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36、悄然融化的冰

　　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温柔地洒在病房的白墙上，形成一道道光栅。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弥漫，却盖不住窗台上一小盆不知谁送来的绿植散发的清新气息。

　　许晚棠是在一阵细微的、规律的点滴声中醒来的。额角传来钝痛，让她下意识地蹙眉，嘤咛了一声。

　　意识慢慢回笼，昨天混乱而可怕的记忆碎片式地涌上来——旧货市场、张钊狰狞的脸、砸过来的相机、剧烈的疼痛，还有……白青泠惊恐的尖叫和满脸的泪水。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一个略显沙哑却异常轻柔的声音立刻在旁边响起。

　　许晚棠循声看去，只见白青泠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子微微前倾，正紧张地看着她。晨光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侧脸，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是一夜未眠。

　　她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沾了点点血迹的衬衫，外面随意披了件开衫，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感和……温柔？

　　“青泠……”许晚棠的声音有些干涩，“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她第一时间关心的还是白青泠。

　　白青泠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动作小心翼翼：“我没事。你别乱动，医生说你要静养。”她的目光落在许晚棠额角的纱布上，眼神里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心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许晚棠嘴边：“来，先喝点水吧。”

　　许晚棠就着她的手小口喝水，眼睛却一直看着白青泠。她感觉白青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多了很多情绪，担忧、后怕、温柔，还有她看不懂更深沉……

　　喝完水，白青泠又拿过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帮她擦了擦脸和手，避开伤口周围。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许晚棠受宠若惊，甚至有点不知所措：“我……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白青泠语气依旧清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仔细地帮她擦拭着，目光专注。

　　这时，护士进来查房，检查了许晚棠的伤口和情况。 “伤口恢复得还可以，没有感染迹象。轻微脑震荡，可能还会有点头晕恶心，好好休息就行。”

　　护士一边记录一边说，“小姑娘，以后可要小心点，磕到脑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姐姐都守了你一夜呢，真是辛苦了。”

　　许晚棠愣了一下，“姐姐”这个称呼让她和白青泠都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谁也没纠正。

　　护士走后，病房里又安静下来。许晚棠看着白青泠眼下的乌青，心里一阵歉疚和柔软：“你……一夜没睡吧。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

　　“不是很困。”白青泠简短地回答，在她床边坐下，拿起一个苹果，低头默默地削了起来。

　　她的手法并不熟练，甚至有点笨拙，苹果皮断了好几次，但她削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

　　许晚棠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酸又软。昨天的恐惧和疼痛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冲淡了。

　　“那个……张钊他们……”许晚棠小声问。

　　白青泠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冷了下去：“被抓了。学校开除了。”她言简意赅，似乎不想多谈那些肮脏事，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到小碟子里，插上牙签，递给许晚棠。

　　“哦……”许晚棠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便宜了他们。她拿起一块苹果吃着，甜甜的汁液在嘴里化开。

　　“以后……”白青泠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度，“不要再这样冲过来了。”

　　许晚棠嚼苹果的动作停住，看向她。

　　白青泠也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许晚棠，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太危险了。万一……万一砸到的不是这里……”她的声音有些哽住，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再这样了。”

　　许晚棠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尚未散去的惊悸，心里猛地一疼。她放下苹果，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白青泠放在床边的手背：“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们欺负你啊。”

　　她的触碰很轻，白青泠的手却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没有躲开，反而翻过手掌，轻轻握住了许晚棠的手指。她的指尖依旧微凉，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我知道。”白青泠低声说，握紧了她的手，“但你的安全，更重要。”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许晚棠的全身。她反手也握紧了白青泠的手，两人指尖交缠，谁都没有再说话。阳光静静地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温暖而静谧。

　　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语言都深刻的情感在空气中流淌，悄然融化着过往的疏离和克制。

　　过了一会儿，许晚棠像是想起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个……我好像又有点饿了……” 她昨天晚饭都没吃就出了事，现在确实饥肠辘辘。

　　白青泠立刻站起身：“想吃些什么？我去买。”

　　“粥吧，清淡点的就行。”许晚棠说。

　　白青泠点点头，仔细帮她掖好被角，又倒满了水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才转身离开病房。她的脚步依旧沉稳，却比平时多了几分匆忙。

　　许晚棠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虽然受了伤，但好像……因祸得福了。那个冷冰冰的白青泠，好像终于肯对她露出一点点真实的、更柔软的。

　　等白青泠提着温热的粥和小菜回来时，许晚棠正试图用没打点滴的那只手笨拙地回手机消息——叶知灵和林薏柔不知道从哪听到了风声，消息都快炸了。

　　看到白青泠回来，许晚棠像看到救星一样：“快帮我回一下知灵和薏柔，她们快急死了，我一只手不好打字……”

　　白青泠放下粥，自然地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刷屏的消息，言简意赅地回复： 「晚棠没事，额角缝针，轻微脑震荡，需观察一天，我在。勿扰。」然后直接拍了张许晚棠乖乖喝粥的照片发过去。

　　许晚棠探头看到，哭笑不得：“你也太冷淡了吧……”

　　“事实如此。”白青泠把手机放回床头，打开粥盒，小心地吹凉，准备喂她。

　　“我自己来就行。”许晚棠赶紧说。

　　“你手抖，会洒的。”白青泠面无表情地给出理由，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许晚棠看着那勺粥，又看看白青泠一脸“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平静样子，只好红着脸张嘴吃了。粥熬得软糯香甜，一直暖到心里。

　　阳光满室，病房里不再冰冷消毒。一个小心喂着，一个红着脸吃着，偶尔眼神交汇，又迅速避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

　　坚冰正在消融，那些深藏的情感，如同破土的新芽，在经历过风雨之后，终于得以窥见天光。而未来的路，似乎也因为这份悄然的变化，而有了不同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