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块小面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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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3）班的午休铃响过第二遍，周亦初才慢吞吞把脸埋进那件团成一团的校服外套里。浅蓝色的布料洗得发软，领口蹭着鼻尖，泛起一股熟悉的甜香和谢旻身上永远散不掉的阳光气息。
“你这外套…是谢旻的吧？”前桌女生转身从书包里拿东西，目光刚好被周亦初手里的外套吸引，“你们又换着穿？”
“嗯。”周亦初眯着眼含糊应声，目光落在袖口绣的“X”字母上，那是他逼着谢旻绣上去的，谢旻一开始不太会，歪歪扭扭的字体在衣服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周亦初倒是不在意，谁让每次上完体育课谢旻的衣服都会被拿错。
教室吊扇吱呀转着，把后排几个男生的窃窃私语切得断断续续：“那个冷脸王…他跟谢旻…”
周亦初猛地拽高外套盖住耳朵，不耐烦地动了动腿。学校统一配的书桌小，这个年纪的男生长得又快，腿一动就能顶到桌洞底下那层。
周亦初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去，摸出来半块用锡纸包着的蜂蜜面包，谢旻给他带的，也是今早他没吃完的早餐。
天上的云缓缓飘过，阳光突然穿过窗帘缝隙，金箔似的贴在周亦初白皙的后颈上。周亦初迷迷糊糊的，恍惚间，手里那半块蜂蜜面包跟记忆里那两块蜂蜜小饼干越挨越近。
“周亦初小朋友，再不睡觉今天就没有小红花了哦。”
幼儿园的老师第五次试图按下那团炸毛的小脑袋，失败得彻底。五岁的周亦初盘着小腿坐在小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手里死死揪着印有皮卡丘的小毯子。
“不要。”周亦初小朋友噘着嘴，同时脚一蹬把枕头蹬下床。
中（2）班午睡室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小身影。
“老师——”扎着小揪揪的男孩从门框边探出头，深棕色的眼睛弯成月牙，“我来哄他睡觉啦。”
还在跟小周亦初作斗争的桃子老师眼前一黑：“谢旻小朋友怎么也没睡啊？”
她刚刚去看中（1）班的时候不是都乖乖躺下了吗…
谁说学幼师好的，最想睡的人没觉睡，还要跟一群精力异常充沛的孩子们对线。
只见小谢旻蹲下来捡起被周亦初蹬掉的枕头，一屁股坐在矮矮的床榻上。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口袋里窸窸窣窣响着，周亦初好奇凑上去，却看见对方掏出一块被体温焐得热热的蜂蜜饼干。
“给你。”小谢旻掰开饼干看了看，较大那块塞进周亦初手里，“我妈妈新烤的。”
周亦初小朋友下意识舔了舔，香香甜甜的蜂蜜黄油味在嘴里化开，小谢旻突然把他摁倒，强行抱着周亦初凑到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混着饼干香扑在耳垂：“我妈妈说，哄老婆睡觉就是要这样的。”
软软的小手掌整个盖住他眼睛。
“我不是…不是你老婆！”小周亦初急了，饼干渣簌簌落在被单上。
他应该推开这个胡说八道的家伙，告诉他自己是小男子汉。
小男子汉是不可以给他做老婆的。
可这个家伙暖烘烘的，搞得他眼皮有些背叛意志，在对方的掌心下耷拉着。
谢旻咯咯笑起来，另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如果你当我老婆的话，我每天都给你带好吃的。”
“以后我上班挣钱也都给你花。”
谢旻是单亲家庭，拉扯他长大的妈妈跟周亦初的妈咪又是多年的好友，家里面包店忙的时候谢旻经常被放到周亦初家。
这都是小谢旻跟周亦初他老爸有样学样的。
小周亦初的眼睛眨巴眨巴，他眼睛被虚虚的挡着，能看到一点点谢旻的衣角。
好像也不算很亏。
桃子老师在一旁看得直冒泡泡，谁说学幼师不好了，每天对着这么有爱的小朋友。
要么说为什么老师都喜欢乖乖的小孩，不乖的哄哄也乖了。
没多一会，那个折腾了大半个午休时间的小魔王，此刻正躺在隔壁班的小谢旻身边睡得香香的。谢旻的手还维持着捂眼睛的姿势，自己的眼睛也一点一点闭上。
自此以后，小谢旻就从“隔壁班的小朋友”变成“隔壁床的小朋友”了。
那天中午桃子老师觉也不睡了，把这事写进了两位小朋友的成长手册里。当晚，叶女士拿着两个小本子笑倒在沙发里：“初初，幼儿园就有小对象啦？”
小周亦初扁着嘴假装在看电视，兜里还揣着回家后谢旻补给他的饼干包装袋，上面还画着歪歪扭扭的小爱心。
“…初初？”
现实的声音突然挤进回忆。周亦初睁开眼，发现谢旻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课桌边。十七岁的少年肩宽腿长，站在桌子前把桌子显得很矮，手里拿着两个刚刚打满的水壶。
“这几层楼的水都没烧开，我去小卖部接的。”谢旻笑着用指腹蹭他压出一些印子的脸。
“慢死了。”
周亦初抬脚就踹，却被对方灵活躲开。谢旻把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别吵到班里其他同学。”
“你能不能赶紧滚。”周亦初压低声音，余光瞥见前桌女生疯狂扯同桌袖口。
谢旻反而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蹭到他耳廓：“下午放学吃不吃提拉米苏？我妈说专门给你做的，放学我们去店里拿了再回家。”
“不要。”周亦初抢回自己的水杯，叠了叠外套打算继续睡。
“那我放学在班门口等你，我先回去了。”谢旻揉了一把周亦初蹭得乱乱的黑发，看了眼时间就走了。
周亦初斜前桌的宋星睡得眼都睁不开：“罗佳佳你疯了……”
“谢旻！”罗佳佳压低声音偷偷摸摸的无声尖叫。
“隔壁班谢旻刚刚又来看小初初了！星星我又行了呜呜呜…”
宋星抬头看了一眼班里那几个同学，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做题，一看手表，还有十二分钟才上课：“那你把数学周测订了吧，一会上课教我写。”
说着又陷入了一阵大约十二分钟的昏迷中。
周亦初后悔刚刚看到谢旻时没把那半块面包狠狠塞进他嘴里让他出不了声。
高一下学期两人像是约好了似的都选了物化生，谢旻成绩比他好，分到隔壁重点班去了，但丝毫不影响每天两人一块上下学。
念初一的时候面包店起色一般，谢恬恬女士每天都忙前忙后的，没法每天接送谢旻上下学，尽管谢旻同学再三表明自己可以搞定，还是逃不过住宿的命运。
最后累坏的却是周亦初，大晚上一个人不睡觉吭哧吭哧打包了自己所有的个人物品，跑去敲爸妈的房门。
周亦初往地上一坐：“我也要住宿。”
大晚上被吵醒的叶女士看着儿子收拾出来的三个大行李箱：“……”
你要是个女儿就好了，女儿绝对不会晚上十二点就为了这点事吵醒我。
叶悠悠女士当即大手一挥：“去吧去吧，你明天回去学校问问怎么办理，我要睡了…”
“在这签名就行。”周亦初连申请都写好了，连忙把笔恭恭敬敬地递上去，就等着他老妈发话。
搬宿舍那天那三个行李箱还是谢旻给他抬上去的。
后来上了高中，谢女士看生意越来越好，索性请了几个员工，好容易才腾出空。
于是吃不惯学校饭堂的周亦初又拉着谢旻跟他一起走读。
放学时突然下雨。
窗外的雨来得急，噼里啪啦砸在走廊栏杆上。
周亦初拎着书包站在高二（4）班后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教室里还在收拾作业本的谢旻。
谢旻的座位靠窗，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把他的侧脸映得模糊又清晰。
他正把一本化学笔记塞进书包，动作慢得令人发指。
真招人烦。
谢旻的同桌一个手疾眼快揪住他的笔记本边边：“同桌！笔记借我回去抄一晚呗，周五上网我包了。”
似是生怕谢旻拒绝他，男生赶紧补充：“还有周亦初的，你俩的网费我都包了。”
谢旻笑了笑，把笔记本递给他：“网费就不用了，我不喜欢他上网。”
男生的心思全在笔记上，全然没注意谁站在后门口：“那行吧，他还真是听你话…”
谢旻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早就溜进来的人，突然对他笑了笑。
周亦初的耳根瞬间烧起来。他猛地后退，结果后脑勺重重磕在门框上。
“操…”他咬牙咽下痛呼，却听见教室里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
谢旻几乎是蹿到他面前的，掌心已经贴在他后脑勺：“我看看…”
“看你大爷。”周亦初拍开他的手，余光瞥见十几道投过来的视线：“伞呢？”
“噢，这呢。”谢旻拿上书包，抽出把天蓝色的伞：“你的呢？”
“我没带。”周亦初揉揉脑袋，说得理直气壮。
两人从教学楼走到校门口，周亦初都一言不发。
给谢旻紧张得在旁边一直抿嘴。
“他们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过他们的。”
“陆小路说明天就把笔记还我。”
“下次我收拾快点。”
“那以后我不叫你初…”
周亦初突然停住看他。
“你伞拿歪了，笨蛋谢旻。”
谢旻怔了怔，随即笑出声。伞面确实倾斜得离谱，他右肩已经湿透，而周亦初这边浑身上下几乎找不见一个雨点。
“习惯了。”谢旻说。
周亦初突然抢过伞柄，把伞正过来。这几年周亦初长得很快，但谢旻还是比他高三四公分，凑近时周亦初看他难免要抬下头。
雨水滴滴答答地拍在天蓝色的伞面上。
谢旻的眼睛亮起来：“我…”
“闭嘴。”周亦初把伞塞回他手里，“再废话你就淋着回去。”
雨声渐密，路边的水洼里映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影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块小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