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
角门上杨岸左右踱步，见到马车也心不在焉。
思远小心搀扶这踏雪下车，嘱咐道：“姑娘好生将养。”
杨岸这才回神过来：“有劳这位小哥……瑾年去接你了，想来是扑空了。”他拍了拍肩膀，“可要我背你进去？”
踏雪慢慢腾挪步子，“我还走得动……打发个人，叫赵少回来。”
杨岸扶住她的手，兄妹二人一深一浅往前走。
踏雪有气无力说道：“柳姐姐呢？”
杨岸叹了口气，“自刑部问完话后，杨柳就心事重重。我只道她是受了惊吓，故而神思恹恹。几次找她说话，她都闭门不见，也没有回话。我还以为我们心意相通，可怎样也琢磨不透她在烦恼些什么，竟能一整日魂不守舍。”
“待会回了屋里，我和你说些事。”踏雪说道。
等坐定，踏雪把这几日钱克阳说的话，做的事都跟杨岸说了一遍。
杨岸站了起来，气道：“这钱克阳当真丧心病狂。他只想玩弄女人，全无半点善待。怪道爹娘怎会半路遇险，都是这畜生搞的鬼。杨柳绝不可能是你我的姑母，她不是我们的血亲。姜伯父只是为了打乱部署，权宜之计。等杨柳平静下来，我再找她说，不然此身如何分明。”
踏雪又细细想了许多，“除了姜伯父说的话，还有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哥哥，有些事你要和我坦白。我经过这件事，知晓厉害了。我们一家人，要同进同退，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杨岸坐了下来，轻拍了一下大腿，垂头丧气，说道：“是哥哥傲慢了。总想着一力承担，却不想把你们都拖进去泥塘，平白造了隔阂。我把你和杨柳托付给姜伯伯，是想着能保全你。”
踏雪听这话音，似乎背后还有隐情，“不就是神医娘娘的事麽？”
杨岸抬起头看她，笑了一下，“你也不信怪力乱神吧。你年岁渐长，容貌长开。和当年的……”
“和当年的外祖母、小姨母都很像，官府还在……”
话还没讲完，只听见屋外有敲门声，是白岭的声音。“守初，你在房中？”
踏雪听见声音，不怀好意地对杨岸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杨岸也尴尬地回笑。
“我就说，哥哥来南京为何不住客栈，从刑部问了话就回白府了。原来我哥哥还有个这么有钱的朋友，我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踏雪笑着，态度玩味。
白岭见踏雪在屋里坐着，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原来三娘是守初的胞妹。”他还作势拍了一下杨岸的肩膀，“你也是，不早说。”
他又左右扫看踏雪的伤口，包扎得还不错，便问道：“身上还疼不疼？”
踏雪故作恭维说道：“谢东家关心，暂时还死不了。”
杨岸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大声说道：“你看看你，怎么说话呢？好便是好，没好便是没好，哪来的暂时死不了。”
“哥哥设了好大的圈套让我钻。”踏雪嗔怪道，“当时遇到白少，我就猜到了。你们都如实说了吧，我是不会生气的。”
白岭心虚地笑道：“阿眉写信来，是叫我好好照顾你的。但你给我送的见面礼……令人吃惊，我只能将计就计。可后来工钱和休假，都是你哥哥的主意，可不能怪我。我只是迫于无奈，照做而已。”
踏雪差点要跳起来，无奈一用力，肩膀疼得紧。“什么！我就说为什么岫岫每个月可以有两天，我就只有半天。钱少倒也罢了，还不能给我睡个整觉。胜棋楼那事，该不会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白岭轻叹一口气：“都是照着规矩做。还有你另外一包贵重的东西，后面查出来了。是店家的女儿手脚不干净，趁着给你送洗澡水的间隙，把包裹偷走了。看在她年龄尚小，初犯，又主动把东西交上来。掌柜的自动请辞，我们也就没有报官了。屏风是你自己打碎的，这个你可不能赖我呀。”
“李掌柜天天叫我干活，是不是你们指使的？”踏雪真是越听越气。
白岭喊了几声冤枉，杨岸在一旁幸灾乐祸说道：“什么叫指使，这都是什么词。分明就是，你人缘儿不好。那店里那么多人呢，他怎就针对你一个。”
看着杨岸这副欠欠的样子，踏雪要不是伤口疼，真想追着他打一顿。
踏雪心里窝了一把火，喝了杯冷茶静了静。“我在采芝堂看账目，分明就有药材来自辽东，彼时我就疑惑了。放着外祖家的生意不去帮着打理，倒是被自家哥哥卖了到南京做白工。”
“所以，我和眉儿说了，你在南京游山玩水。”杨岸说道。
踏雪瞪了他一眼。杨岸见她没说话，就问白岭道：“找我做什么呢？”
“没事，叫你一起喝酒，给你压压惊。”白岭说道。
“少喝点。我去看看柳姐姐。”踏雪说道。
“也遣人去请她了，说是身上不自在，这会儿睡了，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还有，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东家了，你换个称呼罢。”白岭说道。
“也好。你既是我哥哥的朋友，那论理我也该叫你一声哥哥，今后我便叫你做白大哥哥，你觉得怎样。”踏雪说道。
白岭想了一想，勉为其难地说道：“马马虎虎吧。”
“只恨我现如今身上有伤，不能喝酒，也是馋了。”踏雪说道。
“你那酒量就免了，待会吃了晚饭就早些歇息。阿竹把房间收拾好了，记得晚间还要敷药。”杨岸叮嘱道。
踏雪回了自己屋里，阿竹和岫岫正在摆饭呢。
岫岫见她身上带伤，说道：“怎么还受伤了？担心死我们了。”她扶着踏雪坐下来，又盛了一碗汤。
阿竹高兴得快哭了起来。“这几晚我都睡不着，听到姑娘能平安回来，我才放心了。我就说那位沈大人是有办法的，他既说了能救姑娘，那必定是能救的。”
“我现在挺好的。”踏雪宽慰她二人道，“受了皮肉苦，但没有伤及筋骨，调养几日便能好。岫岫今晚陪我睡吧，我这心里后怕着呢。阿竹，今晚你去柳姐姐房里看着。这几日害你们为我担心，我也过意不去，”
阿竹应了一声，絮絮叨叨：“柳姑娘神色，可是不好着呢。这几天为了救姑娘，上上下下都在帮忙。那日我在钱府外头等不到姑娘，就回采芝堂找了岫岫姐姐。李掌柜找了大公子，大公子又派人营救。二公子听到后上了折子，圣上才说派兵抓那钱克阳。谁知那个沈大人来店里抓药，就是他带的兵。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就说姑娘有贵人相助，是能逢凶化吉的。”
踏雪笑道：“沈大人就是德宁郡主的兄弟。你舞到正主跟前，多嘴议论。怪道他非让我去指挥使司，状纸都钻进我眼睛了。我改日需得去谢他，你也赔赔罪。”她又望向岫岫，“你爹提了什么条件？等我好些了，我买些琼浆玉露去谢他？”
“你要真心答谢，就把伤养好。”岫岫笑着点了一下她，“可千万别给那老汉买酒，醉死都没人知道。”她说着眼睛暗了些，“可惜白露姐姐还没找到，还不知道好歹。”
踏雪想起午间和时衡说的话，想这白露成了这钱克阳手里的棋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钱克阳这人当真要千刀万剐。”
“姑娘可别大声讲话，当心伤口。”阿竹嘱咐道。
三人吃完饭，正坐着闲聊呢，却见白峻和瑾年来了。白峻在自己家，面对几个姑娘不也生分，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论理，我是不该过来的，还好又瑾年陪我。踏雪身上带伤，我总得慰问慰问，可是公务繁忙，耽搁了。”
“踏雪？”岫岫有点摸不着头脑。
踏雪笑道：“那是我的名字。”
岫岫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阿竹给白峻倒了杯新茶，他抿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给我多倒些。估摸着今晚要熬大夜，也省得我再泡了。这钱克阳的案子，怕是要三法司联查呢。他在南京抓人，又在扬州弄死人，坊间议论纷纷。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难以交代。”
踏雪和阿竹低语了几句，又和白峻笑道：“什么值钱的，我正愁没什么谢你呢。既然爱这茶，这一罐子都拿去。”
岫岫哼了一声。“钱家那个狗东西。要是没有他爹在后边，就是没有钳子的螃蟹，张狂不起来。”
“诶，你说到点子上了。自荆绿烟进京以来，这朝野的声音就没平息过。圣上特意把钱谦从太原召回来了，到时候可有好戏看呢。”
瑾年从袖中拿出一个金镯子，说道：“小雪，这个给回你。”
踏雪小心把镯子戴了起来，轻轻地抚摸着，像是见到了一个久违的老朋友。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谢你的好茶。踏雪，你好生歇息，什么都不要想。有消息了，我再来和你通气。”
既然是白峻上的折子，圣上就让他也随从听命。他不敢怠慢，前前后后做了细致功课。
不过几日，钱谦回到南京述职，却推脱不知情。刑部主审，一应不明之事奏请圣裁，太子领命督办。
荆绿烟在扬州屡次上告，屡次被驳回。原因很简单：孙雅尔一介罪奴，已无父母兄弟，宗亲亦避之不及。有冤情，也该江淮盐场出主张。荆绿烟与案件无切身干系，且是女身，以苦主身份提起狱讼，于制不合。
太子朱高炽性情宽厚，底下官员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听了刑部主事的叙述，又看了扬州官府递来的文书，也陷入被动局面。无他，处境微妙。圣上宠信他那个汉王阿弟，且有改弦更张的心思，朝野周知。他要是重了，未免失了兄长的仁爱；他要是轻了，又动摇了刑律的根本。
钱家背后是汉王，刑部主簿刘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同朝为官，刘冠存了大事化小的心思，暗自还抱怨荆绿烟是个刺头，逼着他为孙雅尔这样一个罪臣之女，得罪太子和汉王。
朱高炽提审了钱克阳，看他书生模样，巧言善辩，一时也辨不出真假。
孙雅尔一案诸人已到齐，白峻日日去刑部泡着等旁听，冷眼看众人做贼心虚，各怀鬼胎。这些人只想着拖延时日，等到热审结束，事态自然也就冷下来了。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鼓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