竞争就小了，但我不会放松对各位的要求，就算最后符合标准的人数不够，我宁愿减员，也不会允许有人滥竽充数——难听的话先说在前头。”

　　但越是高年级越不在意，温颖甚至原地伸了伸腿，没个好站相。

　　一是她们高年级的经验丰富，游刃有余，二是知道这番话更多是用来震慑初来乍到的高一新人的，以确保她们态度端正、保持纪律、听从指挥。

　　体育组组长视线淡淡地扫过众人，不过她这一动作在后来看，更像是做个表面功夫，因为决定早已在她心中成型。

　　她的目光最后凝聚在夏司薇身上，与之目光相对，“夏司薇站到最前面、正中来，我先根据往年经验简单地排一排队形，之后再根据你们的表现调整。”

　　“哇——”

　　有低年级女生这样轻轻地惊叹。

　　“不用哇，你们表现好的话以后也有机会站这里。”体育组组长说。

　　——站这个C位。

　　“其实你们的初世一学姐实力也很强，但初世一个子太高了。”她一边说，一边调整初世一的站位，给了她靠后方，但也在正中比较明显的位置，“你们之后训练时可以多观察，多向两位学姐学习。”

　　“没问题！”非常喜欢夏司薇和初世一的几名学妹纷纷应和。

　　有点马屁精的感觉，但特别可爱，夏司薇在最前排都没忍住笑了。

　　温颖在她斜后方。

　　夏司薇听见她和她小姐妹说：“沈书晏不会连这个都要内定吧？”

　　声音不大不小的。

　　无人在意，但也不意味着无人听见。

　　“好了好了，那么暂时先这样。”忙活了一圈、大体排出个站位的体育组组长回到正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现在都拿出手机，我们面对面建群，我把这周末舞蹈老师录好的视频发到群里，大家自行练习，周三晚上听广播通知，不出意外的话会进行单人考核，有至少四位评委打分，请大家务必端正态度。”

　　回教学楼的路上讨论声此起彼伏。

　　夏司薇和初世一走在一起。

　　有小学妹蹦跶着过来，似乎在此之前做了番心理建设，但还是有些紧张，“那个，夏学姐，初学姐，我们能加你们的微信吗？”

　　*

　　周二下午，大课间快结束时，夏司薇从洗手间隔间走出，脚下毫无征兆地一滑，直接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围人惊呼。

　　初世一不在，她是自己来的。

　　女生们围着她，不知所措，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瞬间紧抿的唇与苍白的脸。

　　也注意到地上那一摊被她坐到的淡黄色液体，在洁白的砖面上格外刺眼。

　　一双双眼睛盯过去，若有所思，却不敢开口。

　　就像对于此时的夏司薇，不知该如何是好。大家都知道不可以随意移动伤者的道理。

　　于是除了去寻求外援的人，大家只能干瞪着这番场景，尤其是那摊怪异而突兀的液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出现在这隔间台阶下的白色大理石面上……

　　“不，不是那个……”一名女生怯怯地说，“应该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