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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崽崽上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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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歇一会,来吃块甜糕。”
把东耳房的浮灰打扫干净后,闻书礼把包好的甜糕翻出来,唤池禾青去屋里歇歇。
池禾青拔了半天的草也累了,闻言擦擦汗道:“嗯,草里还长着不少野菜呢,我拔了一些出来,能吃好几顿呢。”
闻书礼笑道:“阿奶做的野菜馍馍好吃,待会我去李大郎那买些面,托阿奶做一些。”
一听野菜馍馍,池禾青来了精神:“好啊,西墙边还长着不少野韭菜,你割两把给阿奶送去。”
托人做事,总不好空手。
“嗯,知道了。”闻书礼明白池禾青的意思,更觉夫郎贴心,他把甜糕递给池禾青道:“等明天咱们坐刘叔的车去镇上,买些锅碗瓢盆回来,就能自己做饭了。”
池禾青肚子早饿了,接过甜糕咬了一口,他眯起眼睛,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口,显然是很喜欢。
闻书礼瞧他吃的香甜,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怎么样?这里面加了红糖和桂花蜜,比白糖做的糕点味道好些。”
池禾青眨巴眨巴眼,好奇:“桂花蜜?这甜糕不便宜吧?”
闻书礼点头,目光柔和道:“一块六文钱,算下来,这一包能买四五斤肉了。”
池禾青讶异,难怪段小芝酸溜溜的,原来这糕点竟这么贵。
闻书礼的姑姑,倒是疼他。
池禾青和闻书礼各自吃了两块便舍不得继续吃了,用油纸将剩下的重新包好放到堂屋桌上,留着晚上再吃。
歇了一会,池禾青继续去院里拔草,闻书礼身体虚,池禾青不让他干体力活,只让他坐在屋檐阴影下,把挑出来的野菜理好。
两人正忙着,忽然听见大门外有动静。
池禾青抬头看去,金芙蓉挎着个菜篮子,冷着脸站在院门外往里瞧。
看到池禾青好奇的目光,金芙蓉似乎有些不自在,她放下篮子,训斥闻书礼道:“好好的家不住,非要来这吃野菜,像你们这样坐吃山空,往后连米糠都吃不上。”
池禾青不乐意了,反驳道:“有房有地,怎么会饿死?还是说,爹娘不想给我们分地?”
金芙蓉气道:“少胡说八道!家里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你爹说了,既然你们要在老宅住,就将老宅这边的两亩三分地给你们。”
两亩三分,比之前说的还多出三分呢!
池禾青立马变脸,笑呵呵道:“这是爹娘疼我们呢。闻书礼,还不赶紧谢谢爹娘。”
闻书礼脸上并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只和他娘淡淡地道了谢。
夫郎不知,他却清楚,老宅旁边的田靠近山体,田里藏着不少大石头,开垦耕种十分不易,土壤也并不肥沃,种下去的小麦收上来又小又瘪。
只能拿来种些番薯南瓜,产量全看老天心情,是下等田中的下等。
金芙蓉原想来教训教训二儿子,可叫池禾青一打断,又瞧着闻书礼对夫郎言听计从,却对自己冷冷淡淡的模样,当即气的转身就走。
不听老人言,且有得吃亏呢!
金芙蓉恨恨地想,等你们挨饿回去求助时,再好好教训也不迟。
她走得飞快,池禾青在后面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还有篮子没拿呢!”
金芙蓉不搭理他,三两步穿过竹林。
等人彻底走远了,池禾青乐呵呵地提起篮子,掀开篮子一看,里面是两碗白粥还有一小碟自家腌的酱菜。
他笑着对闻书礼道:“诶,你娘原来是送饭来的。”
闻书礼沉默一会,才道:“兴许是担忧村里人又在背后说他们吧。”
池禾青拎着菜篮放进堂屋,对闻书礼道:“嗐,管他们怎么想的呢,送上门的饭,不吃白不吃嘛。正好家里没有碗筷,这些就留着用,你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
闻书礼:“刚吃了甜糕,这会没什么胃口。”
“那放着晚上吃吧。”
池禾青把篮子空出来,将理好的野菜放进去。
闻书礼站在台阶前看着他的动作,手里捏着两根狗尾巴草,无意识地编成小兔子。
池禾青颇为惊奇地瞧着他手里的兔子,啧啧称赞:“编的真好,和真的似的。”
闻书礼被他打断思绪,望着手里编好的兔子笑了笑:“小时候阿爷教的,他用竹子编的才叫好呢。”
闻书礼把兔子递给池禾青玩,又扯了几根草,纤长的手指翻的飞快,没一会就又编了个栩栩如生的蚂蚱。
池禾青看的眼睛都亮了,夸道:“你这手艺若是能编些时下流行的玩物拿去镇上卖,或许能赚不少钱呢。”
闻书礼一愣,摇摇头道:“草编的小玩意,不值钱的。”
池禾青不赞同,伸出一根手指在闻书礼面前晃了晃:“这些小玩意,买的人不过图个新鲜有趣,用再值钱的料子,没兴趣了也就撂开了。你觉得这草不好,便换成竹条麻绳嘛,只要东西有趣,总有人买账。”
闻书礼瞧着池禾青高兴,不忍拂他的好意,于是笑着道:“那明日去镇上瞧瞧其他手艺人都卖些什么,我学来试试,另外你也想想,咱们家还需要买些什么。”
池禾青愣了一下,他一直把现下这一切都当成作为龙傲天的历练,这种想法对于穿越到陌生时代的他,是种莫大的安慰,可听到闻书礼最后那句好,池禾青突然有了当家做事的实感。
他不是什么龙傲天,只是个穿成古代哥儿的倒霉蛋,接下来的生活就是油盐酱醋,在这小小的村子里度过余生。
池禾青忽然有些惶恐,他快速眨了眨眼睛,内心浮出一直被刻意压制的恐慌感。
“我,我有些困了。”
池禾青揉揉眼睛,装作犯困,低头避开闻书礼的视线。
闻书礼不知道夫郎怎么突然不开心了,他伸手想摸摸池禾青的额头,手刚抬起来又强行压下去,道:“东耳房收拾好了,去躺一会吧。”
池禾青欲盖弥彰打了个哈欠,道:“嗯,我可能没睡好。”
两张床都铺好了,一张靠里面墙,一张靠外面窗户。
池禾青选了外面那张,他把书压在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满脑子在田里插秧的龙傲天。
闻书礼担心池禾青,跟着进来后坐在另一张床上,看着池禾青翻来覆去的模样,他想起夫郎似乎爱听八卦,主动道:“小禾若是睡不着,我再同你讲讲村里人?或许听一会就能睡着了。”
池禾青侧身背对着闻书礼,好一会才闷闷道:“嗯……先说说刘叔吧,怎的他是入赘的?”
闻书礼见他有了兴趣,连忙捡着知道的说:“刘叔原是镇上的,听说他家从前还是富户,可惜刘叔他爹爱赌,将家产都输了个干净。”
“刘叔从小被父母娇惯,他吃不得苦,又没手艺,养活自己都困难,后来经人介绍,知道英婶子招婿,他便上门了。”
池禾青忍不住道:“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归宿。”
“是啊,英婶子能干,天不亮便去卖菜,如今咱们镇上的几家餐馆都是英婶子供的菜。时不时还去县里,给几个大户人家提供鲜菜。”
池禾青渐渐被转移了注意力:“原来英婶子这么能干,怪不得今天那李小和对刘叔这样客气。”
闻书礼轻声道:“除了这个,还有一层,她家女儿现在正是说亲的年龄,若是能嫁给百里,也是个好归宿,百里和英婶子一样能干,多少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池禾青半眯着眼睛:“唔,是比他爹强多了……”
说着,话音便落下去。
闻书礼慢慢起身,走到池禾青床前探身一看,那双机灵圆润的大眼睛已经合上,长长的睫毛在皮肤上投下一排扇子似的阴影,薄薄的眼皮微动,还没睡稳的模样。
闻书礼把自己床上的薄被抱来,轻轻盖在池禾青身上。
*
池禾青是被外面的蝉鸣吵醒的。
他懵懵地睁开眼睛,望着略显昏暗的室内发呆,脑子里空白一片,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醒了?”
闻书礼隔着窗户道:“刚到申时,再睡会?”
池禾青透过窗户往外看,闻书礼似乎正准备出门,手里的菜篮装了不少野韭菜。
池禾青趴在窗户上懒懒道:“不睡了,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闻书礼摘了朵淡粉色的小花,犹豫了一会,他将花轻轻放到窗台上,道:“我要去给阿奶送菜,你去吗?”
池禾青刚睡醒,不是很想社交,摇摇头道:“你去吧。”
闻书礼也担心大伯一家说些不中听的话,道:“好,我去去就回。”
他拎着菜篮匆匆离开,小院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草丛里不知名的小虫滋滋叫唤。
池禾青愣愣地捏着那朵小花。
睡前的那些杂绪再次将他包裹,池禾青摇摇头,想到最重要的线索。
他把枕头底下的书抽出来,对着书小声道:“嗨,你能听见我说话吧,给点回应?”
毫无反应。
那道奇怪的声音再未响起。
池禾青目露迷茫,老天将他送到这里,只是来陪闻书礼那个老实孩子种地的?
池禾青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越想越乱,他决定还是先去干活转移注意力。
院里有些根系发达的野草,光靠手是拔不出来的,池禾青去找工具。
从闻家离开的时候,池禾青将闻书礼房里堆放的一些农具都带上了,不管好坏,都扔在堂屋门前。
他想起有个锄头,似乎还是好的。
池禾青蹲在农具前翻找,还没找到锄头,便听到身后屋里几声悉悉索索的响声。
池禾青竖起耳朵,装作不在意目视前方,实则全身都绷紧了。
老房子,里面有老鼠虫蛇也是正常的。
听说,有些精明的,听得懂人话,若是想把它们赶走或是捉住,必须得背着它们,不能让它们看见听见。
池禾青装作漫不经心,悄悄拿起一根棍子,忽然猛的一回头!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是什么老鼠虫蛇。
一只玉白可爱的小乌龟一只爪子握着甜糕,一只爪子按着咸菜,脑袋埋在白粥里,吃的正香!
瞧见池禾青回头,它似乎是吓了一跳,爪子里的甜糕啪嗒掉在桌上。
池禾青定睛一看,油包里只剩下两块糕点了!
眼看着那价值六文钱的糕点全被这莫名冒出的乌龟给吃了,池禾青气不打一处来,内心的恐惧瞬间被愤怒取代。
他怒气冲冲的跑到桌子前,伸手就去抓乌龟。
小乌龟反应极快,立马缩壳里,还不忘把糕点叼到嘴里,三两下咽下肚。
池禾青抓起乌龟猛晃,然而乌龟缩进壳里不肯出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池禾青气的大骂偷糕贼。
“人都只舍得吃两块,你竟全吃了?知不知道这有多贵。”
池禾青气急败坏地戳着乌龟壳:“你这贪心的小贼,巴掌大点,吃的比猪还多!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知道吗?”
缩起来的小乌龟像是能听懂人话似的,忽然颤巍巍地伸出一只小爪子,里面还剩下一点甜糕渣。
池禾青愣了一下,小乌龟悄悄探出脑袋,竟呜呜地哭了几声,口吐人言道:“对不起,爹爹,我只是太累太饿了……”
池禾青一时之间不知是应该惊讶乌龟竟成精说话,还是感慨自己年纪轻轻就无痛当爹。
小乌龟偷偷摸摸观察池禾青的表情,见他似乎不是很喜欢自己的模样,心里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解释道:“玄玄…不是故意吃那么多的,干活好累,玄玄好饿。”
池禾青面无表情地掐了一把自己的人中。
小乌龟慌张道:“爹爹?”
这两个字仿佛是什么机关,呆滞的池禾青瞬间被启动,他大跳着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双手在胸前交叉,形成一个防御的姿势,崩溃道:“啊啊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他也不记得什么机遇什么龙傲天,满脑子都是撞鬼了。
看着池禾青脸上的惶恐,小乌龟总算聪明一回,它爹怕它。
小乌龟觉得自己有点伤心,刚吃进嘴的甜糕都不香了。
它歪着脑袋思考一会,黑豆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明悟。
池禾青正警惕着,忽然见那乌龟精将脑袋和四肢往龟壳里一缩。
池禾青:?
搞什么?
只见那乌龟精的龟壳上冒出一团白光,将巴掌大小的乌龟罩起来。
白光越来越大,直到将整个桌子都笼罩起来,眨眼间又忽然消失——桌上的乌龟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人类小崽子。
小崽子看上去两三岁的模样,圆溜溜的小脸蛋上是极其漂亮的五官,活像是从画上跳出来似的。
只是他似乎还不大适应这幅人类的躯体,眯着眼睛对池禾青露出个阴森森的笑。
池禾青:救命,这是什么龟玩意?!
闻书礼怎么还不回来?
小娃娃观察池禾青的表情,见他神情慌乱,立马伸出小肉手,在脸上胡乱捏了几下——圆溜溜的大眼睛弯起,嘴角轻轻上扬。
小小的孩子,竟露出一副慈祥的假笑。
看上去更惊悚了。
但池禾青看着他脸上这幅怪异的表情,竟觉得莫名有些眼熟,心里的恐惧感也消失不少。
小崽子对于他人情绪敏感的很,察觉到池禾青没有之前那么抗拒,立马得寸进尺,四肢并用朝着池禾青爬过去。
但他忘了,他还在桌子上。
“别动!”池禾青只来得及伸出手臂,下一秒便听得“啪叽”一声。
池禾青:……
小崽子揉揉被撞到的脑袋,轻轻瘪了瘪嘴,眼里冒出点点泪花。
池禾青不敢出声。
这小妖怪,不会要哭吧?
出乎意外,小崽子自己抹干了眼泪,用双手撑着地面,挪着屁股一墩一墩地挪到了池禾青的脚边,张开藕节似的手臂,抱住了池禾青的小腿。
小孩的手柔软温热,但池禾青却被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孩,是乌龟精变成的小孩!
池禾青刚想甩开他逃走,就在此时,一道白光从东耳房迅速飞出,直接没入他的眉心。
池禾青懵懵地摸了摸额头,眉心又开始发烫。
期待已久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