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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不明原因的臭味始终没有消散。
不止如此,它似乎很不满陈家人对它的忽视,开始发起总攻。现在不仅吃饭间坐不下一个人,连睡人的卧室都没办法待,被子褥子枕头上都逐渐沾染臭气。
这股被陈家人用来一叶障目的恶臭,终于发展到了必须被解决的地步。
雷彩凤颇感庆幸,鸣春走了,她不必留在这恶臭熏天的井里看那一小片惊世骇俗的天。
臭味初起的那日,鸣春就被胡老师接回去了。
当周英兰与老陈头在楼上同准媳妇说话时,胡老师在楼下给女儿收拾行李,后来胡老师同蛮好的兄弟去屋外头讲话,雷彩凤就接手了收拾行李的活。
鸣春既舍得又不舍得地把手搭在她大腿上,说:“小凤达达,我妈说快开学了,还有几天就去城里面住一住,开学后也是要住那边的,我要转学了。”
雷彩凤感受着大腿上那一块被稚弱的手心烘烤得特别温热的肉,她心中有无限不舍,但她晓得胡老师为什么要把鸣春接走。胡老师是不舍得把女儿放到这样一堵危墙下面的,从她问不出那句“愿意还是不愿意”的答复开始,雷彩凤就知道,胡老师一定会把鸣春带走。
雷彩凤安抚地拍了拍那只温热的小手,朝她笑笑,表示自己理解她离开的决定。
鸣春临走前把那只蝉蜕作为离别礼物送给了她的小凤达达,说:“小凤达达,虽然你这么久也没学会说话,但是不要紧的。这个知了壳壳给你当礼物,它也不会叫,可没关系呀,很有用的。我妈说在服装厂里上班的很多人,也不用一整天都要说话,能把活干出来才有钱赚,有钱赚就可以过日子了。小凤达达,你不要难过哦。”
她没有说再见,雷彩凤晓得,她是个顶说话算话的小孩,也实在灵慧。她恐怕已经从胡老师的态度里分辨出,以后是不大会再来老陈家‘度假’的了。
是啊,出了这样的事,散发着如此恶臭的老陈家,她为什么要来?
而老陈家的这股恶臭,逐渐被认定为某种神秘力量的报复,偏偏在这样的绝妙关头,老陈头的家传绝学却成了枚浸水的哑炮,呲地一声,冒出一脑袋焦头烂额的黑烟,接着就偃旗息鼓。
他捆了把干艾,点着后捏着一炷呛人的浓烟四处走动,同时念念有词,直到这浓烟充满整整两块地基且顺势蔓延到隔壁,把隔壁整户人家都逼出来大敲特敲老陈家的门,这枚哑炮才终于接受别人眼里的现实。
他治不明白这臭味。
邻居好信儿的眼神在雷彩凤身上刮过,似乎在判断他们那‘一个被窝’的家事有无落下帷幕,那抓心挠肝的好奇眼神就像一块钉板,一根一根地向着所有陈家人发射,刺得在场人的脸色都逐渐变得苍白。
最终,慈悲的邻居指出一条明路:“找老魏头呀,这点事情么,他稍微弄一下,就很简便的咯,很快就好了呀。”
说完又极其不慈悲地斜了老陈头一眼,“你也真当滑稽的,这许多个年份做下来,说说么是给人看风水的,这点东西还不知道的?那进了家门的蛇是能随便打死的啦?做出这种事情来,说出去要叫人笑一生世了!”
邻居斜出来的那一眼直接拦腰截断了老陈头的从业生涯。
吃过午饭的时候,老魏头就被周英兰请到家里,他眼里仿佛看不到老陈头这人,背着双手在两块地基上来回转悠了一圈,精准地指出老陈头用铁皮畚斗碾死那条蛇的地方,“这里怨气最重。”
老陈头嘟囔说:“平白进别个家里来,以为是野蛇才打,家蛇不打,谁不晓得啦?肯定都是晓得的。”
老魏头却不跟他争论,用仿佛洞明一切世事的眼神看着他说:“灵进家门,是有事要提醒你嘞,你家里头出事了没?不好好处理家里头的事,把它给打死,它不怨你怨谁来?好了,去拿把扫帚再牵根红绳过来,我幸好带了元宝上的门,给它烧走送走好了。”
老魏头只花了十几分钟就整治明白了纠缠老陈家小半月的恶臭,周英兰给他包了个红包,那红布面裹起来的几块钱,把老陈头两只混浊的眼也映红了。
他往地上淬了口唾沫,“屁心点大的事装个什么装,是我不会弄么?自家人在自家弄这个是有忌讳的呀,非得叫个外人来清理才好。叫他捡着这点活头,威风扬扬地装起来了……”
他的家传绝学总在这样的事后,生出无限灵光。
恶臭清除后,老陈家的人就好似从一张爬满虱子的皮囊里剥离了出来,彼此陌生而茫然地互相打量,尴尬无措的视线在空气中来回蹿腾,慢慢织成互相勾连的网,雷彩凤仰头看着那大小不一的网格。
一定有办法可以逃出去。她想。
而在这样各怀鬼胎的时刻里,电话忽然救世主般地叫了起来。
雷彩凤的丈夫率先走到电话机旁,他拎起话筒喂了一声,之后听着听着就慢慢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件‘别的什么事’上门了。
雷彩凤的妈又一次走过盘盘绕绕的山路,来到癞头小店催讨旧债,她听癞头说,有小孩打过电话来找‘雷彩凤的妈妈’。
于是她立刻喜气洋洋地回拨,在经历一种手忙脚乱的自我介绍与啊呀喂呀谁呀的身份确认后,她总算明白过来自己在同谁讲话,又同时受着‘电话费’三个字的挟制,她马上意识到自己今天撞上了一把好运气。
接着,雷彩凤的妈就精打细算地攫住这点子来之不易的运气,提纲挈领地叙说了一番家事,着重点出家里起新房还差一千块的困难,又简单回忆了几句从前雷彩凤丈夫与雷彩凤兄弟的情谊,最后才问到出嫁的女儿。
雷彩凤看着丈夫紧握电话听筒,细长的眼睛微微挑起那一小撮油腻的刘海,上扬的眼角与嘴角联手勾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他对着话筒轻声说:“都挺好的,嗯,她也挺好的。”
之后,电话就挂断了。
雷彩凤丈夫没有立刻放下听筒,他很明白,自己手里捏着的其实是哑婆的把柄。
像她们这种从山里面嫁出来的女人,都是这样,风筝似的飞出来,背后却牵着摇摇欲坠的一大家子,她们甩不脱的,永远也甩不脱。
因为这一通电话,‘一个被窝’里的那件事又迎来一个崭新局面。
周英兰叫来蛮好的兄弟与胡老师,把雷彩凤她妈那个一千块的困境摆上了桌,尽管雷彩凤尚未对这一千块有过任何表态,但老陈家都认为,解决掉这个一千块,‘一个被窝’的事就可以彻底落幕。
周英兰偷偷看了眼胡老师,脸朝着蛮好的兄弟,说:“整个一千块,家里肯定是拿不出的,几百块么是有,我想想看,这件事也确实是老二做差了,年纪轻,没轻没重地犯糊涂,但也不好因为这么一件事真让他那份人家给拆散了,往后还有几十年要过,他老来怎么办?”
说到这,周英兰又看了眼胡老师,继续拨动着她的算盘子,“钱么,我是想,就按借的来说,但真说要他们那种山里面穷死鬼一样的人家来还,我想也是难为他们的。说说是借,实际上就是给了。凤到我们家里头后,也算不错的媳妇了,这场事情她是委屈的,补么总是要补偿给她一点……”
由于胡老师的脸色始终晦暗不明,周英兰那头头是道的声音就慢慢失去底气与条理,她东扯一句扯一句,把一千块的事扯得像块被猫扒划过的花被单,四处都是漏风眼,把她嘴里的句子漏出一个又一个字词,含糊成一句句不着边际的叨念。
最终还是蛮好的兄弟开了口,他也先看了眼胡老师,再转头发问:“一千块还差多少?”
周英兰立刻说:“七百。”
到这时,胡老师终于开口:“钱的问题再说,主要是这个事情,小凤她是什么意思?这一千块给到她老家里头去起房子,算怎么个说法?给了一千块,那场事情就算过去了?”
周英兰打心眼里觉得胡老师实在很难应付,可又不得不提起精神来答复她,“我想想一千块么总是差不多了,当时她嫁出来,我们本身也是没给彩礼的,说说么,是她们不要,真的没给么,也算我们理亏,做事没到位。现在一千块全从我们这里出,怎么样都说得过去了。”
胡老师叹了口气,“钱怎么个弄法,怎么个给法,还是你们自己家里决定的好。我和老周就一个态度,阿姊你是一家人,你开口说缺钱,我和老周拿得出来的,我是不会来多说什么。但这笔钱怎么个意思,你们自己去弄清楚来。”
这怎么行?
周英兰一听胡老师这话里话外是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当时就急了,她支起那只有点残废的手,急急忙忙地说:“老胡,这你可得帮帮阿姊的呀,我们农村里头人,嘴笨,不会说的,你读过书,还是老师,口才好,你帮着同小凤讲一讲吧,你跟她肯定是讲得通。这些天她不哭不闹的,我看她是心里头憋着事。你同她讲讲。”
而当胡老师坐到雷彩凤眼前,简单讲了几句一千块的功用,雷彩凤才真正明白,原来不会说话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还是同往常一样一句话没有说,陈家人却分明很看得明白沉默与沉默的区别。
胡老师完成自家人拜托的任务后,又沉沉地叹气,她看着雷彩凤:“其实这一千块怎么弄我是不愿意来掺和的,这件事情从开头到现在都没有个像样说法,烂泥糊一样的一滩,真的想要怎么解决,还得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顿了顿,“以后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抬头低头都得天天看到,你们自己能把日子过下去,我这个外人是不会有话说。七百块,我和老周可以出,借给阿姊和姊夫,就是借的钱。至于钱怎么用,是你们的事情了,以后不要来说是我和老周给你娘家起的屋,这个好人,我是不要做。”
胡老师把话说得很清楚,又唯恐雷彩凤听不懂,掰开来讲了许久,她始终没给出什么像样的意见和说服力,只反复申明自己的立场与态度。
雷彩凤听懂了。
这一千块是用来买断的,她给娘家挣回去这一千块,从此之后,就得把‘一个被窝’的事翻篇过去,继续老老实实做她的哑巴媳妇,别妄想凭借这档子事夺取多少话语权。
她也是这会领悟过来小叔女朋友那句“扯平了的”,她为她那点治不好也死不了的病加装了一块秤砣,好叫自己后半生在“婚姻”两个字上头站得稳稳当当。要这么掂量起来,愿意不愿意确实变得不重要了,她既已吃下一个亏,重要的就是那块加装的秤砣能不能顺利安上。
看着胡老师寡淡又不胜其烦的脸,雷彩凤又重新做了次领悟。
把秤砣拿在手里,不重要。
重要的是,砸了那个他妈的不知道谁弄出来的秤杆子!
她凭什么就非得站在秤上?
生下来这门生意就不是她做的主,命却是她自己的,凭什么就非得从一杆秤上跳到另一杆秤,她就不能自顾自活着么?
雷彩凤想起她妈背着她走出去的那条弯弯折折的山路,天不亮就得起,走两个多小时才看得见搭车的地儿,接着再碰运气搭车,轰隆轰隆或者吱吱嘎嘎地去到镇上,还得走个把小时才能去到癞头小店。
她妈为着催讨那一千块,走了更远的路。
爹妈当初不是抱着诀别之心嫁女,他们不舍得诀别,她也不是泼出去的那盆水,没人会要求一盆泼出去的水再生出点像样的收益来,爹妈是指着她回本的。
她更像是一棵长势普通的歪脖子树,爹妈费了点劲,隔三岔五地浇浇水施点肥,好赖是成活了。越长越大后又怕这歪脖子树占了自家的地,连蒙带送地给移栽了出去,眼下见她又成活了,就指着她结果子。
雷彩凤木然地盯着桌子,心想,这世上哪有只赚不赔的生意?
她抬起头看胡老师,盯着她良久,把胡老师盯得莫名其妙,“你想表达什么意思?我给你拿纸笔吧,话呢,我也都说清楚了,劝,我是不来劝什么的。你要说什么,就说。”
雷彩凤拦住胡老师,她戳了戳桌面,啊啊地叫了两声,而后用手指在上面画字,她怕胡老师看不清她画的,就一直反复,反复到胡老师寡淡的神色褪去,换上一副凝重的深思神色。
她透过眼镜盯着雷彩凤的脸,“你真是这么想的?”
雷彩凤坚定地点头,一次又一次。她怕胡老师不信,从兜里挖出她仔仔细细缝进红布包藏着的一千块钱,她翻开来给胡老师看,又捂着红布包贴近胸口,‘语无伦次’地比划,迫切地想要传达出自己的意思。
胡老师看着她的动作,沉默了。
雷彩凤观察着她的神色,看不出胡老师的意思,她不像周英兰,一张脸长得像直肠,上头的嘴吃点什么颜色的食,下头的肠子就出什么颜色的屎。胡老师的脸上不会摆出她所思所想,雷彩凤惴惴不安地望着她,像在迷雾里等一轮阴晴不定的太阳。
不知过去多久,胡老师拍了下桌面,说:“我帮你。”
迷雾里跳出来一束金光,紧跟着金光原地炸开,把一棵歪脖子树从影影幢幢的雾中牵拉了出来——
那树看起来是比不上周边那些挺直俊秀的,但它勾着脖子迎向光尽情舒展的样子,却流露出一种比其他树木更为浓烈的蓬勃生机。
有些树,摔折了,也还是会长大。
那并非出于春风雨露的普度慈悲,普度的光不会特意为一棵歪脖子树打拐弯,而是那摔折了脖子的树拼命挣扎着把断口伸到光里,于是,它就又长出了一截崭新的枝干。
枝干底下孕着一簇新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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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哑蝉》小短篇写完啦,下一个咪咪喵喵搞七捻三的小短篇是《椅筋》,开了预收,正在存稿,大家可以去专栏看一眼,欢迎大家关注~ 目前更新主力在长篇《碎碎平安》,讲述穿到宋朝做瓷器的故事,双穿+经营,甜文来的,欢迎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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