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21、回家过新年

　　第一学期的大学时光，在忙碌的期末考后画上了短暂的句号。江市接连下了几场冬雨，天气湿冷刺骨，但空气中已然弥漫起归心似箭的躁动和即将过年的喜庆气息。

　　火车站再次变得人潮汹涌。这次，是许晚棠和白青泠一起回家。她们买到了相邻的座位，拖着不算多的行李，挤上了南下的列车。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气味和喧哗。许晚棠靠窗坐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变得陌生的冬日景致，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虽然那个家没有了外婆的身影，但书店还在，小姨在，朋友们在，身边……还有白青泠。

　　白青泠坐在旁边，戴着耳机，看着平板电脑里下载的专业文献，神情专注，仿佛周围的嘈杂都与她无关。

　　但她的膝盖，偶尔会随着车厢的晃动，轻轻碰到许晚棠的膝盖。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许晚棠心里漾开细微的涟漪。她没有挪开，白青泠似乎也没有。

　　列车颠簸了数小时，终于缓缓停靠在熟悉的站台。走出车厢，凛冽而干燥的北方空气扑面而来，与江市的湿冷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家”的味道。

　　小姨已经等在出站口了。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白色长款羽绒服，围着一条款式时髦的羊绒围巾，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雅的脖颈，站在人群中很是显眼。看到她们出来，她笑着挥了挥手。

　　“小姨！”白月梨比她们先一天放假，此刻像只快乐的小鸟，从小姨身边蹦出来，冲过来先抱住了许晚棠，“晚棠姐！我想死你啦！”然后又扑向自己姐姐，“姐！”

　　小姨走过来，先自然地接过白青泠手里的行李箱，又想去接许晚棠的，被许晚棠躲开了：“小姨，我自己来就行，不重。”

　　小姨也没坚持，笑着打量她们：“嗯，看着都没瘦，挺好。江市那边吃得还习惯吗？”她笑起来时眼尾有浅浅的纹路，显得亲切又柔和。

　　“还行，就是有点甜。”许晚棠回答。 “习惯。”白青泠言简意赅。

　　小姨的车是一辆低调但性能很好的SUV。她开车很稳，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暖气开得足。 “书店这几天怎么样？”许晚棠问。 “挺好的，快过年了，买书的人反而多了些。”

　　小姨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放心吧，我看着呢。就是隔壁街新开了家网红咖啡馆，吵了点。”她语气轻松，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妈……有打电话回来吗？”白青泠忽然低声问了一句，眼睛看着窗外。车内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小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依旧平稳：“上周打了个越洋电话，问了问你们期末考的情况，说那边年底忙，就不回来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给你们账户打了笔钱，说是压岁钱和新衣服的钱。”

　　白青泠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白月梨也收敛了笑容，默默低下头玩着手指。

　　许晚棠看着她们，心里微微发酸。那个选择远嫁异国、渐渐淡出女儿生活的母亲，始终是姐妹俩心里一道难以言说的隐痛。幸好，还有小姨。

　　小姨似乎不想让气氛太沉闷，转而笑道：“对了，知灵和薏柔昨天也回来了。知灵一回来就跑去游泳馆泡着了，说是大学游泳池没家里的好，还抱怨南方的太阳一点儿都没把她晒黑，净浪费表情了。”她学着叶知灵的语气，把大家都逗笑了。

　　“薏柔倒是来书店坐了会儿，安安静静的，看着更沉稳温柔了，到底是大学生了。”

　　提到朋友们，车里的气氛又重新活跃起来。白月梨立刻叽叽喳喳地接话：“对啊对啊，知灵姐还是那么白得发光！薏柔姐说话好像更温柔了，还给我带了她学校那边的特产点心呢！”

　　回到熟悉的城市，一切仿佛都没有太大变化。书店依旧静静地矗立在街角，窗明几净，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来，在冬日的傍晚显得格外温暖。推开门，熟悉的书墨香气扑面而来，瞬间抚平了所有旅途的疲惫。

　　小姨把书店打理得很好，甚至添置了一些新的绿植和一副小小的抽象画，让空间显得更有生机。许晚棠的房间也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一尘不染，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晒过太阳的味道。

　　白月梨的房间则变化很大，墙上贴了不少动漫海报，书架上塞满了各种漫画书和轻小说。

　　安顿下来后，许晚棠抽空去了一趟画具店老板那。老人看到她很高兴，推着老花镜把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大学生回来了？看着精神了，也更有艺术家范儿了！”画具店老板笑呵呵的，“在那边学得怎么样？南方的画材是不是比我们这儿花样多？”

　　许晚棠笑着跟他聊起大学的见闻，聊起她的植物染项目。画具店老板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出一些老道的建议。 “好好学，以后成了大艺术家，别忘了给我这老店题个字。”临走时，画具店老板玩笑道。 “一定呢！”许晚棠认真点头。

　　过年前的几天，日子过得平静而温馨。许晚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店里，有时帮忙整理书籍，有时就坐在窗边看书或者画点速写。

　　白月梨果然缠着她，拿出自己画的动漫同人图：“晚棠姐，快帮我看看，这个人体结构是不是有点怪？还有这个上色，总感觉脏脏的……” 许晚棠总是耐心地给她讲解，帮她修改。

　　白青泠则常常窝在楼上小姨家的书房里，看书或者处理一些邮件。

　　叶知灵果然几乎长在了游泳馆，皮肤依旧白皙得令人羡慕，活力四射。她跑来书店找她们，大大咧咧地瘫在沙发里，抱怨大学游泳队的训练多么“变态”，又炫耀自己拿了哪个小比赛的名次。“唉，就是这皮肤，怎么练都晒不黑，一点都没有运动健儿的沧桑感！”她故作苦恼地叹气，惹得大家发笑。

　　林薏柔也来过几次，气质越发沉静内敛，说话轻声细语，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她和许晚棠交流着大学里不同的学习体验，偶尔也会和白青泠讨论一些设计相关的问题，逻辑清晰却又不会给人压迫感。

　　小姨总是忙忙碌碌，但会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会准备好一日三餐，口味兼顾了每个人的喜好；会记得给绿植浇水；会在晚上泡上一壶热茶，端给还在看书的许晚棠或白青泠。

　　有一天傍晚，大家正准备吃晚饭，门铃突然响了。 “肯定是知灵姐忘了带钥匙！”白月梨跳起来跑去开门。

　　然而门外并不是叶知灵，而是一个穿着一家高端甜品店制服的配送员。 “您好，请问陆清妍女士在吗？有一位客人为她订购的甜品到了。”配送员礼貌地说。

　　“陆清妍？哦，我小姨！”白月梨愣了一下，回头喊道，“小姨！有你的东西！” 小姨正在摆碗筷，闻声擦擦手走过来：“我的？”她有些疑惑地签收了那个包装极其精致、系着丝带的盒子。

　　白月梨好奇地凑过去看签收单，嘀咕了一句：“落款是个‘Y’……哇，这家的甜品超贵的！而且是女生才会喜欢的款式吧？小姨，你朋友好大方哦！” 小姨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她迅速地将盒子拿到一边，语气尽量自然：“嗯，一个……老朋友。先吃饭吧，这个等下当餐后甜点。”她没有多看那个盒子，但摆放的动作却透着一份小心。

　　许晚棠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以及小姨那瞬间的不自然。她想起之前晚上看到小姨对着电脑温柔微笑的样子，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但没有说破。

　　除夕夜，小姨在附近的酒店订了一桌菜，叫上了叶知灵、林薏柔还有米姝杞。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大家举杯庆祝新年，笑声不断。那个昂贵的甜品也被打开分享，果然口感细腻，甜而不腻，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窗外不时响起鞭炮声，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许晚棠看着身边的朋友们，看着细心照顾着每个人的小姨，看着身旁安静吃着菜、但眉眼间也柔和了不少的白青泠，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温暖的幸福感填满。

　　虽然外婆不在了，但这个年，依然充满了爱与陪伴，以及一些正在悄悄发生的新变化。

　　吃完晚饭，大家回到书店守岁。叶知灵闹着要打牌，一群女孩子围坐在地毯上，吵吵嚷嚷，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白青泠不太会打，坐在许晚棠旁边看着，偶尔被她抓壮丁帮忙算牌，眉头微微蹙起，样子有点难得的可爱。

　　小姨端着水果盘过来，看着她们闹腾，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新旧交替的时刻，窗外鞭炮齐鸣，烟花漫天。大家互相说着新年祝福。

　　许晚棠侧过头，对身边的黑青泠轻声说：“新年快乐，青泠。” 烟花的光芒透过玻璃窗，明明灭灭地映在白青泠清澈的眼底。她转过头，看向许晚棠，嘴角微微弯起一个清晰的弧度，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新年快乐，晚棠。”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喧嚣都远去，只剩下彼此眼中映出的微光。冬日的寒意被彻底隔绝在外，书店里温暖如春，充满了新的希望和悄然滋长的、未曾言明的情愫。而一些关于未来的、温柔的谜题，也正在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