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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将计就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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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证:寂寥蒿非香,乃蛊。香气散,或意味着…蛊将成。”
纸条上的字迹冰冷如刀,每一个字都狠狠凿在郁璟的心上。
蛊?!那缕一直萦绕在浯虞身上、他曾以为只是特殊标识或熏香的冷冽气息,竟然是蛊毒?而香气消散,并非好事,反而意味着潜伏的毒物即将成熟发作?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席卷全身。他想起浯虞提及此香来自影阁,想起阁主那玩味的态度,想起无面疯狂的追杀…一切似乎都有了更残酷的解释。浯虞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是一个…被种下了蛊毒的容器?阁主用这种方式控制他?那蛊毒成熟之后会如何?操纵心神…夺人性命?
郁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危局,才能腾出手来应对这更诡异、更迫近的威胁。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那乌木盒上。林维舟送来的“礼物”,此刻成了破局的关键。
回到王府,郁璟立刻将自己关进书房。他无视了身体的疲惫和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那几卷厚厚的账册名簿之中。
灯火彻夜未熄。
他需要从这浩繁的记录中,找出最致命、最无法辩驳的证据,并设计一个完美的时机和方式,将其抛出,给予郁琏及其党羽致命一击,同时…尽可能地将林维舟也拉下水,至少让他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活儿,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力度轻了,无法动摇根本;力度重了,可能逼得对方狗急跳墙,甚至引火烧身。
天光微熹时,郁璟终于从书案前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而疲惫的笑意。
他找到了。
并非所有罪证都适合此刻抛出。他精心筛选出了几条关于禁军副统领张贲利用职权,倒卖军械库中一批恰好与边关流失的批次吻合的淘汰军弩、并暗中与三皇子府一名管事勾结牟利的记录。
这条线,既能与之前的粮弩案呼应,坐实郁琏一系贪腐误国、甚至可能通敌的嫌疑,又暂时避开了直接指向郁琏的核心证据,给了对方一丝喘息和弃车保帅的余地,避免其立刻铤而走险。
更重要的是,这其中涉及一名关键的中间人——西市一家兵器铺的老板。此人胆小怕事,是极好的突破口。
“秦岳。”郁璟的声音因熬夜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直守在门外的秦岳立刻应声而入。
“立刻带人,秘密控制西市‘利刃坊’的老板胡四。要快,要隐秘,在他与外界接触前,拿到他的口供。”郁璟下令,同时将写有胡四罪证和可能藏身地点的纸条递过去。
“是!”秦岳领命,毫不迟疑,转身快步离去。
郁璟则提笔,开始草拟一份奏章。措辞严谨,引经据典,看似只是在忧心边关军械流失之事,恳请陛下下令严查京城各军械库及民间兵器流向,以杜隐患。奏章中,他“偶然”提及了西市利刃坊曾购入一批制式军弩的异常情况,并“建议”可由京兆尹会同刑部暗中查访。
这份奏章,既符合他皇子关心国事的身份,又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埋下了合理的伏笔,更巧妙地将京兆尹和刑部提前拖入了局中,而其中不乏林维舟或中立派系的官员,一箭双雕。
日头升高时,秦岳回来了,带回了满脸惊恐、几乎瘫软的胡四,以及一份按了手印的详细口供。胡四对自己倒卖军弩、与张贲副统领及三皇子府管事勾结之事供认不讳。
一切准备就绪。
郁璟换上亲王朝服,神色平静地带着奏章和口供副本,再次踏入宫门。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在喧闹的朝会上发难,而是直接求见了正在病榻上批阅奏折的皇帝。
紫宸殿内药味依旧浓重。皇帝的精神似乎比前几日更差了些,看到郁璟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父皇,”郁璟跪拜后,呈上奏章和口供,语气沉痛而恳切,“儿臣近日整理边关军报,忧心军械之事,偶然查知京城竟也有军弩非法流转之迹象,事关京畿安危,儿臣不敢隐瞒,特来禀报父皇,请父皇圣裁!”
皇帝吃力地翻阅着奏章和那份血迹未干的口供,脸色越来越青,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砰!”他猛地将那些纸张摔在龙榻上,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混账!一群…混账东西!边关将士…在流血!他们…他们竟在后方…倒卖军械!咳咳咳…”
高公公连忙上前为皇帝抚背顺气。
“父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郁璟连忙叩首,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担忧,“此事或许只是个别蠹虫所为,儿臣已初步查证,只需父皇一道旨意,便可彻查清楚,肃清奸佞!”
皇帝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高公公。
高公公立刻尖声道:“陛下有旨,着京兆尹、刑部侍郎即刻会同审理此案!一应人犯,严惩不贷!”
“儿臣遵旨!”郁璟恭敬领命,低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旨意迅速传出。京兆尹和刑部侍郎接到这烫手山芋,皆是头皮发麻,但皇帝震怒,证据确凿,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派人直扑禁军副统领张贲的府邸和西市利刃坊!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张贲似乎完全没料到会东窗事发,还在府中饮酒作乐,被当场拿下时,甚至试图反抗,打伤了两名衙役,更是坐实了他的罪名。从他府中,搜出了与口供中相符的赃银和往来信件。
而三皇子府那名涉案的管事,却在衙役赶到前一刻,“意外”失足坠井身亡了。死无对证。
消息传开,朝野再次震动!这一次,刀直接砍向了禁军高层,还隐隐指向了三皇子府!虽然最后管事“意外”身亡,断了直接线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意味着什么。
郁琏在府中气得砸了书房,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却无可奈何。他只能断臂求生,立刻上表请罪,称自己御下不严,请求皇帝责罚,并极力撇清与张贲及那名管事的关系。
皇帝正在气头上,当即下旨革去了张贲的职务,打入天牢候审,并对郁琏严加申饬,罚俸一年,令其闭门思过。
这一局,郁璟大获全胜。
重重打击了郁琏在禁军中的势力,将其气焰彻底打压下去,更是赢得了朝中不少观望中立官员的暗中倾斜。林维舟也果然如预料般,在关键时刻保持了沉默,甚至暗中示意门下官员推动了案件的审理。
七皇子府的威望,一时无两。
夜色再次降临。王府内却不再像往日那般沉寂,隐隐透出一种压抑的兴奋。许多下人和侍卫看着郁璟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热切。
郁璟独自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却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
扳倒一个张贲,只是开始。郁琏根基仍在,只是暂时蛰伏。而林维舟…那条老狐狸,此刻恐怕正躲在相府里,满意地看着他这把“刀”越发锋利吧?
更让他心头沉重的是…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从下午面圣回来开始,那里似乎就隐隐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很轻微,时有时无,像是心跳偶尔错了一拍,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深处…轻轻蠕动了一下。
他想起浯虞纸条上那句话:“蛊将成。”
这悸动…是什么?
是错觉?还是…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片偏僻院落的方向。
夜色浓重如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