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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花灯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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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如期而至,夜幕初降,整个上京城便陷入了璀璨灯火的海洋。
朱雀大街上人流如织。
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舞龙舞狮、杂耍百戏引得喝彩连连,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灯火勾勒出楼阁飞檐的轮廓,恍如琼楼玉宇落入凡尘。
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糕点、烤肉的香气,与烛火燃烧的特殊气味混合,构成了独属于上元佳节的馥郁氛围。
然而,这片盛世欢腾之下,却潜藏着无数暗流。
欢乐的人潮仿佛奔腾的河流,其下却是错综复杂的漩涡与暗礁,等待着将不慎落入其中的猎物吞噬。
纪婉仪应约出门,她今日打扮得并不显眼。
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帷帽轻纱及肩,只带了心腹丫鬟锦书和两个格外沉稳干练的护卫,小心翼翼地融入了熙攘的人流。
她看似闲适地漫步赏灯,偶尔驻足对一盏造型别致的花灯表示赞叹。
但帷帽轻纱之后,那双清亮的眼眸却敏锐,不着痕迹地、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四周的环境、人群的面孔、以及所有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她知道,齐越的人就在附近。
他答应过会护她周全。
想到那个总是成竹在胸、眼神却会在看向她时不经意流露出孩子气的男人,纪婉仪有些紧张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下来,但指尖依旧微微发凉。
她深知今晚绝非简单的赏灯游玩的,而是步步惊心的棋局,她便是那枚最重要的诱饵,也是对方可能的目标。
行至一处猜灯谜的摊档前,各色花灯将摊位照得亮如白昼,围拢了不少文人雅士和凑热闹的百姓。
纪婉仪驻足,假装被一盏描绘着八仙过海故事的精致走马灯吸引,目光流连其上。
就在这时。
一个约莫七八岁、提着摇头摆尾的红色鲤鱼灯的小童蹦蹦跳跳地跑过她身边,似乎被人群挤了一下,一个趔趄直直朝着纪婉仪的方向倒来。
“小心。”纪婉仪下意识地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小童的胳膊。
“谢谢姐姐!”小童抬起头,露出一张红扑扑、天真烂漫的笑脸,眼睛亮晶晶的。
就在起身借力的瞬间,他的小手以极其灵巧且隐蔽的动作,飞快地将一个揉成一团的纸条塞进了纪婉仪微拢的手心。
然后像一尾灵活的鱼儿,道谢后便一溜烟地钻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自然得仿佛只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
纪婉仪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方才的浅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盏走马灯,右手则借着宽大衣袖的完美遮掩,指尖微动,缓缓将那个小纸团展开。
粗糙的纸张上,只有四个用炭笔写就的小字:“目标已动。”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
是齐越的人传来的消息。
这意味着林鹤轩或者六皇子那边,果然选择在今晚这个人流密集、易于隐藏和行动的时刻有所动作了。
他们或许是想趁乱达成某种交易,或许是想制造事端,又或者……目标就是她本人。
她定了定神,指尖用力,将纸条捻得更碎,随后假意整理帷帽,让碎纸屑悄无声息地飘落在地,被人来往的脚步碾入尘土。
她继续随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但方向却是朝着与林鹤轩约定地点相反的、更为开阔的御河桥方向走去——这是她与齐越事先商定好的备用路线。
那里视野开阔,临水而设,减少了建筑遮挡和复杂巷弄,更容易观察四周动静,也更容易让潜伏在暗处的保护者发挥作用。
与此同时。
在离御河桥不远的另一条街上,一家临河的茶楼雅间内,窗户微开一线,恰好能俯瞰部分街景,却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
林鹤轩确实出现了。
他脸色仍带着伤后的苍白,穿着一件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深色披风,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稍稍改变了走路的姿态和步伐频率,使得他温润如玉的平日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阴鸷的谨慎。
他悄然登上了这家茶楼,进入了预先订好的雅间。
与他几乎前后脚进入雅间的,赫然是做了寻常富家公子打扮的六皇子!
六皇子衣着料子上乘却款式低调,仅带了两名气息内敛的随从,显然也是极力避免引起任何注意。
只是雅间内,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并非盟友般的融洽和谐,反而透着一股紧绷的压抑。
“殿下今日冒险前来,不知考虑得如何了?”林鹤轩的声音带着伤后未愈的虚弱沙哑,却难掩一丝急切和焦躁。
他迫切需要六皇子明确的支持和下一步的指示,更需要资源来填补因为他上次遇袭而可能暴露的某些线索和缺口。
六皇子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细腻的白玉茶杯。
目光似乎落在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上,又似乎穿透了茶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俊朗的脸上神色平静,但细看之下,眉宇间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疏离。
“林大人,”半晌,六皇子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凉意,“眼下风头正紧,父皇对之前的事情已有耳闻,此时更应静默蛰伏,而非贸然妄动。
一动不如一静,这个道理,林大人难道不明白?”
“蛰伏?殿下,可是纪家那边……”林鹤轩忍不住提高了些许音量,又立刻压抑下去,语气变得愈发急促。
“纪家?”六皇子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冷意和些许嘲讽。
“纪承灏是个聪明人。他现在按兵不动,或许正是在待价而沽。倒是你,林大人,”
他话锋一转,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林鹤轩苍白的脸上。
“当务之急是养好你的伤。至于其他的……”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语气变得模糊而敷衍。“待风平浪静之后,自有分晓。”
这话近乎是明确的拖延和拒绝了。
林鹤轩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六皇子态度的微妙变化,那种变化极其细微,却足以让他感到心惊。
是因为自己上次遇袭,展现了自身的弱点和可能存在的漏洞,让六皇子觉得他失去了利用价值?
还是因为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情,引起了六皇子的忌惮?
无数的猜测瞬间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对面另一家酒楼更高的阁楼里,一身玄衣的齐越如同蛰伏于黑暗中的鹰隼,正透过窗隙,冷冷地注视着他们雅间那模糊的窗影。
尽管无法听清对话,但两人先后进入、以及窗后那明显不算融洽的身影互动,已能说明很多问题。
他身边,如同影子般的玄影低声禀报:“主子,我们的人都已经就位。只要他们那边有任何异动,立刻就能收网。”
“不急。”
齐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没有丝毫波动,他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对面移开半分,“小虾米而已,等真正的大鱼咬钩。今晚的重点,不是他们。”
他的目光越下方攒动的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御河桥边那个凭栏而立的藕荷色纤细身影。
知道六皇子与林鹤轩的野心和勾结固然重要,但是保护她,并利用这个机会引出可能存在的、针对她的更大风险,彻底清除隐患,才是他今夜布局的首要任务。
任何事、任何人,都比不上她的安全重要。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答案,一个契机。
御河桥边,纪婉仪凭栏远望,似乎沉醉在河面的美景之中。
河面上漂满了祈愿的荷花灯,烛光在水波中摇曳,星星点点,与天上璀璨的银河交相辉映,美得如梦似幻。
她却无心欣赏这份浪漫与宁静。
她的全部感官都高度调动起来,耳廓微动,仔细分辨着周围嘈杂声浪中的每一个不和谐音。
目光透过轻纱,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身影、每一个可疑的角落。
袖中,她的手指紧紧握着一枚冰冷坚硬的袖箭,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之一。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
周围依旧是一片欢乐的海洋,似乎并无任何异常,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就在纪婉仪几乎要以为今晚的诱敌之计失败,将会平静度过时,异变陡生!
人群之中,突然响起几声尖锐急促的惊叫,撕裂了欢乐的氛围!“来人啊!抓贼啊!我的钱袋!”
纪婉仪猛然回头,发现声音源自不远处一位穿着不俗的年轻女娘,她正惊慌失措地指着前方一个快速逃窜的灰色身影,边喊边试图追赶。
“锦书。”纪婉仪立刻朝身边的锦书低声道,示意她去帮忙。这看似是突发状况,但在今夜敏感的背景下,任何不寻常都值得警惕。
“是,小姐!”锦书立刻会意,对身边一名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名护卫立刻拨开人群朝着贼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起偷窃事件吸引的瞬间,另一侧河边又猛地响起更加凄厉的惊呼:“孩子!我的孩子落水了!救命啊!!”
这边是抓贼,那边是救人,两起意外几乎同时发生,且都发生在纪婉仪附近!
人群一下子就彻底乱了起来,惊叫声、哭喊声、催促声、奔跑声响成一片。
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拼命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又不知该往哪里跑,顿时互相推搡踩踏。
“小姐!小心!”锦书焦急地大喊,拼命想要拉住纪婉仪的手,但在疯狂涌动的人潮中,个人的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一个巨大的推力从侧面传来,锦书只觉得手上一痛,再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锦书!”纪婉仪也被撞得一个踉跄,帷帽都被撞歪了,等她稳住身形再回头时,视线里已经失去了锦书和另一名护卫的身影!
只有无数慌乱奔跑的陌生面孔。
纪婉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意外来得太快、太巧了!刚好就在她附近,刚好两件事同时发生制造最大混乱!
这不是冲着她来的,她根本不信!
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她默默压低帷帽,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显眼,同时右手紧紧捏住了袖中的袖箭,冰凉的触感让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她知道此刻绝不能独自往人少的地方去,那等于自投罗网,混在人群中虽然危险,但也能提供一定的掩护。
她随着人流被动地向前移动,目光急速扫视,寻找着脱身的机会或者熟悉的身影。
果然,预兆很快变成现实。
只见几个原本在附近看着杂耍的、做普通百姓打扮的精壮汉子,眼中猛地闪过凶光,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发难。
他们猛地掀翻了旁边的几个卖小玩意和零食的货摊,木架倒塌、货物散落一地,更加阻碍了交通,引起了更大的恐慌。
而他们则从倒塌的货架下、或是从腰间猛地抽出早已藏匿好的短棍、甚至是闪着寒光的短刃,竟直直地朝着纪婉仪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们口中还胡乱喊着“抓贼啊”、“别让他们跑了”、“拦住他们”,故意进一步制造混乱,混淆视听。
人群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混乱,惊叫声、哭喊声、被推搡踩踏发出的痛呼声、货摊倒塌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纪婉仪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巨大的恐惧袭来,但她还是拼命告诉自己:冷静!必须冷静!
齐越的人就在附近,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的!没事的!
但她忘了,此刻她已与锦书和护卫失散,位置在混乱中不断移动。
齐越安排的人要在如此失控的场面下精准地立刻找到她,也需要时间。
而杀手们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利用混乱的人群作为掩护,动作迅捷如电,下手狠辣精准,招招都直奔要害,似乎就没想留活口!
他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制造障碍阻挡可能存在的保护者,有人负责清开前方的人群,真正的杀招则直指纪婉仪!
混乱发生的太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纪婉仪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
她飞快的思考着对策,眼见一个杀手持棍扫向她的下盘,她急忙向旁边闪避。
恰好看到身边一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年轻女郎被人群撞得惊呼一声,朝地上倒去。
电光火石之间,纪婉仪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捞住了那位女郎的胳膊,用力将她带起:“小心!”
那女郎似乎惊魂未定,借着纪婉仪的力道站稳,反手就紧紧抓住了纪婉仪扶她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谢谢……”女郎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惊惶,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
纪婉仪心中警铃大作!不对!
根本来不及细想,求生的本能让她瞬间做出了反应。
被抓住的右手猛地一挣,同时一直藏在左袖中的袖箭毫不犹豫地抬起,对着那女郎的面门直射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那女郎显然没料到纪婉仪身上竟有如此利器且反应如此之快,脸色剧变,猛地偏头躲闪!
“咻!”短促的破空声!
袖箭擦着她的脸颊飞过,带起一缕血丝,深深钉入了她身后一个正在奔跑的男子的肩膀!那男子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杀人了!” 附近看到这一幕的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人群如同炸开的锅,更加疯狂地四散奔逃,彻底失去了理智。
那女郎摸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眼神瞬间变得狠厉。
她不再伪装,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再次向纪婉仪的喉咙抓来!
纪婉仪趁机急速后退,拉开距离,心跳如鼓。
她武艺并没有很好,少年时一时兴起让齐越教的那点功夫,强身健体尚可,面对这种经过严格训练、招招致命的专业杀手,她那点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够看。
她只能依靠灵活的身法和周围混乱的环境勉强周旋,险象环生。
袖箭只剩最后一发了,她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刻。
大部分慌乱奔逃的百姓甚至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跟着人流拼命跑。
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袭杀并非幻觉。
……
茶楼雅间窗口,齐越的脸色瞬间铁青。
他一直紧盯着纪婉仪的方向,但当那两起“意外”同时发生,人群瞬间暴乱如同沸水时,他的视线被无数攒动的人头和扬起的尘土短暂遮挡了一下。
可就是那一下,等他再次锁定目标时,纪婉仪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并且正在快速移动!
无尽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得知她递上和离书的那一刻,那种即将失去她的巨大恐惧感变本加厉地袭来,几乎要将他撕裂。
“玄影!”齐越的声音破碎而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暴戾,眼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主子,人群太乱,我们的人被隔开了!正在全力向纪小姐靠拢!”玄影的声音也带着急促。
“锦书呢?!”齐越怒吼,目光疯狂地在下方搜索。
“找到了!锦书姑娘在那边,被人群挤到了角落,没有受伤,但是……”玄影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锦书也失去了纪婉仪的踪迹。
齐越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种种可怕的想象瞬间涌入脑海——她受伤了?她被挟持了?
她……那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木屑纷飞。
“快去找人啊!”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焦急和愤怒而微微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破碎的嘶哑。
然后,就在他几乎要亲自跃下窗口冲入人群的瞬间,他看到了让他眦目欲裂、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一幕——
纪婉仪正在艰难地应对那个伪装成落难女郎的杀手,身形踉跄,明显处于下风。
而与此同时,在远处一座灯火阑珊的阁楼阴影处,一道微不可查的寒光一闪!
一道锐利低沉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并非冲着混乱的人群,那支从弩机上射出的精□□箭,悄无声息却又疾如闪电,划破黑暗,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直指纪婉仪的心口!
这根本不是抓捕或者制造混乱。
这是毫不留情的、精准的灭口。对方不仅要杀她,还要确保万无一失。
“不要!”齐越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爆发,掏出一把带在身边防身的、淬炼过的玄铁匕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弩箭轨迹的前方猛地掷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赶上,不知道这奋力一掷能否改变那必杀的轨迹,那一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
“铛——!”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半空中炸响!火星四溅!
玄铁匕首的刀尖险之又险地撞上了弩箭的箭杆,巨大的冲击力让弩箭微微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噗嗤!”
一声闷响!
弩箭未能命中心脏,却狠狠地扎入了纪婉仪的左肩。
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她整个人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藕荷色的衣裙,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目而惨烈。
纪婉仪只觉得左肩一阵剧痛,随即半边身体都麻木了,巨大的冲击力和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她艰难地抬起头,视野模糊中,看到那只深深嵌入自己肩膀、尾羽仍在颤动的弩箭,心中骇然巨震。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对方不仅想对她下手扰乱视线,竟还同时策划了如此远程的、冷酷的灭口。
帷帽早已在挣扎中掉落,轻纱扬起,缓缓飘落。
她散乱的发丝沾上了尘土和血迹,脸色苍白如纸。
但那双看向弩箭射来方向的瞳孔却猛缩,充满了震惊、痛楚,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冷清醒。
“岁岁!”齐越的嘶吼声从不远处传来,充满了无法形容的惊怒和恐慌。
眼见致命一击未能竟全功,那些围攻的杀手和远处的弩手毫不恋战。
立刻如同鬼魅般趁乱后退,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和混乱的人群之中。
“追!格杀勿论!”齐越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而充满杀意。
他身边的玄影和其他暗卫立刻如同离弦之箭,分头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混乱爆发到刺杀再到弩箭灭口,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以至于对面茶楼雅间里的六皇子和林鹤轩,可能只听到了一声奇怪的金属撞击声、更加鼎沸的喧哗,以及后来隐约传来的“杀人啦”、“纪家小姐遇刺了”的惊呼声。
当他们在窗口张望时,只看到了下方一片狼藉的混乱景象,以及远处御河桥边似乎有人倒地被围住的模糊场景。
六皇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阴鸷。
林鹤轩则更是面无人色,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想到了什么。
但纪婉仪和疾冲到她身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齐越都知道。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刺杀,虽然被勉强化解,却彻底撕开了和平的表象。
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潮愈发汹涌澎湃,致命的漩涡正在加速形成。
今夜之后,所有的伪装都已褪去。
棋局彻底明朗,真正的较量,伴随着鲜血与硝烟,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已身处风暴的最中心。
齐越快速点穴为她止血,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和染血的衣衫,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心疼。
……