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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泉色近会死。

      这几个字如同天外陨石,毫无征兆地砸下,将末遗灯碾得粉身碎骨。

      有一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空洞的耳鸣。随后,那股熟悉的、雨夜般的泥泞感从心脏开始蔓延,扼住了他的呼吸。

      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握紧,瞳孔收缩成最小的形状。

      泉色近,他在「生廊」的第一个家人,他失去末枢后再次拥有的最重要的人,会死。

      在离开卓异联邦后。

      该怎么办?

      他垂下的红眸沉了又沉。

      把他安置在这里?卓异联邦的狗迟早会嗅到踪迹。他不能让泉色近变成第二个末枢。

      他垂着头,眸中光点明明灭灭。

      那么,时刻把他带在身边?近不会同意的。他是那么一个受不了囚禁的人,只会想方设法地逃跑。

      从政府高层渗透?这倒是个办法,可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他自己完全没办法和那群人类来往,只能让近去,但这无异于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那么,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一个个方案升起又破灭,一股滔天的无力感将他淹没,一如那个什么也做不了的雨夜。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继续收紧。

      然后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嘶——干什么呢?”

      略带责怪的话语在身旁响起,就像一道惊雷炸亮黑天。

      末遗灯应声看去,被泉色近递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与那双眸子对视的一瞬间,他仿佛陷进了一片无尽头的漆黑宇宙,竟不可遏制地恍惚了一瞬,连呼吸都下意识停滞。

      回过神来时,泉色近已经移开视线,那片宇宙却好似仍在眼前扩散。

      末遗灯眨了眨眼,感到一股无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泉色近在安慰他。

      可他为什么?

      李清和预言里离开卓异联邦就会死的人明明白白是他泉色近,可这个人眼中却没有哪怕一分对此的忧虑,甚至还在安慰自己。

      他为什么?

      他难道对他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重视吗?

      他难道不知道他有多重要吗?

      近,你到底在想什么?

      末遗灯恍然发现自己和泉色近间从没有看起来那么近。

      相反,他们离得太远了。远到末遗灯甚至看不清这个人。

      他无声注视泉色近,后者仿佛没听见哪句死亡预言,仍镇定自若地与李清和交谈。那镇定不像装的,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末遗灯就这么看着他们。
      看着李清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看着泉色近歉意地扶着李清和,看着二人彼此交谈着什么,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们说的话。

      视线无比清晰却愈显模糊。
      中途,他一直被泉色近牵着,像家长牵小孩一样,一直安安静静地,直到被牵回住室。

      室内,泉色近疲惫地叹了口气,往沙发走去。
      他身后,末遗灯背靠着那扇橡木门。一双眸子静得幽深,沉默地注视着泉色近的背影。

      泉色近有些脱力地陷进沙发,揉了揉眉心。下一刻,他听见末遗灯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低沉而固执。

      “图书馆。我去。”

      这不是商量,更像是一个通知。

      泉色近睁开眼,对上那双在阴影中发亮的红眸。
      他太了解这孩子了——这不仅仅是想出门,更是一个囚徒正试图为自己打造一座更安全的监狱,并将他也锁进去。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泉色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那位馆长骂人可不分敌我。”

      末遗灯没有回应他的调侃,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凝视着他。那眼神在分明地告诉他: 除此之外,自己还有无数种更极端的方法。

      泉色近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明白,这是末遗灯在恐惧之下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以主动踏入一个小的危险,来规避那个预言中巨大的危险。

      或许,这确实是当下最优的解法。

      灯如今的状态确实需要多出门接触社会,能够主动要求出门本就极其难得。

      而且那个落日……他实在没什么信心搞定,更何况对方已经因为挖墙脚的事记恨上自己了。灯的性格倒是刚好能够与之对付。

      至于出门,只要在灯出门后偷偷溜出去就好了。以灯的聪明,估计早就预料到他的想法并默许了吧。

      他最终点点头,想着就此退一步也不是不行,干脆答应了末遗灯:“好。”却不见对方的态度有所转变。

      高大的身影仍竖在门前一动不动,如一尊难见真容的石像。

      泉色近下意识想要移开视线,就见末遗灯几步走上前,眸光直直盯着他,让他整个人不自觉僵住。

      心跳得更慌,泉色近悄悄感叹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压迫感的时候,末遗灯已经在他身前站定,微微低头看着他,眼神和以往毫不一样得陌生。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沉默,而是下定决心般开口。
      泉色近听见他的声线带着一丝极细微的颤抖:“我们谈谈。”

      房间里的空气依旧凝滞。而在另一间屋子,水流正哗哗地响着。

      李清和已经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色长裙,她挽着袖子,面无表情地搓洗换下衣服衣领上的血迹。

      水是温的,却让她觉得手指发僵。

      不远处客厅的茶几上,她的手机铃声几乎没停过。

      屏幕上是一串没有标识的数字,来电地区却显示通灵塔林。

      洗衣池前的女人脸上没有以往温吞的笑意,一双眉反微微蹙起。

      客厅里,铃声还在响。声音穿透衣物搓洗的声音,像一根钢针扎进她脑中。

      父母死时的惨状,二人混杂的血液黏在手上的触感,那群疯子兴奋的笑声……以及天机阁的问天者们漠然的神情在她的脑中一一浮现,又被她沉进记忆的深海。

      她慢条斯理的拧干衣服,深呼吸几口气,才终于走进客厅。

      通灵塔林……

      那个她不论怎样都不愿意再有任何交集的地方,已经与之断联超过十年。
      如今对方却突然催命一样不惜跨境也要一个电话接一个地打过来,还刚好在她没有精力占卜相关事宜的时候。

      让她不得不怀疑对方的意图。
      但塔林那边对她有着养育之恩,现在明显是有急事,一直不接的话,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边的人她得罪不起。

      思及此,她抹了把脸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平复心底的厌恶,这才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听见的却是意料之外却极其熟悉的声音,又尖又急:“清和!”

      李清和瞬间认出那人。

      是樾却。她在塔林关系极亲密的同僚,也是那个自愿为她掩盖过往的人。

      她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下意识放松下来,露出真切的笑意,语气温和:“是樾却啊。别急,冷静些慢慢说。”

      以往对方听到她的声音后不论面临多焦灼的情况都会镇静下来,但这次,声音却不降反升,担忧而焦灼:“你干什么了?我刚才占出的卦象说你会死!”

      李清和花了好半天时间才确认了自己听到的是什么。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心脏沉重的跳动打破室内冰冷的寂静。

      她压缓声线,尽量保持原来的语气问道:“还有其他的信示吗?”

      那头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冷静,“你,你”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啧”了一声,音尾的焦躁仍未褪去:“你近来接触的人不简单,他们就是导致你死亡的元凶。”
      她说完,又顿了顿,才补充道,“你接下来一个月最好都不要占卜。人类擅自查看永生者的命线是会遭到反噬的。”

      永生者……

      李清和眼前同时闪过末遗灯和泉色近的脸。

      原来她之前一直觉得二人不一样是因为他们的身份。

      心下了然,她平静地应声:“原来是这样。那么对于我的死,你有什么解决方法吗,小却?”

      说到“小却”时,她特意拉缓声线,让自己的发音格外粘腻亲昵,听起来几乎像在撒娇——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乱意瞬间攀上樾却的话头,她责怪地骂道“你不会好好说话吗?!”却在话落后陷入短暂的沉寂。

      李清和无声地笑了笑,耐心地等着,几乎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对方满脸通红的模样。

      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女孩,在占卜上的天赋虽然远远超过曾被评价大有前途的自己,心性却出奇的单纯又容易害羞。

      而且听对方的话意,估摸着已经找到处理的法子了。自己撒个娇得到的信息应该会更全。

      果然,几个呼吸间,樾却的声音虽然仍有些不自然,却已大体恢复了平静。
      那头犹豫片刻,才缓缓呼出一口气,说道:“那两个永生者,正在打算建立一个组织。而你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加入他们。”

      “否则,你将在一个月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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