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归华表》寒山不见君

36、携手人间

　　半个月后，云渺峰，栖梧阁。
　　萧临渊靠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谢云舒坐在床边，正小心地给他喂药。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调养，加上昆吾镜本源之力的缓慢滋养，萧临渊破损的本源正在一点点修复，只是魂魄的震荡还需要时间平复，暂时不宜动用灵力。
　　“我自己来就好。”萧临渊有些无奈，他虽虚弱，但还没到需要人喂药的地步。
　　“别动。”谢云舒语气不容置疑，舀起一勺汤药，仔细吹凉了才递到他唇边“荀止扬说，你这次伤及根本，必须静养。”
　　看着谢云舒那认真又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强势模样，萧临渊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顺从地喝下药，这样的谢云舒，与以往那般清冷或偶尔害羞的模样都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喂完药，谢云舒又拿起一旁灵气盎然的灵果，细细切成小块。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静谧而温馨。
　　“极北那边…后续如何了？”萧临渊问道。
　　谢云舒动作顿了顿，道“父亲和萧伯父还在处理，封印已经彻底稳固，邪魔也清扫干净了。各宗门世家都在清点损失，抚恤陨落修士，冥宫和李家的残余势力正在被连根拔起…这次，他们再无翻身之日。”
　　他的语气很平静，大仇得报，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经历过生死，许多事情反而看淡了。
　　萧临渊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
　　“嗯。”谢云舒反手与他十指相扣“等你伤好了，我们…”他顿了顿，耳根微微泛红，声音低了几分“…我们把那道侣大典，补上吧。”
　　虽然早已是生死与共、天道见证的道侣，但终究缺了一场昭告天下的仪式，之前是因局势动荡，后来又是各种事情耽搁。
　　萧临渊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璀璨的惊喜光芒，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好！当然好！”他用力握紧谢云舒的手“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萧临渊此生唯一的道侣。”
　　谢云舒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唇角也忍不住扬起。
　　又休养了月余，萧临渊的伤势已然恢复了七七八八，修为也重回无相境巅峰，甚至因祸得福，本源更加凝练，只待一个契机便可冲击灵寂境。
　　这一日，云渺峰张灯结彩，喜气盈天。
　　修真界有头有脸的宗门世家尽数到场，甚至许多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亲自前来道贺。
　　萧家少主与谢家二公子，这两位力挽狂澜拯救苍生的英雄的道侣大典，无疑是数百年来修真界最盛大、最引人瞩目的盛事。
　　大殿之内，宾客云集。
　　萧临渊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着龙纹，衬得他身姿挺拔，俊美无俦，眉宇间带着前所未有的意气风发和温柔笑意。
　　谢云舒同样身着繁复精致的红色喜服，黑色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昳丽无双的容颜，他微微抿着唇，似乎有些紧张，但看向身旁之人的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两人携手，走过铺满红毯的长廊，接受着众人祝福、羡慕、敬佩的目光。
　　高堂之上，萧擎与炎曦夫人，谢冥与叶洛，皆是满面红光，喜不自胜。
　　仪式庄重而盛大。
　　三拜之后，当两人在婚书上印下彼此的灵魂烙印，天道降下金光，认可这份生死契约时，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礼成。
　　萧临渊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执起谢云舒的手，目光深情而专注，一字一句，郑重宣告“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我萧临渊，今日与谢云舒结为道侣，生死相随，永不相负，此心此情，天地共证，轮回不改。”
　　谢云舒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踏实感填满，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清晰的回应“好。”
　　盛宴之后，宾客渐散。
　　新房之内，红烛高燃，满室馨香。
　　萧临渊轻轻挥退侍从，关上房门，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喧嚣过后，是极致的宁静。
　　萧临渊走到坐在床边的谢云舒面前，缓缓蹲下身，仰头看着他，烛光在他深邃的轮廓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眼神炽热而温柔，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和渴望。
　　他轻轻握住谢云舒的手，覆上自己心口的莲花烙印。
　　“小舒…”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这一次，没有寒毒，没有阴谋，没有生死危机…只是你我。”
　　谢云舒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脸颊染上红晕，烛光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他微微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却没有躲闪，反而轻轻回握住了萧临渊的手。
　　“嗯。”他低声应道，声音虽轻，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交付。
　　萧临渊心中激荡，再也忍不住，起身将他轻轻拥入怀中，低头吻上那思念已久的唇瓣。
　　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带着无尽的珍视和爱怜，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不再是解毒的必需，不再是绝境中的相互慰藉，而是纯粹的爱意交融。
　　红帐缓缓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
　　云渺峰的晨曦总是来得格外早，金红色的光芒穿透云海，为连绵的殿宇楼阁镀上一层暖色。
　　栖梧阁内室，红烛早已燃尽。
　　萧临渊先醒了过来，他侧卧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枕边人恬静的睡颜上，谢云舒睡得似乎很沉，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日里那份清冷疏离尽数褪去，只剩下全然的放松与依赖，些许散落的黑色发丝缠绕在他颈侧，与自己的墨发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萧临渊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指尖极轻地拂过那人微蹙的眉心，仿佛要抚平所有潜藏的忧思，他的目光掠过那挺翘的鼻梁，最终停留在因昨夜缠绵而依旧泛着诱人水色的唇瓣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或许是细微的动作惊扰了怀中人，谢云舒睫毛颤了颤，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缓缓睁开了眼。
　　初醒的眸子里还带着几分迷茫的水汽，黑紫色的瞳孔在晨光下如同最上等的琉璃，纯净又勾人，他下意识地往温暖源处蹭了蹭，随即对上了萧临渊那双含笑的、深邃的眼眸。
　　昨夜种种旖旎瞬间回笼，谢云舒的脸“轰”地一下全红了，连耳朵尖都未能幸免，他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被萧临渊的手臂更紧地圈住。
　　“早，小舒。”萧临渊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低沉悦耳，钻进耳朵里，带来一阵酥麻。
　　“……早。”谢云舒声如蚊讷，视线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看着他这副羞窘可爱的模样，萧临渊低笑出声，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他忍不住低头，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还好吗？”
　　谢云瑟摇摇头，随即又轻轻点头，最后干脆把发烫的脸埋进了对方怀里，闷声道“……还好。”
　　萧临渊爱极了他这般情态，心中满是饱胀的幸福感，他知道谢云舒脸皮薄，不再逗他，只一下下轻抚着他光滑的脊背，享受着这静谧温存的清晨时光。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纱幔，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云舒渐渐放松下来，趴在他怀里，听着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重活一世，历经磨难，最终能得此归宿，与心爱之人相拥而眠，迎着晨光醒来，夫复何求。
　　“今日…可有什么安排？”谢云舒轻声问，大战方歇，诸事繁杂，他们虽在养伤和…新婚，但想必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萧临渊把玩着他一缕头发，道“父亲一早传讯，说是各大宗门家主今日会齐聚议事殿，商讨战后事宜及冥宫、李家的处置方案。你我…需得露个面。”
　　毕竟他们二人是此战的关键，更是终结一切的核心人物，于情于理都应在场。
　　谢云舒点了点头“应该的。”他顿了顿，微微蹙眉“冥宫宫主…我总觉得他背后或许还有隐秘。”从昆吾镜传承的只言片语中，他隐约察觉到冥宫的渊源似乎比想象中更深。
　　“嗯，今日正好一并清算。”萧临渊眼神微冷“任何隐患，都需彻底铲除。”
　　两人又温存了片刻，这才起身。
　　侍女早已备好了热水和衣物，萧临渊自然无比地拿起一旁月白色的里衣，要替谢云舒穿上。
　　谢云舒耳根微热，伸手想接过来“我自己来……”
　　萧临渊却避开了他的手，唇角勾着笑，语气理所当然“夫君服侍道侣穿衣，不是天经地义？”
　　“你……”谢云舒被他这声“夫君”叫得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却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像嗔似怒，看得萧临渊眸光更深。
　　最终，谢云舒还是拗不过他，只能红着脸，任由萧临渊动作轻柔却略带笨拙地替他穿好层层衣物，系好衣带，期间难免指尖触碰，带来一阵阵战栗。
　　轮到萧临渊时，他倒是大大方方张开手臂，看着谢云舒微红着脸、认真替他整理衣襟、系上腰带的样子，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用过早膳，两人一同前往议事殿。
　　一路上，遇到的萧家弟子和侍从纷纷恭敬行礼，看向两人的目光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和祝福。经过极北一战和那场盛大典礼，萧临渊与谢云舒的地位和声望在修真界已无人能及，更是萧谢两家乃至整个正道联盟的象征。
　　议事殿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见两人联袂而来，殿内所有宗门家主和长老皆起身相迎，态度极为敬重。
　　“少主，谢公子。”
　　“二位伤势可大好了？”
　　萧擎和谢冥坐在主位，看着风采更胜从前的两人，眼中满是欣慰。
　　寒暄过后，议题便转入了正轨。
　　首先是关于冥宫和李家残余势力的清剿情况，进展颇为顺利，两大毒瘤基本被连根拔起。随后便是对这些战犯的处置问题，众人意见不一，有的主张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有的则认为首恶已诛，余者可酌情从轻发落，以显仁德。
　　轮到萧临渊和谢云舒发表意见时，萧临渊率先开口，声音冷冽“冥宫勾结外界邪魔，李家为一己私欲罔顾苍生，致使无数修士殒命，生灵涂炭，此等行径，罪无可赦，依我之见，首恶李倾然、冥宫宫主及其核心长老，当废其修为，永镇蚀骨冰狱，其余党羽，按罪责轻重，或废修为囚禁，或发配边陲苦役，绝不可姑息。”
　　他态度强硬，杀伐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人皆静了一静，无人出声反对。
　　谢云舒随后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平和，却同样带着分量“我赞同临渊之意，对敌人仁慈，便是对逝者的不公，对生者的不负责，唯有依法严惩，方能告慰英灵，震慑后世，至于那些被裹挟、罪行轻微者，可给予改过自新之机，但需设下禁制，严加看管。”
　　两人一刚一柔，意见却出奇地统一，且合情合理，最终，各方势力达成共识，基本按照他们的提议定下了处置方案。
　　最后，便是关于冥宫宫主的审讯结果。
　　负责审讯的一位萧家长老面色凝重地呈上一枚玉简“在家主与诸位长老联手搜魂之下，已查明冥宫宫主真实身份，他…并非此界之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并非此界之人？”
　　“难道是……外界邪魔？”
　　那长老摇头“非也，根据其残缺的记忆碎片显示，他乃是被昆吾镜封印的、另一方早已破败消亡的小世界幽冥界的最后一位皇子，幽冥界与吾界曾有通道相连，上古时期曾爆发大战，后被昆吾镜彻底封绝，他不知用何种秘法，竟逃过一劫，潜伏此界数百年，建立冥宫，一心想要夺取昆吾镜，并非是为了飞升，而是想…重启两界通道，甚至…以其为祭，逆转时空，复活其早已消亡的故界。”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曲折隐秘。
　　谢云舒与萧临渊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与他们从昆吾镜中得到的信息相互印证了。
　　“原来如此…竟是幽冥余孽。”清虚真人抚须叹息“其心可诛，其情…却也可悲。”妄图以一界之力复活另一界，注定是徒劳，反而酿成大祸。
　　至此，所有谜团终于彻底解开。
　　战后事宜商议完毕，各方势力首脑陆续告辞离去。
　　送走宾客，殿内只剩下萧谢两家人。
　　萧擎看着并肩而立、气质卓然的两人，满意地捋须笑道“如今诸事已定，渊儿，云舒，你们有何打算？可是要留在云渺峰静修？”
　　萧临渊却看向谢云舒，眼中带着询问和纵容。
　　谢云舒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父亲，萧伯父，我与临渊商议过，如今四海安定，但我们想趁此机会，外出游历一番，一来巩固修为，寻求突破的契机；二来，昆吾镜虽已完整，但此界广袤，或许还藏着其他上古秘辛或隐患，我们想四处走走看看。”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坚定“守护此界，并非终战之后便可高枕无忧。”
　　萧擎和谢冥闻言，先是有些意外，随即都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好！”谢冥抚掌赞叹“年轻人正当如此，去吧，家中一切有我们，不必挂怀。”
　　萧擎也点头“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去便去，萧家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得到了长辈的支持，两人相视一笑。
　　数日后，一切准备妥当。
　　没有惊动太多人，萧临渊与谢云舒二人，乘坐着一艘轻便的飞舟，悄然离开了云渺峰。
　　飞舟穿云破雾，向着远方蔚蓝的天际驶去。
　　舟首，两人并肩而立，衣袂在风中交缠。
　　谢云舒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壮丽山河，感受着身旁之人传来的温暖体温和坚定力量，唇角扬起轻松而向往的弧度。
　　“先去哪里？”萧临渊揽着他的腰，低声笑问。
　　“听说南海有鲛人，歌声能引星落。”谢云舒眸中闪着光“不如先去听听？”
　　“好。”萧临渊低头，在他发间落下一吻“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未来还很长，而他们将携手，共赴每一场日升月落，看遍每一处世间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