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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12比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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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秋风猎猎,拂过衣袂,带来几分清凉。
许景澄倚在石几旁,抬首半眯着眼,看向高远的天光,面色因风而添了几分生气。
“提督今日不递拜帖,便直接登门,实属僭越。”他的语气淡淡,完全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收敛。
顾昱似乎全然未觉称呼的变化,声音依旧温和:“怎么,景澄是在怪我么?”
许景澄收回目光,笑意微凉:“此处空旷无人,提督能否别再演戏?一日到晚劳精费神,我可不想随你一同虚耗。”
顾昱一愣,旋即忍不住轻笑——一个日日虚与委蛇的人,如今竟劝他不要演戏。
“提督对舍弟可有什么想法?”许景澄忽然话锋一转。
顾昱神色不变:“他确实是当年救我之人,看起来也比你单纯许多。”
“若这婚约最终无法取消,提督与舍弟成婚,可好?”
顾昱微蹙眉:“为何?”
许景澄的声音轻缓,却透出清冷:“舍弟性情质朴,不谙世事。若我死前朝局仍未稳固,只怕昭安侯府迟早遭殃。若有提督在,至少能庇护我侯府一脉。”
顾昱心底罕见生出一丝玩心:“景澄竟如此信我?”
“兵权在何处,信任便在何处。我信任的,不过是提督身后的大势。”许景澄直言不讳,眼神澄澈,仿佛说的是世间最寻常的道理。
顾昱倒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颖直接的言辞,不得不承认,对眼前之人又添几分兴趣。
但他心底却冷然警觉——这聪慧病弱的世子,早已将自己视作棋子。
而他顾昱,向来只有执棋之权,从不愿受人擺布。
相比之下,许怀湛温良坦率得多,至少不会让人感觉自己正被算计。
“你要如何让我与怀湛成婚?抗旨不尊,岂是小事?”顾昱声音微沉。
“届时自有安排,提督只需在必要时配合一二便是。”许景澄波澜不惊。
顾昱心头暗暗不喜,又一次被推入“被利用”的境地。
好胜心作祟,他定要在别处找回主动。
“方才我见那名为陆昀的小厮,对世子的眼神颇不寻常。”顾昱忽然开口,目光直勾勾盯着他,“不知景澄可有察觉?”
许景澄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而与顾昱对视,眼底一片清冷淡然:“他奉我为主,自然是我的人。只要他能让我心情舒畅,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赏给他。”
顾昱眉宇微沉:“我看他目光如豺狼虎豹,恨不得将你吞入腹中。这等野心,你竟也能容忍?”
许景澄轻声一笑,话语却似风刀般凌厉:“何以不可容?我命数已如残烛,将熄之火。既知寿不久长,便当纵情人世,快意须臾。他若能博得一笑,纵是虎狼之心,又有何妨?”
风声拂过庭院,吹散落叶,簌簌有声。
明明觉得许景澄如同一条冷血毒蛇,顾昱却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若景澄只是想找个对象,我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
他的计划,如有许景澄相助,定然会轻松不少。
许景澄缓缓摇头,语气清冷:“有一样东西,我最在意的,提督远远比不上他。”
顾昱:“何物?”
许景澄不答,只抬手轻轻拍了拍掌,指尖比出几个暗号。
顾昱自然看得出那是暗中通讯的手势。
片刻后,玄一疾步而来:“世子,您唤我。”
许景澄眸光冷淡,吐字如刀:“玄一,拔刀,刺向心口。”
玄一神色不变,动作如行云流水,从怀中抽出寒光逼人的匕首,反手便对准胸膛,狠厉刺下。
“住手。”许景澄的声音在刹那间响起。
可锋刃已破开肌肤,殷红迅速浸透衣襟,血色触目惊心。
许景澄微微偏过目光,似不愿多看,袖口一拂:“退下,回书房包扎。”
玄一恭谨行礼,神态竟没有丝毫动摇,随即消失在庭院转角。
只余庭院风声,许景澄才转首看向顾昱,唇角带笑,却冷意森然:“提督,这便是你永远给不了我的东西。”
顾昱眉心紧蹙,冷声道:“你可知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收手,却硬生生刺入胸口,是故意伤了自己。”
许景澄语气平淡:“我当然知道。他这是对我使用苦肉计罢了。”
顾昱心底涌起一股怒意:“既然如此,你竟还容忍他的野心?”
许景:“我说过,我不在乎他的野心。只要他能让我高兴,便足够了。提督,不妨猜一猜——若方才我未曾开口,他会不会停下?”
顾昱沉默了。
方才那一瞬的眼神决绝,几乎不像是伪装。
他心中暗骂荒谬,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名叫陆昀的书童,真能为许景澄付出性命。
他顾昱,绝对不可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
许景澄拢了拢衣袖,声音不疾不徐:“时候不早了。提督公务繁多,我就不留客了。”
——
许景澄快步推门而入,衣袂猎猎,几乎带着风声,脚步急促而凌乱。
书房灯火微暗,药香混着血腥气氤氲。
玄一赤裸着上身,肩背线条分明,肌肉紧实,宛如常年练武打磨出的铁石之躯。
然而在这结实的皮肉上,交错纵横的是无数旧痕:刀痕、箭痕、暗器划痕,最骇人的却是陈年的鞭痕,深浅不一,蜿蜒扭曲,如蛇般缠绕在背与肩,带着难以磨灭的残酷印记。
玄一猛然听见门扉响动,仓促将外衫拉起,欲要遮掩,可力道过急,方才封住的伤口骤然崩裂,鲜血再度渗出。
“停手,我来吧。”
许景澄缓步上前,拈起药膏,指尖蘸了些,轻轻抹在玄一伤口上。
触感冰凉,指腹却细腻而柔和,每一下都似在试探,又似在笼络。
玄一的呼吸不受控制地紊乱,胸膛起伏如鼓。
“主人,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玄一的声音低哑,几乎带了颤抖。
这就不行了?真是单纯。
许景澄未抬头,只淡淡道:“你方才故意刺伤自己,不就是想让我替你上药么?怎么现在又退缩?”
玄一瞳孔骤缩,心思被剖得一干二净。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低声道:“我只是想证明,我能为主人付出一切……他顾昱,也绝对不比上我。”
许景澄:“怎么,还想同一个外人争风吃醋?”
一句“外人”,让玄一心口骤然发热,仿佛连疼痛都被冲散,竟生出几分欣喜。
玄一:“我只是……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
许景澄收手,冷冷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忠心,顾昱有的东西,我都会赏给你。他没有的,你也会有。”
玄一呼吸急促,唇瓣抖动,却不敢再多言,只是紧紧盯着地面,不敢与许景澄直视,生怕暴露自己内心那些龌龊的心思。
许景澄重新俯身察看他的伤口,神情冷峻:“还好你懂得控制力道,只是皮外伤。若真影响了几日后的考核,你对我就再无用处了,明白吗?”
玄一眼底闪过巨大懊悔与恐惧,低声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眼神可怜,眉目间的卑微让人心生怜意。
许景澄指尖一顿,心底微微触动。
下一瞬,他眼神转冷,却偏偏将指腹在玄一伤口上若有若无地摩挲。
玄一身体僵硬,却又无处可逃,只能任由那根纤长的手指在伤痕与血迹间游走。
玄一低声呢喃:“属下身体丑陋,怕污了主人眼睛。”
手已欲要去拉衣襟,却被许景澄抬手轻轻按住。
“我的东西,容不得旁人妄言。”
“知道了。”玄一立刻低眉顺从。
许景澄唇角微挑,缓声道:“更何况,我觉得你的身体很好看……我忽然改变主意,不想让你去当明面上的棋子了。不如留在我身边,当我的枕边人,可好?”
“只要主人喜欢就好。”
玄一垂眸,语气恭谨,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执拗。只要能留在主人身侧,哪怕是无名无分的玩物,他也愿意。
——这一刻,许景澄心底泛起一抹明确的畅快。
话锋一转,许景澄忽然叹道:“不过,还是算了吧。谁让你如此优秀,我竟找不到比你更好用的棋子。注定你是没办法留在我身边,日日伺候我了。”
玄一眼底闪过罕见的慌乱与不甘。
他猛然鼓起勇气,伸手握住许景澄的手,声音沉稳却带颤意:“只要主人需要,我什么都能做。”
许景澄低头注视着他,抬手随意摩挲着玄一的面庞,指尖顺着眉骨到鬓发,最后揉乱他的发丝。
“那就证明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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