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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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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损耗的工具记得报一下,等下次送物资的时候好补上。”
“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收拾收拾,明天我们就回去。”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什么问题要提吗?”
……
程菁是被“压”醒的。
盖在身上的那一张被子太厚了,想翻个身都难得很,简直和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样,手脚都被身上这重量压得无法动弹。
迷迷糊糊中,程菁又听到了晕倒前的那个声音。
语气不急不缓,低沉又份量十足,让人难以反驳。
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打量起周围用木头垒砌的墙和屋顶,想来就是在阿禾站点的木屋里。
这站点搭建的时间少说超过十年,屋子的木头都变成了深褐色,被屋子里的火炉一烤,还会散发出淡淡的腐朽气味。
程菁在站点的里屋,中间的火炉烧着火,偶尔发出几声噼噼啪啪的声响,墙角放着几张木板床和队员的背包。
屋子中间拉有一根绳子,应该是用来烘衣服的,因为空气中还留有男人运动后特有的臭味,只是屋内的温度一直不高,所以还没到刺鼻的程度。
试着慢慢坐起来,程菁这才发现身上盖的不是一张棉被,而是整整四张。
每一张棉被都由于盖得太久,变得只有两指厚,四张叠在一起才勉强有一张的保暖能力。
她的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有围巾被解开后放在了枕头旁边。
一遍遍观察着屋内的环境,程菁毫不掩饰地把“嫌弃”两个字写在了脸上,试着深呼吸一下,反倒被这味道呛得咳嗽了好几下。
“向团,她好像醒了?”
听到屋内传出的咳嗽声,外面开会的声音戛然而止。
十几秒后,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从外面被推开,一股凉气瞬间涌了进来。
只是有男人在前面挡着,程菁这才没被凉气扑了脸。
“你醒了。”
男人顺手将门关上,除了外面的凉气外,还把那十几双好奇的眼神一同关在了外面。
程菁依稀记得,她在晕倒前最后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男人走到火炉前,打开盖子,用钳子搅了搅里面燃着的木块,程菁这才看清楚他那张映着火光的面孔。
干练的板寸下,是一张粗糙中透着精致的脸。
粗糙是指西北猎风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皮肤比钢铁厂的技工们还要深好几个度。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五官也依旧难掩英俊,薄唇浓眉高鼻梁,特别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本该是一汪荡漾着波澜的春水,却显得格外冷漠克制。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外套,重新把炉子盖上,站起身时,煤油灯将他宽厚的身影在后面拉起了一个倒着的三角形。
这个“老男人”好像和她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见程菁没说话,只是抿了下干燥的唇,男人拿起了火炉旁边的水壶递给她:“听说你找我?”
接过水壶,稳妥起见,程菁再次向他确认道:“你真是向扬?”
“是。”
程菁:“向上的向,飞扬的扬?家在豫市,在阿泰地区当了十几年的兵?”
豫市?
听到家乡的地名,向扬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这反应应该是没错。
把身板挺直了些,程菁郑重地对他说:“我是程菁,家里安排我跟你相亲的。”
向扬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相反,在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相亲的时候,眉心甚至还不由得顿了一下。
二姑竟然来真的?!
六月份,向扬收到了一封来自豫市的信,是他的二姑。
向扬父母过世得早,家里只剩下二姑这一门亲戚。
二姑从小就把他当自己的儿子般看待,哥嫂不在了,自然要为他多操一些心。
向扬十六岁就投身祖国的大西北,成了一名光荣的边防兵。早些年,二姑只是关心他的身体,关心他在西北过得好不好,但近几年,却开始慢慢关心起了他的终身大事。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
“喜欢啥样的?我先帮你留意着,等休假回来正好相看相看。”
“你陈叔家的小闺女今年大学毕业,过年回来见见吧?”
……
一年四封信,几乎每一封信的后半段都是在催婚。
二十八岁,在城市里或许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光棍”了,但向扬却觉得自己正是报效祖国的好年纪。
所以每一次回信他都含糊其辞,婉拒了二姑的相亲要求。
直到六月份的那封信,为了逼他回来相亲,二姑直接告诉他说婚事已经替他定下了,要是他过年休假还不回家,那她就让人家来大西北找他随军。
向扬以为二姑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然真有个“媳妇”跑来找他了。
“不过你先别高兴,虽然家里想让我跟你相亲,但我这……”
程菁放下那杯水,起身想去把藏在行李箱里的钱拿出来给他。
可刚站起来,她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这感觉还不像是饿久了那种头晕,而是坐车颠簸的那种恶心。
还好向扬及时伸出手让她扶住,这才没有摔倒。
向扬的手臂很有力,就像是木头桩一样稳。
“你这是高原反应,需要好好休息,”重新扶着程菁回到床上,向扬再次把水壶交给了她,“先喝点水,一会再吃点东西。”
放在火炉边好几个小时,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热的。
扬起头喝了一小口,奇怪的味道让程菁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不是自来水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松叶味,仔细品品还能尝出几丝大自然的清新,应该是把松针上的雪水烧开后装进了水壶里。
不难喝,也不好喝。
一只手把她的行李箱从墙边拎过来,几十斤的重量在他手里简直就是一块砖。
“要拿什么?”
“你家给的彩礼,”程菁捧着水壶又喝了一口,为了不再引起高原反应,说话的音量也降低了一些,“我这次来就是要把彩礼还给你,要跟你退亲的。”
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找出那一沓钱,程菁直愣愣地递到了他面前,“一共二百块,一分没动,你数数吧。”
看了眼她伸来的信封,向扬满脸不可思议:“你来就是要退彩礼?”
从豫市到阿泰县,整整三千多公里,只为了把这二百块交到自己手里?
借着煤油灯的光,向扬仔细打量着程菁。
她一看就是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年龄约摸着才二十出头。只是她这么小的年纪,也不像是吃过什么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个人跑这么远?
看来,她真的是被这“婚约”逼急了,才会孤注一掷地独自来边疆退亲。
程菁没看他,把信封又拿高了一点:“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不想跟你相亲,也不想嫁给你。我怎么跟家里人说都没用,只能来找你了。”
来之前,程菁已经打算好了,除了要把钱退给他之外,还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让他讨厌自己,这样他就能主动跟家里说退婚了。
可真的见到向扬后,她的巴掌又怎么都抬不起来了。
一是因为高原反应,二是感觉自己打不过他,三是……他看起来好像比较讲理的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颜之有理。
“这钱你收下吧。”
向扬把信封推了回去,“我会给家里写一封信,退了这门亲。放心,你不用嫁给我。”
程菁:???
竟然这么顺利吗?!
向扬:“对不起,让你为了这事特地跑这么远,这笔钱,就当作我对你这一路的赔偿吧。”
向扬的态度好极了,好到完全出乎了程菁的意料。
刚才听他跟外面人开会的语气,程菁还以为他是个很严厉、很不好说话的人,尤其是他眼眸里冷冰冰的情绪,总会让她想起学校里的教导主任。
可没想到,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竟然会这么平和。
不过程菁也是有骨气的,她并没有收下这笔钱,“不用了,这钱我不能收,只要你能退亲,就算是对我最大的赔偿了。”
“那好吧。”
见她这么坚持,向扬只好把信封收下。
咕咕~
程菁嘴上有骨气,可肚子却诚实得很。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肚子早就想要抗议了。
程菁难为情地转过头,又多喝了两口水,结果肚子叫得声音更大了。
向扬浅浅抬了下唇角,在给火炉里添柴火的时候,提高了音调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小赵,时间不早了,收拾收拾准备做饭吧。”
“哎,好。”
刚说完没一会,外面的人就又走过来敲了敲那扇门,“向团,除了多加两个人的量外,还有别的要求吗?”
向扬看向了程菁,在征询着她的意见。
在这么破旧的木屋里吃饭,竟然还能提要求?
程菁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向门外的人说道:“有排骨吗?我想吃冬瓜玉米炖排骨。”
那人:???
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