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靠基建爆改女帝》酌山青

14、第 14 章

　　李衡青又道：“看来，得让木匠们加紧赶制一批上下铺，先在新营地那边凑合一下了。”

　　阿古拉蹙眉，转身的步子却是轻快的。娜仁这时候大概也听到了响动，快步从土庐内小跑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卷纺好的羊毛线：“可敦，阿爸！你们快看，我纺的线，阿姊们都说是最好的呢。”

　　她得意洋洋，无形的小尾巴都仿佛翘了起来，李衡青笑眯眯地轻拍她头顶，并不吝啬赞美：“好孩子，真聪明。”

　　一边的阿古拉眉头复又舒展开来。

　　侧边传来脚步声，岑珏捧着一叠莎草纸有些局促地向李衡青走来。他虽然入乡随俗地换上了草原人的打扮，却仍是文弱书生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住了唇。

　　他也是抵达部落之后才晕晕乎乎地知道，给他银子安葬父亲的女子，并非什么寻常妇人，而是远嫁北狄和亲的顺阳公主，他一辈子踮起脚也够不上的金枝玉叶。

　　“……殿、殿下，”思及此，岑珏更是紧张，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并无一丝褶皱的衣领，“您让我编写的教材样书，我已经拟好了初稿，想……想请您过目。”

　　他生怕李衡青觉得他是在邀功，说话斟酌词句，十分小心。

　　李衡青接过书册，翻阅几页，正要夸赞他，眼角的余光却忽然在人群中瞥见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狭长狐狸眼。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异族少年，穿着普通的垦荒者服饰也难掩其一身贵气。

　　李衡青心中一凛，再定睛看去时，那少年却已混入人群无影无踪了。

　　是错觉吗？她微微蹙眉，向随从的亲卫嘱咐多注意有这样的特征的人，便也未过多纠结此事。

　　数以千计的遗民，并非一个可以轻巧吃下的小数目，轻飘飘的数字背后是许多个活生生的人。接下这些人，便意味着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要由银月谷负责，要忙的工作可不少，她没有很多时间。

　　且拓展速度超出先前所料，她又要再度面临无人可用的窘境：塔娜在黑鹰部落遗民中自有高贵出身，新营地运作这段时间以来也已树立威信，调任此处作为大管领正合适，也算是兑现了先前与塔娜的约定；

　　岑珏接受的文官教育在此时便可大有作为，繁琐的文书工作正合适他，只是他到底是南晟科举出身，是否愿意在北狄为官还未可知；

　　其余亲卫也能识文断字，能够先担任简单的人员统计工作。

　　……至于余下的十户百户，也许能在这些应招募令而来的人中找到吧。

　　她心中转瞬有了决断，又唤来亲卫，道：“将先前统计过的招募令人员名册都找来，送到我帐中，传信回部落，叫人整理好同样的册子，百人一批分赴银月谷。”

　　顿了顿，又道：“润声先生随我来帐中，旁人退避即可。”

　　亲卫收到命令，原本要去传信，闻言脚步又一顿，想起赫连骁先前的问题，复杂神色在面上一闪而过。

　　却见李衡青与岑珏二人面色都坦荡无异，便又快步离去了。

　　李衡青步入帐中，亲自端起骨瓷茶壶为岑珏斟了杯茶，颔首道：“先生请坐。”

　　岑珏受宠若惊，连忙正襟危坐，又小心翼翼观察着眼角余光中的李衡青。摆茶是长谈的架势，又是如此器重的亲自斟茶……他一颗心不禁在胸腔中突突狂跳起来，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想必先生方才也听到了，银月谷将要再接收近千人。”李衡青道。对待文人有对待文人的办法，她少不得要与岑珏多绕两句弯子，好好给人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生怕把这个文文弱弱的南晟书生吓晕过去。

　　岑珏本欲眼观鼻鼻观心，此刻听见李衡青沉静温和的嗓音，目光又不自觉落在那随意搭在茶盏边的素手上，轻咬舌尖回神后才道：“是。”

　　他本是何其聪敏一个人，面对李衡青时却觉得脑袋都要转不过来了，只能讷讷应声。

　　李衡青见他不过多抵触，便继续讲道：“这看似容易，实则不是小事。先生博学，想必熟知其中关窍究竟几何，怕是少不得助力。”

　　人再痴傻，话说到这份上也该明白过来了。岑珏抿茶润嗓，觉得自己声音艰涩无比：“……在下愿为顺阳殿下效犬马之劳。”

　　“如此甚好。”李衡青笑起来，也喝了口茶。杯中茶汤是澄澈明亮的琥珀色，入口醇厚顺滑，有淡淡的木质香，咽下后口中回甘亦是淡淡的。

　　是地道的南晟茶叶，而非北狄奶茶，不知怎么从随行的物资中寻出来的。

　　李衡青见岑钰一口将茶饮尽，只当他是渴了，便又为他续上一杯，随口问道：“先生觉得此茶滋味如何？”

　　岑钰方才满心都在想着如何回应，根本没品出茶是何滋味，此刻被问，脑中一片空白，只得硬着头皮，搜肠刮肚地胡诌道：“此茶……茶汤清亮，入口……入口甘醇，如沐春风，似……似有兰芷之气，诚为佳品！”

　　他说得磕磕巴巴，脸颊都有些微微泛红。

　　李衡青听了这套文绉绉的说辞，再看看那明明是陈年砖茶泡出的红褐色茶汤，心中有些好笑，只当是读书人说话都爱掉书袋，便也不再追问，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既然先生愿意相助，那我们便来谈谈具体的事宜。”她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莎草纸推到岑钰面前，“这是我拟定的一份人员分组草案，还请先生斧正。”

　　岑钰连忙定神看去，只见上面用清晰的炭笔字将涌入的人口划分成几个权责分明的组别。

　　“首先，是拓荒队。”李衡青的手指点在第一条上，“所有新来的、尚有劳动力的青壮和身体健壮的妇女都将编入此列。他们的任务就是继续开垦银月谷的土地、挖掘水渠，为明年的大规模种植做准备。这将是所有部门中最辛苦，但福利待遇也最高的。”

　　“其次是巧手营。”她的手指滑向下一条，“所有登记了会缝纫、鞣皮、编织等手艺的人员，都将进入此营。她们负责制作部落过冬所需的衣物、帐篷，以及我们急需的防护手套。我需要一个能初步管理巧手营的火长，此事还要劳先生多费心。”

　　“第三是丰食营。部落的奶制品加工，不能只靠最早的那批人。所有愿意学习制作奶豆腐、黄油的人，都可以加入，产品也会在后续有所拓展。这不仅能保证我们食物的供应，未来也将是我们对外贸易的重要物资。”

　　“最后是火塘营。剩下的老人和孩子将编入此营。老人们负责照看孩子，捻毛线，处理野菜，让他们的双亲能安心在外劳作。而孩子们则要统一进入我们的学堂，由先生您来教导。”

　　岑钰听完，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我……”他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殿下此法，堪比……堪比上古圣人之治。”

　　“先生过誉了。”李衡青笑了笑，“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真正要将它变为现实，还需要先生这样的人才，为我梳理文书，统计人口，谋划计策。我欲请先生担任必阇赤，总管所有文书档案，你可愿意？”

　　“必阇赤……”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李衡青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揖礼。

　　“学生岑钰，愿为殿下……效死！”

　　*

　　夕阳将整个银月谷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岑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学堂。他身上原本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衫此刻沾满了泥点和不知名植物的汁液，发髻也有些散乱。

　　教导近百名精力旺盛、语言不通、还时不时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吵嘴打架的草原顽童，远比他想象中要累得多。

　　今天下午，有两个男孩为了抢一块漂亮的石板，差点把整个学堂给掀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拉开，自己却被蹭了一身的灰。

　　他身心俱疲，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太过冲动。在这片粗犷的土地上，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的能有所作为吗？心中涌起一阵茫然。

　　岑珏止住脚步四顾，土庐中暖黄的光点次第亮起，在昏暗的山谷中有如萤火；他又不自觉想起那日李衡青回应他“效死”之言的话语——“我只慕先生才华，不须谈及死生。新营地之事也好，银月谷建设也罢，不过都是为了大家能够过上安好和乐的日子。”

　　岑钰深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的疲惫与茫然尽数吐出。他挺直了有些酸痛的脊梁，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

　　开创伟业的道路，又怎会是一片坦途？殿下那般金枝玉叶，尚且日夜操劳，自己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重新振奋了精神，正准备返回自己的土庐，一个含笑的轻佻男声却倏然从他身后不远处响起。那人说的竟然是汉话，咬字十分奇特，尾音都是上翘的。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岑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