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浯延

14、各取所需

　　听雨轩的竹林里，空气仿佛凝固了。郁璟和浯虞隔着三丈距离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动。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反而衬得四周更加安静。

　　“各取所需？”郁璟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声音平稳，“阁下的‘需’，是什么？金银？权势？还是……别有所求？”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面对这样的对手，虚伪的客套毫无意义。

　　浯虞的身影在竹影里一动不动，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我的需求，与你无关。”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你只需知道，暂时来看，让你活着，比让你死，对我更有利。”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意味，仿佛郁璟只是一件有价值的货物。

　　郁璟却并不动怒，反而轻轻笑了一下。“有利？是因为无面？还是因为……影阁阁主？”

　　他敏锐地注意到，当提到“阁主”两个字时，对面那黑影的气息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虽然很快恢复，但足以证实他的一些猜测。

　　“看来，阁下的麻烦也不小。”郁璟向前又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一点距离，“被人监视、掣肘，甚至可能被当成弃子的滋味，不好受吧？”

　　浯虞沉默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本王可以帮你。”郁璟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帮你摆脱无面那条疯狗的纠缠，甚至……帮你争取更大的自主。影阁能给你的，本王或许能给得更多。而本王需要的，只是一段时间的‘安全’，以及你的一些……‘专业’建议。”

　　这是一份赤裸裸的交易邀请。保护换效力。

　　“我凭什么信你？”浯虞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情绪，“皇子的承诺，往往比影阁的刀更快失效。”

　　“你可以不信。”郁璟摊开手，姿态放松，却暗含自信，“你可以现在离开，继续回去面对无面无穷无尽的骚扰，继续猜度阁主的心思，继续完成那个你可能根本不想完成的任务。或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你可以赌一把。赌本王比他们更需要你，也更……值得投资。”

　　风险与机遇并存。郁璟把选择权，明明白白地推回了浯虞面前。

　　就在浯虞即将开口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骤然撕裂夜的宁静！

　　不是射向郁璟！也不是射向浯虞！

　　那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越过竹林，狠狠地钉入了他们两人之间空地旁的一棵老竹的竹竿上！

　　箭尾剧烈颤抖，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与此同时，一个充满了怨毒和疯狂意味的嘶吼声，从远处屋顶遥遥传来，在夜风中显得有些扭曲模糊，却足以让人听清：

　　“浯虞——！你这个叛徒！你竟敢私通目标！我看你这次如何向阁主交代——！”

　　是无面！

　　他果然一直在暗处窥伺！他没有选择杀人，而是选择了最恶毒的方式——打断谈话，留下那支特制的弩箭为证，并且高声喊破了浯虞的“背叛”！

　　这一招极其狠辣。无论浯虞是否答应郁璟，此刻他的行为在影阁规矩里已是百口莫辩。无面根本不需要亲自下来动手，他只需要把这一幕捅出去，浯虞就会面临影阁无穷无尽的追杀！

　　郁璟脸色一沉，瞬间明白了无面的意图。

　　浯虞的反应更快！在弩箭钉入竹竿、无面的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他的身影已经动了！不是扑向郁璟，也不是冲向无面声音的方向，而是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眼看就要再次融入黑暗！

　　机会稍纵即逝！如果让他就这样走了，今晚的一切谋划都将落空，而且浯虞很可能因此陷入绝境，再无合作可能！

　　“等等！”郁璟疾声低喝，语气急促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你现在走，就正中他下怀！留下来，本王能解决！”

　　浯虞后退的身影有了一瞬间的迟疑。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离开，减少暴露。但郁璟那句“能解决”，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冰冷的心湖。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迟疑——

　　第二支弩箭破空而来！这次不再是警告，而是直直射向浯虞后退的路径，逼得他身形不得不一顿！

　　而无面那疯狂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计谋得逞的得意：“跑啊！我看你今天怎么跑！阁主很快就会知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另一道更加凌厉的破空声，从完全不同的、更近的方向猛地响起！

　　那是一支来自听雨轩院内某个角落的、更为强劲的弩箭！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凌空击中了无面射向浯虞的第二支箭！

　　“镫”的一声脆响！两支箭在空中撞得粉碎，木屑和铁屑四溅！

　　郁璟早就安排了后手！他怎么可能真的完全孤身犯险？秦岳或者其他神射手，就埋伏在院内更近的地方，只为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无面显然没料到这一着，远处屋顶上传来他一声惊愕的闷哼。

　　而这短暂的阻滞，已经足够了。

　　郁璟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语速极快地对身形顿住的浯虞说道：“东南角墙下有一处暗渠，通往隔壁废园！立刻离开！三日后，西市‘百味楼’，午时初刻，凭草笼为信！”

　　他的话又快又清晰，不容置疑。

　　浯虞不再犹豫。深深的看了郁璟一眼，似乎要将他此刻冷静果决的样子刻入脑中。下一刻，他身影猛地一折，如同夜枭般扑向郁璟所说的东南角，瞬间消失在一丛茂密的荒草之后，再无踪迹。

　　远处屋顶上的无面气急败坏地吼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追击，但院内隐藏的弩手再次发出一箭，逼得他不得不缩回头去。

　　风声鹤唳的听雨轩竹林里，转眼间又只剩下郁璟一人，还有那支深深钉入竹竿、尾羽仍在微颤的幽蓝弩箭，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郁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向无面藏身的屋顶方向，眼神冰冷。

　　无面也知道不能再留，远处传来一阵衣袂破风声，迅速远去。

　　秦岳带着几名侍卫从暗处快步走出，脸色发白：“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郁璟摆摆手，走到那棵老竹前，仔细看着那支淬毒的弩箭，“好刁钻的箭，好毒的心肠。”

　　他亲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支箭从竹竿上拔了下来，用一块厚布包裹好。

　　“收拾干净。今夜之事，若有半句泄露，提头来见。”他的命令简洁冰冷。

　　“是！”秦岳躬身领命，立刻带人清理现场。

　　郁璟握着那支冰冷的毒箭，望向浯虞消失的东南角。

　　计划被打乱了，但并非全盘皆输。至少，他看到了那杀手一瞬间的迟疑，也给出了下一次约见的信号。

　　而无面……这支毒箭，就是新的棋子。

　　三日后，百味楼。那会是新的开始，还是又一个陷阱？

　　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