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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彷徨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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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彷徨者
“咻。”
宣仄侧身,那恶作剧似的石子与他擦肩而过。
“谁?”目光精准锁定了一点。那伪装得过于潦草的灌木动了动,露出一簇白毛。
都被发现了,伊镜晓没了继续伪装的兴致,索性站起,叉腰喊:“来者——何人?”
小孩儿?
宣仄望着那白发少年有些好笑,温和行礼:“合国问天渊司天监宣仄,前来拜访。”
伊镜晓不太懂官职,但对方听着身份挺尊贵的模样,思来想去,跳到来客身边:“跟我来。”
“你是要见祭司大人?”
“正是,这是拜贴。”
伊镜晓接过所谓拜贴,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走,带你去宗伯伯……咳咳,祭司大人那儿。”
宗伯伯他们前些日子讨论的贵客,当是这位了。
宣仄?他方才看拜贴时默默记住这名字。
伊镜晓故意领着人绕开接引童子。谁叫那家伙前几天又笑他是个废物了,哼,急死那货。
伊镜晓是想装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但没走一会儿管不住嘴,忍不住问:“喂,你们……问天渊是个什么地方?”
“大概是合国的修士管理机构。”宣仄想了想,用较笼统的语言回答。
“修士还需要管理?”伊镜晓嘴快,说出口他才懊悔,这样显得他没见识。
“自然。”
见宣仄态度温和,从被捡来那天起就待在神宫的伊镜晓憋不了一点,装作漠不关心地问:“听说……合国的国都,有傀儡人?”
又连忙补充:“不是那种小小的,真人,长得像真人那样……一比一复刻那种?”
“嗯。”
“我就在话本……咳咳咳!”伊镜晓差点露了马脚,咳嗽几声,又问,“那奔跑的机械驴呢?”
“有。”宣仄见这少年不懂装懂的模样,有些无奈。是神宫里长大的孩子么?这般天真。
没从正门进,尽往小路走。拐七拐八,还真拐到了神殿面前。所谓祭司正在正殿门口等着,见他们二人走来,先认出了宣仄腰间佩戴的令牌。伊镜晓喊了句“宗伯伯”,就见平日和蔼可亲的伯伯快步赶到他身前,狠劲儿敲了他脑袋。
“这么皮!”
伊镜晓瘪了嘴,捂着脑袋往后退几步:“我帮你接人,你还打我!”
宗术没管他,转身向宣仄道歉:“大人见笑了。”
“无妨。正事要紧。”
“是,是。大人说得对。大人,这边请。”
伊镜晓没见过宗术这般点头哈腰的模样,撇撇嘴。这都是什么。
眼见两人离开,他不愿就这样放弃。眼珠一转想到个好主意,转眼顺着熟悉的路线爬上神殿,找到老地方一点点挪开瓦片跳了进去,又迅速用法术将入口复原。
偷听这招,他轻车熟路。
而且,那宣仄不过七层凌虚小乘,宗伯伯可是八层自照,对他个凌虚这么尊敬做什么。
反正这些人探不到他气息,随便听。
伊镜晓顺着房梁寻了一会儿,无声息地跨过隔音结界,来到声源上方。
“……真正的神子。”
他只来得及听到这句,轻飘飘的,和以往不同。
什么?
伊镜晓低头张望。却见一间窄室内空空如也,卷起的壁画后一道暗门正缓缓关闭。这么防?太过分了!
他不是没想过现在跳下去。可跳下去,太过明目张胆,到时候估计不是挨训能解决的事了。于是咬着牙,嘟嘟囔囔,窝在房梁上等。等得他快睡着了,下面才传来响动。他忙不迭睁眼去看。
宗术和宣仄已经回到室内,继续讨论着什么。
“北方……魔界……”
说什么悄悄话呢,一点听不清!
伊镜晓更卖力地探头,一时疏忽了平衡,就这样摔了下去。
完了。
他吓得连灵力护体都忘了。
宣仄听见上方的动静,抬头望见砸下来一个黑影,下意识先用灵力兜住。那个摔下来的倒霉蛋就这样晃晃悠悠挂在了空中。一头醒目的白毛。
伊镜晓窘迫地眨眨那双金色的眼睛,不敢去看宗术的脸色:“早,早上好啊。”连客套话都乱用。
毫无疑问,宗术的脸黑成了锅底。
“伊镜晓——”
“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临别前,宣仄似是想起什么,问:“那孩子呢?”
“关屋里了,罚他抄书。大人放心,就冲着他是兄长的小徒弟,我们就不会处理他,顶多禁足他几年。”
“嗯。”
宣仄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还算满意。
那孩子修为仅为筑基,却能在神宫自由活动,只因为那孩子是上一任祭司最小的弟子。
上一任祭司宗轩,八层自照大圆满,冲击归一境界时失败,不久因寿元耗尽而离世。自那时起,世上自照仅剩四位,直到玄鹤宗那位的出现,才增加到如今五位。
据说宗轩参与过千年前神陨之役。如今亲眼见到神宫所供奉的,真正的神子画像,宣仄清楚,那位已逝的宗师知道的秘密远比现下的宗术及他们要多。
和来时冷冷清清不同,告别是异常讲究的。只是临行宴上,没见到那个有趣的孩子。
许是仍在关禁闭罢。
宴席散场,宣仄也不逗留,与宗术拜别后踏上归途。他的能力方便赶路,天亮时他已经踏上神宫结界外的雪地。直到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乾坤袋有些古怪。
好像在,动?
乾坤袋里不装活物,确切来说,活物在袋中空间容易憋死。思来想去,唯一蹊跷是宗术临行前让他带走的一些交给当今三位圣上的供物。
供物有问题?
打开乾坤袋,神识扫过不安分的那份供物,刚将其取出,就见一道雪白色的身影蹿出,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宣仄望去。一只……什么?狐狸?雪貂?皮毛雪白,尾巴蓬松,渐变为金,面容吻长如狐,身体又柔韧如貂……
他没来得及想个所以然,就见那小兽闪烁了一下,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少年。
“咳咳咳!憋死我了!糟了,化兽粉时效到了!”
伊镜晓一整个不打自招,给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的宣仄看笑了。
怎么出来趟,把神宫的吉祥物拐了。
那白发少年又被雪尘呛到,眯了金眸子,不住地咳。好不容易止了,赶紧原地立正,又瞬间塌了肩,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哈哈,巧,好巧。”
“嗯。好巧。”宣仄存心逗逗这小孩,“怎么巧到跑到储物袋里的?”
伊镜晓霎时红了脸,结结巴巴:“玩,玩化兽粉,没注意。”
“有多不注意?”
“就是,就是……哎!你耍我!”伊镜晓见宣仄憋不住的笑意,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们合国的国都啦!天天待神宫里,没劲。”
“怎么一定要跟着我去?”
“我,我我我……”伊镜晓别过头,“我告诉你干嘛!”
“不认路?”
“噫!”伊镜晓这回真气急败坏,“不,不认路怎么了!我又没出去过!师父就在神宫里,伯伯出来也不带我,我,我不认路怎么了?你天生会认路啊!”
说完他对自己的反驳异常满意,边点头边继续嘟囔:“你天生会认路那你也可以当神了……”
宣仄逗够了,开始试探:“我送你回去?”
“谁要!无聊!”伊镜晓抗议。
“你在神宫里不见了,我会很难办的。”宣仄故作叹气,“这么多天就一人出神宫,又碰上你失踪,很难不被怀疑吧。”
“他们又不管我!”伊镜晓喊完,突然失落地垂了脑袋,“他们又不想管我,要不是师父,我知道的,他们早想把我丢出去了。天天喊我废物我又不是没听到,神宫连看门的灵兽都要求四层明神,我……”
宣仄看到那孩子红了眼眶。
“如果师父还活着,如果师父愿……”
伊镜晓突然死死咬住下唇,不愿再说下去。但在不熟悉的人面前示弱不是他的风格。宣仄就见伊镜晓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瓶子,往身上倒了倒,瞬间又变回了先前见到的小兽,叼着瓶子“唰”一下爬到他肩上,轻轻缠住了他的脖颈,像一条毛茸茸的围巾。
“我不管……”不知变成小兽的伊镜晓如何把瓶子藏起来,反正沉默了一会儿,宣仄又听到那个带着哭腔的少年音,“你带我去国都看看,不然我就缠死你!就像这样!”
脖子上那团毛茸茸是略微用了些力,不痛,不难过,就是痒。痒得宣仄笑出了声。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这孩子也忒没防备心。幸好遇上的司天监是他。
“拉钩上吊!谁骗人谁是小狗!”
“好好好。”
宣仄伸出手指,与伊镜晓的尾巴尖勾了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谁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