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他的“学习”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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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忻原回忆着上次来的路线很顺利地找到了钟宁的公寓。她打开门，一股干净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松节油和阳光的味道。
公寓不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她拖着行李箱走进来，没有急着整理东西，而是驻足在玄关，开始仔细观察这个属于钟宁的空间。
她先是在客厅驻足，目光扫过沙发、书架，最后落在那个她曾坐过的、被他告白过的椅子上。她走过去，坐下，仿佛在重温那个夜晚的温度。视线所及，茶几上放着一个设计精美的纸巾盒，旁边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相框。
好奇心驱使她伸出手，将相框翻了过来。
相框里裱着的并非照片，而是一张精心绘制的服装设计手稿。线条流畅，细节精致。那是一件极其特别的“婚纱”设计，带着一种模糊性别的美感：
上身是优雅的露背蕾丝长袖，透着一丝禁欲的性感，下身却并非裙装，而是一条线条利落、带有轻微拖尾的西装裤。刚柔并济，独特而大胆。宋忻原看不出这是为女士还是男士设计的，但她能感受到设计者倾注其中的心血和珍视。她轻轻地将相框放回原位，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
她起身走向阳台。阳台左侧立着一个玻璃展示柜，里面并非什么名贵藏品，而是各式各样憨态可掬的小泥塑——有歪歪扭扭的小动物，有看不出形状的抽象摆件，底下甚至还放着几个颜色烧制得不算均匀，但能看出十分用心的杯碗碟盘。每一个小物件上都残留着手指捏塑的痕迹，充满了生涩却热烈的生命力。
宋忻原微微怔住。她从未听钟宁提起过他还会做这些。此刻，看着这些笨拙却真诚的创造，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名为“惭愧”的情绪——她对他的了解，或许远不如她自以为的那样多。
她默默离开阳台，走向卧室。站在门口，她有些犹豫。卧室是更私密的领域，她并不想过度侵入，仿佛那样会打破某种界限，剥夺他最后一点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只是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房间依旧是整洁的，床铺平整。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上摊开的一个笔记本。深蓝色的封皮上，工工整整地写着四个字：“学习日记”。
这名字听起来像极了高中时那些最用功的学生才会有的东西。宋忻原觉得有点好笑，难以想象钟宁这样跳脱的人会写这个。她走近，下意识地翻开了第一页。
夹在第一页的，是一张略微泛黄的速写纸。上面是铅笔勾勒出的一个女孩侧影，线条还有些青涩，但捕捉到了那份专注和微微的紧张——正是高二那年，钟宁第一次为她画的那张速写。
宋忻原的眼睛微微睁大。那个时候的她，自卑又内向，连抬头直视别人都需要勇气，更别说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在别人笔下的模样。她一直以为那张画他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鬼使神差地，她继续往后翻。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学习笔记，也没有日期。只是一页页、一条条，零碎又密集的内心独白，用他那熟悉又有点张扬的字迹写着：
【烦死了，老爸又逼我去上学，我只想画画。】
【新同桌好安静，不过我发现她偶尔目光朝向我的时候，眼睛亮亮的。】
【今天和她对视了！她躲开了！是不是讨厌我？】
【怎么才能让安静的人多说话啊？我想和她聊天。】
【她好善良，不管我说什么都在听。声音也好听……我是不是听太久了？】
【奇怪，她一靠近我就觉得热，心跳声吵得我自己都听见，我是不是发烧了？】
【她坐在旁边，我只想画她。】
【我喜欢她】
【真的好喜欢她。】
【……】
文字杂乱无章，时间跨度似乎很大，却像一卷缓缓铺开的胶片，清晰记录了一个少年心事最真挚的萌动与发酵。
宋忻原没有勇气再一页页细看下去。她的手指有些发颤，直接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空白的纸页上，只有一行字，写得无比认真，力透纸背：
【我想和她永远在一起。】
一瞬间，宋忻原感觉像是被什么温暖而汹涌的东西迎面撞了一下心脏，酸酸麻麻的感觉从心口直冲上鼻尖和眼眶。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上偶然看到的一句话：“无意中的偏袒会让我记得好久好久。”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一片灰色的荒原，冷静、疏离、循规蹈矩是她生存的法则。家人视她为可有可无的棋子，外人看她或许平凡无趣如尘埃。可就在这片荒原上，却有那么一个人，早早地就为她种下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持续盛放了整个青春的花园。他笨拙又热烈地记录着她的一切，将她视若珍宝般爱着。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觉得胸腔里被一种过于饱满的情绪填满，胀得发痛。她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爱吗？
她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安静地流了一会儿，然后才抬起手，用手指有些粗暴地擦掉泪痕。
她回到客厅，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不多的衣物，动作恢复了以往的利落。只是眼圈还微微泛着红。
她拿出手机，对着自己还残留着泪痕、微微发红的眼睛，随意地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钟宁。
配文很简单：【我太感动了。】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下一秒，钟宁的回复就轰炸过来：
【忻原？！怎么了？！】
【眼睛怎么红了？】
【发生什么事了？（小狗惊慌失措原地转圈.jpg）】
看着屏幕上瞬间刷屏的消息和那些活灵活现的焦急表情包，宋忻原心里那点酸涩的感动忽然又掺进了一丝想要逗弄他的恶劣心思。她慢条斯理地打字回复：
【没什么。只是刚刚发现了一条特别适合你的包臀裙。】
【如果你回来那天晚上能穿上它的话，】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很感动的。】
手机那头瞬间死寂。
过了足足一分钟，才弹出一条新消息，带着浓浓的委屈和不可置信：
钟宁：【……？】
【那个……教授刚才说项目可能还要延期几天……我大概……下下周再回去吧……】
宋忻原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脸红到脖子根、恨不得挖个地洞躲起来的模样。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刚才那点泪意彻底被冲散。
她指尖轻点，回了最后一条：
【我想你了。】【尽快回来。】
这一次，回复来得更快，带着一种豁出去般的、视死如归的果断：钟宁：【……好。】
宋忻原满意地放下手机，长长地、舒缓地吁了一口气。心底最后那点不确定和飘忽感，似乎也随着这口气悄然落地，变得无比踏实。
她开始真正安心地，在这个充满了另一个人痕迹的空间里，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