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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领证! ...

  •   寻常冬日的午后。
      帝国五区北部边缘,邺城。清清冷冷民政局迎来一对beta,两人个子相仿,都是男性。

      棕栗色短发的青年走前头,不忘回头捞一把胳膊,催促道:“快快快,拿出来,我票都取好了。”
      身后的青年腿脚不便,走起路一高一低,及肩黑发束成一股,像条小尾巴,随步伐轻轻摇晃。两人走到前台,他才腾出手扶一把眼镜腿,顶着热切的目光掏出证件放到台面。整套动作过于温吞,似乎不太情愿。
      棕发抬起头,他比黑发稍微矮一丢丢,气势也矮了一截:“事到临头你还要反悔吗?”

      听到这儿,工作人员茉莉来精神了,将碰到印章的爪子收回袖口,支起耳朵,吃瓜吃瓜。

      结婚证在五区仍具有法律效益,却在民众眼里早已沦为可有可无的形式主义。老一辈的beta两两凑合过日子,很可能就那么稀里糊涂凑一辈子,根本无所谓扯证。

      茉莉正襟危坐,双手搭在桌上没去拿身份证,余光却在偷瞟证件照片,和两位嘉宾一一对比。
      不得不说这俩人还挺上镜,证件照拍出来和眼见的差距微乎其微。

      顾朝侧过身,替急红眼的对象捋顺勾缠住耳坠的发丝,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那么急,民政局工作日都在上班。重要的是你该想清楚,结婚后要离婚就很麻烦了。”

      茉莉回过神,赶紧补充附和:“这年头离婚手续很麻烦,需要很多材料证明感情破裂,而且还有一年冷静期。”
      他当然不想泼冷水,就怕不说清楚到时候这对新婚夫夫成了怨偶,过来闹他没说明:“这婚啊,没想明白回去想清楚再来也不迟,下一对——”

      “结,当然结!”沈遇有着凶狠不好惹的长相,五官轮廓清晰分明,可他转头望向对象的瞬间便湿了眼眶,眼尾染上一层薄红,仿佛对方不答应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哥,你当初答应我,毕业就和我结婚,现在都过去大半年了,你不能言而无信。”

      “我是说过……但不是这么个意思,我们现在还不够稳定,不适合那么早领证。”
      顾朝原本的计划里,两人总得再多考虑考虑,这是人生大事,又不是考虑晚上吃什么。他还想等攒些钱带沈遇离开没有任何发展前途的五区,找个更适合定居的城镇,把身后一屁股债还上,一切都稳定了再考虑结婚。
      不过说来说去有一件事沈遇猜对了,若非必要他也确实不太想领证。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过新工作。”
      “我不在找嘛。”
      说起工作沈遇就委屈,他大学读的食品安全检验,一毕业在当地酒厂找了份化验员的活。结果,才半年,公司啪地倒闭了!

      无良公司,都是无良公司。
      沈遇感触颇深,揪住顾朝的袖子控诉:“它倒闭是我能预料得到的吗?人生无常,你不能每件事都计划得分毫不差再动身,我们今天就结婚。”
      顾朝两瓣讨人厌的薄唇刚分开,沈遇一把帮他合上,持续输出:“再说我们又不是刚刚相亲认识,都交往了整整四年,你干也干我四年了,再长的实习期也该结束了吧?你这无良公司!”
      如此暴言一出,登记所寂静无声。

      茉莉适时弯腰钻桌底找笔帽。其实更炸裂的多了去,他主要是觉得这俩人还能再扯皮好一会儿,却没想顾朝只是沉默片刻,习惯地妥协了。

      “你俩确定不改变主意了哈?”
      该交代的也都交代过了,茉莉再三确定没有遗漏,小两口往那一站拍过照,结婚证戳上红章就算走完流程。

      一对新婚夫夫新鲜出炉。

      沈遇的心落回肚子,不成调地哼起老歌。离开民政局,他掏出手机刷兼职群的消息,正式工作找到前也不能闲着。
      附近餐馆这段时间做活动忙不过来,沈遇联系领班,问过时间薪水,敲定主意明天就去端盘子。
      对方发了个ok。
      沈遇朝太阳的方向伸懒腰,身躯像折叠存放太久的纸质报纸,酥酥脆脆舒展开,左摇右晃抖着灰。

      顾朝始终跟在身侧,静静等他发完消息才挨近。沈遇长腿一荡,踢着路边的石子玩。两人拉开一步半步距离,原本相接的肩线也分成了两条平行线。
      生气了?
      他双手插兜,摩挲还算热乎的红本本,率先开口道:“小芋儿,晚饭吃啥?”
      前方不远有菜市场,顾朝想顺路买些菜。

      “随便。”
      沈遇干脆利落蹦出俩字,一甩冷酷的后脑勺。
      顾朝精准研读出“要哄”的信号,麻溜地凑上前,牵起他冰凉的手捂进兜里:“那我们去下馆子好不好?我再叫份蛋糕,庆祝新婚快乐。”

      他在哄他,他想庆祝。也许他也没有那么不乐意和他结婚?沈遇从中提炼想要的信息,脸部天气由阴转晴,咧嘴露出尖尖的犬牙:“好哇,我要这么大的,至少三层,每层不同芯。”
      边说还边划拉,比划大小。

      顾朝见划的范围越来越大,恨不得把整颗星球都圈纳指间,煞风景打断道:“你吃不完的。”
      沈遇冷哼一声,骄傲地仰起脸:“那你别吃,我吃不完放冰箱。”

      油烟裹挟八角香沉浮于浅淡的暮色间。
      顾朝掀开油腻的塑料门帘,蒸腾的热气里飘来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哟,小顾小沈,这么早啊,要来点儿什么?”
      沈遇站在冰柜前,大手一挥,七七八八点了一大桌。

      老板拿起板夹潦草写下菜名,沈遇如愿以偿听到他客气又诧异道:“哇,那么多?今天是啥好日子?”

      就等这儿呢。
      沈遇挪动板凳垫屁股,瞥了眼正在帮他烫碗筷的顾朝,云淡风轻道:“也没什么,下午去把证扯了。”
      “哦哦,扯证啊……什么证?”
      “结婚证。”
      沈遇欣然接受一连串客套的祝福。他偏过脸望向顾朝,茶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眼里有得意与骄傲。

      或许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仅此一刻,顾朝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要是坚持不婚原则,沈遇还指不定躲哪儿哭鼻子呢。

      夜色渐浓。
      沈遇喝得东倒西歪,顾朝也不遑多让,彼此相互搀扶往破旧的公寓楼走去。由于天色已晚,实在找不到可以分享喜悦的人,沈遇抱着电线杆,让它祝贺自己新婚快乐。要不是有顾朝拦着,他还想给街边大黄包红包——最后折中把现金换成打包的红烧排骨。

      微弱的光踩着脚印,一路爬上老式公寓楼三楼,拐角穿过走廊,停在生锈的铁门外。啪地一声,客厅的灯也亮了,大包小包剩菜被一股脑儿塞进冰箱。

      顾朝手捧结婚证陷进沙发,头上顶着圆圆的白炽灯光圈,像虔诚的牧师翻开圣经。
      下午在民政局,这家伙可不是这副嘴脸。
      果然酒是不靠谱的东西。
      “你玩啥呢?”
      沈遇踢掉棉靴,蹭到顾朝怀里,把脸埋进颈窝,用余光打量两人合照。
      照片上他板着脸,反倒是顾朝满脸洋溢幸福的微笑,搞得好像他才是不情不愿结婚的那个。

      沈遇越想越不爽,一把夺过结婚证,啪地丢到茶几,被酒精烘得热乎乎的手捧起顾朝的脸死命揉搓:“你不许看它,也不许想离婚,看我看我。”
      “谁说我要离婚了?”
      顾朝不解,捏了一把肉乎乎的腰。
      沈遇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仰起脸迷迷糊糊往柔软温润的唇瓣胡乱啃去。两人很快啃得有来有往,唇齿间泄露几声不知是谁的喘息。

      眼下气氛大好,房间温度飙升,很适合做点儿老夫老夫之间的活动。
      沈遇却顿住了。
      若有若无的青苔味钻进鼻腔,唤醒相关不愉快的情绪。潮湿,阴冷,腐朽的气息包裹住心脏,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正当顾朝想更进一步,他蹭地窜起身敷衍地道了句“今天累了”,一扭胯一溜烟钻进卧室睡觉去了。

      顾朝这段时间也很累,经常腰酸背痛。他将其归咎于工作太多,并未放在心上,也跟着扎进被窝,把沈遇捞回怀里,“那就不做了,睡觉吧。”

      凌晨四五点左右。
      一阵又一阵热浪逼醒顾朝,常年生病的经验告诉他,这股热意不太对劲。尽管困得睁不开眼,理智告诉他再睡下去恐怕有危险。
      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顾朝瞬间弹起身,粗暴地掀开被子。冷风灌进被窝,怀里的人不满地蹙了蹙眉,扣住他的腰往怀里拱了拱,两颊顶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扒开衣领,卷起袖子,找不到血腥味的源头。

      “大晚上发什么疯?”沈遇像煎饼似的被他翻来翻去,一把抓住身上乱摸的手,气鼓鼓地对着腕侧咬一口。
      令人烦躁的气味狡猾地溜走了,不留一丝痕迹,仿佛方才只是他的错觉。
      顾朝思索片刻,起床穿好衣服,又把沈遇从被窝里刨出来拍拍脸颊:“醒醒,去医院看看……”
      沈遇小声哼吟,把脸埋进他的臂弯,嘟囔拒绝:“不去。”

      医院又贵又没用,沈遇信奉自然淘汰进化原则,小病不用治,大病不用治。不仅自己不去看病,还抓住顾朝不让他去:“你明天不是休息嘛,能睡多睡会儿别瞎折腾。”

      “睡睡睡,烧死你得了。”顾朝把人重新拽起来,老妈子似地一层一层帮他套衣服。
      沈遇不情不愿抬手,冰冰凉凉的衣服将他和顾朝分开,还吸走了他积攒一晚的热量。
      “软……走不动路……”
      “娇气。”
      顾朝嘴上说着娇气,还是抄起他的胳膊架到了肩上。这一架把沈遇架精神了,他赶紧支起身没敢真把全身重量压顾朝身上。

      从出租屋到最近的医院步行要半个小时,天寒地冻半夜三更,顾朝站在街边扫了辆共享电动车。

      “呜……”沈遇烧得迷迷糊糊,把脸埋进顾朝颈窝蹭蹭寻求安慰:“哥,难受……”
      他对医院没什么好记忆,不过寻常人对医院都不会有什么美好回忆。
      顾朝宽厚的手掌拂过后背,“乖啊,待会儿医生看了就不难受了。”

      两人相拥蜷在急诊科门口长椅上,忽冷忽热打摆子。
      方才推进去心脏病发作的病人,值班医生粗略扫过俩人,判断情况没那么紧急,让他们稍微让一让,坐外面等待。

      顾朝同样难受得要命,只是面上不显,他比沈遇年长几岁,若他也喊疼,沈遇指不定得多慌。
      看不到的后颈那儿大概鼓起了一大块,硬疙瘩又酥麻又刺疼。
      “你也疼吗?我瞅瞅。”
      沈遇眨着朦胧泪眼,凑到脑后,随后哇地一声,泪像高压水枪滋出来:“我才刚结婚,我不想变寡夫。”

      他的思维一向跳跃,看到鼓包就联想到肿瘤,想到绝症,想到顾朝即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再加上是泪失禁体质,稍有情绪波动,就不受控地掉眼泪。
      顾朝对此流程万分熟悉,熟练掏出巧克力掰了半块塞他嘴里,捂住嘴巴子打断施法:“死不了,真死了烧成灰给你揣兜里也不离开。”

      沈遇嚼两口甜的平复情绪,医生探出脑袋喊他俩进去。因两人情况类似,加上小地方也不讲究,就一块看了。

      医生头发茂密,一看就不是很专业。
      沈遇低着脑袋,后颈被陌生人按来按去,强忍着心里那点儿不适。
      “发炎了,你俩都是。”具体原因不明。第五区的医疗水平很差,病患又都是beta,腺体方面的问题实在少见。
      医生大手一挥给他们开了几项基础检查。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沈遇脑内小剧场已自动演绎完了十几种版本的绝症情节,直到医生叫了两次魂才叫回神:“放宽心,腺体方面的重大疾病一般只会出现在AO身上。”

      beta其实也有腺体,只不过萎缩退化,作用几近于无。也有说法称这种说法属于本末倒置,alpha和omega才是后期的演变分化。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医生翻着报告单,平缓的眉头越蹙越深,拧成川字。
      “绝症?”
      “那倒不至于,”医生看看俩人,再看看手里的单子,惊叹不已:“居然二次分化了。”
      沈遇松了口气,不解道:“这有啥好稀奇的吗?”
      “老稀奇了,你俩成年了吧?成年beta二次分化率只有10%,而且这信息素匹配率……闹着玩的吗?怎么比仇人还低。”

      “嗯,谢谢医生,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顾朝挺淡定地接过单子,瞥了眼那标红的匹配率。
      “你怎么如此自然就接受了?”沈遇把脑袋凑过去。
      “我双亲是AO。”
      医生啪啪啪敲着键盘,头也不抬道:“那难怪……双亲AO生出beta的概率才低呢。”
      “你呢?”
      沈遇发呆一瞬,才反应过来医生在问他,心不在焉答道:“我爹爹是beta。”
      医生又感叹了几句,“beta生殖腔不易受孕”,“你们两家真神奇都是超低概率事件啊”之类的话,他通通没有听进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领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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